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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七四】事了拂衣 ...

  •   军队驻扎南疆,并非得胜就能归朝,还需处理清理战场,修复城池等事务。至于是否需长年守疆,还要看朝廷的意思。

      顾远听到桓千蘅的名字,颇为意外:“你认得他?”

      凌雅之笑道:“不仅认识,还熟得很。他曾答应过我一桩事,尚未做到,所以我想提前将他从军中讨出来。”

      顾远有些犹豫,显然不太想放人,徘徊了一阵道:“你可问过千蘅的意思了?他想去还是想留?”

      凌雅之刚欲说话,帅帐外走来个人,脚步有些飘忽摇摆。看清来人,凌雅之忙上前搀扶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跑出来了?”

      桓千蘅心绪不宁,在床上也躺不住,索性过来瞧一瞧凌雅之是如何处理后续的。他悄悄握了一下凌雅之的手,向顾远抱拳道:“顾帅。”

      他只穿着里衣,低下来的领口里能看到绷带的一角,脸色也甚是苍白。顾远忙道:“不必多礼。千蘅,你的伤如何了?”

      桓千蘅道:“小伤而已,无碍。”

      听见他称呼这差点要了命的伤为“小伤”,凌雅之忍不住瞅了他好几眼。桓千蘅朝他笑了笑,对顾远道:“顾帅,我的确答应过他一件事,一言之美,贵于千金。待战事平定,我自请离开军营,还望顾帅准许。”

      顾远叹了口气:“千蘅,你在此战中立有大功,待本帅上报朝廷,自然是会有封赏的。你虽没有研习过兵法,却有将帅之才,假以时日必定能成大器,你何故要在此时辞别?”

      “顾帅谬赞了,”桓千蘅没把这话当回事儿,低眉笑笑,“我无心于此,也不在乎什么封赏。顾帅厚爱,实不敢当。”

      凌雅之在一旁看着他,听着他一本正经地打官腔还挺难受,但听闻他拒绝顾远的话,嘴角还是禁不住上扬了几分。

      顾远皱眉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了?”

      桓千蘅看了看四周,见无外人,于是敞开说道:“古来戍边将帅,保家卫国,高风亮节而值青史留名。旁人或许不知我身份,但顾帅您却心知肚明。作为暗影刀,我害过忠良,杀过无辜,任凭我有什么功,这也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我又岂能将这份阴鸷,带到将帅之列中?”

      顾远的印象中,故太子身边的暗影刀少言寡语,生了一副冷血心肠,却不料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顾远沉默了许久,说道:“千蘅,朝堂之上并无人知道你从前之事,你何必介怀。”

      桓千蘅道:“事情做了便是做了,与旁人知不知晓并无关系,自欺欺人又有何意趣。”

      顾远叹了口气,拍了拍他未伤的肩膀:“既然你态度坚决,本帅也不强求了。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吧。”

      桓千蘅改抱拳为拱手:“多谢元帅。”

      与凌雅之出了帅帐,他忍不住喉咙干痒咳嗽了两声。凌雅之急的什么似的,连忙把他推回了床塌上,又倒了杯水来:“真应该拿个镜子来照照你的脸,都白成什么样了,还到处乱窜,真把自己当神仙了?”

      桓千蘅把水喝了,清了清喉咙,说道:“你问顾帅把我要出来是想去金陵?寒宫主不是把位子交给你了么,难道你不回长安?”

      凌雅之把被子给他盖好,说道:“接宫主一位哪有那么简单,还要祭天封礼一大堆事儿。现在回了长安,短时间可就出不来了,在此之前先去逛一圈呗。”

      桓千蘅笑道:“你要带着银月宫一百多号人出去逛?”

      凌雅之道:“带他们做什么,招摇过市,不知道的以为要谋反呢,让江微澜带队回去就行。”

      桓千蘅道:“我忘了问,此战银月宫可有死伤?”

