《天动星文》禺疆

1、岁暮归雨至，晴明掌天灯

　　天乾元年，长公主公孙泽登基为帝，改国号北夏，立驸马公孙枳为恭亲王，大赦天下，由此开启历史上著名的——乾元盛世。

　　江南曾有首富，名姓不详，行善积德，未有善报，因道家至高心法太玄经灭门，仅逃出一嫡子，其后二十年，不知所踪。——《地方志*江南》

　　天乾五年，江南，晋安山庄
　　夜黑风高，现今还是三更天，整个山庄只有更夫举着火把仍在四处游荡，此山庄的庄主节俭，仅在房中燃了灯，于是整个山庄更加黑暗，整个山庄占地广大，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后花园中另有一处温泉，府门金碧辉煌，内里陈设却有些潦草，仅仅正堂和其后的厢房被人打扫出来，其它偌大的地方杂草丛生，隐隐可见柱子上盘着的龙形。
　　“老爷也真是的，仅仅为了节省几钱银子十几年都不燃灯，攒下来的银子还自己不花，月月施粥，赈灾，真是不明白这些善人的想法，图什么呢？”
　　“行了，可莫叫人听见，咱们府上的待遇可是顶好的，偷着乐吧你，摊上个善人老爷，是积了十辈子的福气。”
　　你说的倒也不错，不冲咱们这些下人发火的主子确实——什么人？！“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看见的——是自己的身子，黑暗中冲出的，穿着夜行衣的一伙人，杀了两个更夫后，惊觉的看向山庄正堂方向，整个山庄早已灯火通明，已有大批家丁赶来，那拦腰而断更夫手上，竟拿着点燃的信号烟。
　　两军交战，一在明，一在暗，那一伙侵入者极善隐蔽，大批家丁来时早已消失不见，遍寻不得，有人牵了狗来，家丁们便向正堂方向寻去，殊不知，为时晚矣。
　　正堂中的老爷正在阅读一封信，时而皱眉，时而开怀大笑，正堂之后的厢房中睡着他的妻儿，十二岁的商陆已经被他暗地里托付给了妻子族人，山庄的主人清楚的知道，太玄经的消息一旦泄露，等着他的，将是深不见底的噩梦。但他不后悔，君子一诺千金，何悔之有？
　　明日，客卿柏芝便会将他的儿子秘密送出，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未曾料想，灾难来得如此之快。
　　庄主听闻厢房中传来异响，起身查看，谁料从中冲出身穿夜行衣之人，庄主大惊，望向厢房中时，只见到了发妻的尸体，她的剑断了，但是眼睛仍旧看向孩子的方向，“晦气！差点阴沟里翻船！”他的嫡子被擅闯之人劫持，但庄主仍旧大笑，
　　“你笑什么！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何而来！你的妻子死前可是痛苦的很！不想断了传承，快快如实招来！“
　　“我笑你们愚蠢，你们当真以为，手上的是我嫡子？“
　　擅闯者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直接上手从孩童脸上撕下一层易容，纷纷大怒。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以你自己的性命为筹码！太玄经到底在哪里？快说！”
　　“来吧，废话不必多说，我怕你们不成？”
　　刀剑铮鸣之声顿起，谁也未曾注意，被打昏扔在地上的商陆，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踪影。
　　达官显贵，无论忠奸，总归有逃命的法子，家中也必有密道，商陆躲在书架后的秘道中，隔着三尺厚的石壁，从一个小孔 中窥视着发生的一切。此时，他尤为感激父亲的先见之明。
　　庄主穷尽一生习武不过为一流高手，但那群歹人竟有宗师掠阵，虽说如此，庄主以一敌三，仍不落下风，黑衣人里处于头领地位的有三人，一人如竹竿一般高瘦，一人身形却如五岁孩童，最后一人干脆是个肉球，
　　商陆知道他们是谁，江湖人称三大恶人，身形便正是如此，一胖，一瘦，一矮，胖的好色，瘦的好赌，矮的贪财，往往是贪鬼接单，三人一起行动，灭门惨案必定有他们涉及其中。
　　庄主闪避腾挪，倒是令他们三人碰不到一片衣角，商陆认得他爹所用的轻功，那是不留行，客卿柏芝传授给父亲的轻功 ，看着父亲戏耍三恶人，商陆尤为激动，但庄主身法灵动，却缺乏杀伐手段，长久下去，仍会败北。商陆暗自急切的很，却没有关注宗师的动向。
　　忽然，庄主在一瞬间倒地，胸口插着一枚毒镖，剑掉落在一旁，庄主捂着胸口，唇色已经明显见到青紫，“你---”他指着蒙着面纱的宗师，“暗中出手伤人，卑鄙！”
　　“哈哈哈，这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君子好对付的原因，这对江湖来说，可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
　　庄主确实深谋远虑，提前为商陆上了双层易容，他听着那群歹人威胁他的父亲，听着他们打斗的声音，握着从他娘的尸首上取下的银质臂环和一本书，那是给他们全家带来杀身之祸的源头。
　　他听着家丁被屠杀的惨叫，听着庄主是如何被他们一刀一刀逼问那经书的下落，看着他爹临终前 ，握住他娘亲的手，向着书架露出的一抹笑容——
　　他认得那个口型，那是他爹最常说的一句话——对不起。
　　泪水从商陆的脸颊流下，仍是无声的，他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否则，他父亲，还有被杀的母亲，一切的牺牲，全都没有任何意义。
　　商陆看着歹人翻箱倒柜，他们拿走了商陆娘亲的首饰，拿走了庄主的玉佩，杀了他贴身的婢女姐姐们，将他平日送给姐姐们的首饰从尸体上扒下，万贯家财，洗劫一空。名贵的瓷器带不走，砸掉，千金的孤本被扯下包住女眷的珠宝，他盯着歹人插进书架的一柄刀，抱紧了怀中的东西。
　　最后，有人扔了一把火，烧尽了一切。商陆知道，该走了。
　　天终于放亮，客卿柏芝回到山庄，看到的只是一片焦土。他大惊失色，但在废墟中，他仅仅找到了商陆。彼时商陆跪在两堆土前，一言不发。柏芝看着商陆沾满鲜血和泥土的双手，
　　便也不开口，就这般看着商陆。他知晓自家少主的性子，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便好。
　　片刻后，商陆便站了起来，“你应知晓发生了何事，”他看上去竟和平日无太大不同，柏芝看着商陆右臂上的臂环，点了点头。
　　“少主，我们该走了。“
　　”你也看到了，“商陆自嘲的笑了笑，”山庄已毁，哪里还有什么少主，以后就叫我商陆吧。万事还要仰仗你。“
　　柏芝突然单膝跪下，“少爷，属下会护你周全，老爷早已另有安排，我会安全将少爷护送到锦州。“
　　“希望如此吧。”
　　商陆回首望了山庄最后一眼，便头也不回的，随着柏芝踏上了锦州之路。
　　天下之大，他已无处可去，亦已无可选择。
　　送别他的，仅仅只有几只鸟儿，和他亲手焚烧的，漫天纸灰。
　　商陆的江湖之路，刚刚启程。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