      凌雅之摇摇头:“有些受伤的,都无大碍,无人丧命。银月宫是来帮忙,又不是来送死,心里都有数。这一百零八个人都是银月宫的支柱,倘若折损了,我怎好跟寒苏交代?”

      桓千蘅摸了摸他的肩臂:“你呢,你可有伤?”

      “你还知道问啊。”凌雅之把他的手放回被子底下,“被划了一刀,可疼了。”

      桓千蘅没注意到他身上哪里有伤,上上下下看了看:“伤哪了,给我看看。”

      凌雅之指了指自己的心窝:“伤这儿了,你不辞而别,让我好生伤心。”

      桓千蘅刚悬起来的心又跌了下去,叹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好生烦人?”

      “没有。”凌雅之装模作样地思索了半天,给出了否认。

      他插科打诨,其实只是不想让桓千蘅多余担心而已。战场上刀剑如雨,他看见桓千蘅中箭后一时昏了头,冲着深藏在敌军中的神弓手奔去,自然不慎挨了几刀,只不过都是在脊背上的皮外伤,并不严重。

      凌雅之捏了捏他被子底下的手:“哎,你刚刚说的那番话,还真叫我意外。”

      “嗯?”桓千蘅抬起头,“哪番话?”

      凌雅之道:“就是你不要封赏啊,你不要封我可以理解,你这个一毛不拔的财迷,竟然也不要赏?”

      桓千蘅勾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既然要成银月宫的宫主了,应当不缺钱吧,我就一个人一张口,难道你还养不起?”

      凌雅一愣,无奈地笑了起来:“搁这儿等着我呢,你这奸商,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不去做生意可是屈才了。”

      桓千蘅笑了笑,又倚回了枕头里:“怎么,不情愿?”

      “怎么不情愿,你能来银月宫陪我,我自然愿意养你一辈子。”凌雅之看了他半天,在他的脸上戳了戳,“桓兄,你跟以前可大不一样了。从前你见了我就没好脸色,不苟言笑,也不跟我逗乐子。现在这样多好,你笑起来可比板着脸要好看多了。”

      桓千蘅一巴掌打在他手上,收起笑容,阴沉下脸来:“你是说这样么?”

      “哎!”凌雅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下手挺狠,已经打红了。他搓着手道:“刚夸你两句,就原形毕露了。”

      桓千蘅没绷多久,又笑了起来:“放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再跟你多待些时日,就变得跟你一样傻兮兮,严肃不回去了。”

      凌雅之撇撇嘴:“我看你待再久,这张嘴也还是一样欠抽。”

      桓千蘅不遑多让:“巧了,我感觉你也挺欠抽。”

      两人看着对方,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笑了半天都未停下。也不知道究竟在乐个什么劲儿,只是觉得这种对坐相望,互相斗嘴取乐的感觉很愉快。

      余生能有一个这样陪在自己身边的人,真好。

      南疆的摩擦已经延续了近两三个月,不论是一开始势如破竹的南邵联盟军,还是大燕死守边疆的庆林军,都渐渐开始力不从心,却没有哪一方肯先退一步。

      自银月宫而来的一张药方成了破局的关键,不仅军中哗然,还传到了京师,针对银月宫的谣言顿时不攻自破了大半。

      为了少些劳民伤财,两军于山南平原对峙之时,顾远代大燕朝廷向敌军提出和谈,条件便是南邵若退军兰岭,则可将蛊疫之方无偿相赠。

      南邵鹿叶城的蛊疫究竟是因何而起已死无对证,无从查起,但说到底仍是大燕理亏,朝廷额外答允削减南邵通商关税,恢复被故太子破坏了的通商之衢,并不再与其争夺兰岭。

      和谈持续了一旬之久,最终达成协议,联盟军主动退兵,从大燕的疆土上撤了出去。

      半月之后,已是中原的深冬,一切尘埃落定。被战火烧灼的土地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开始慢慢恢复生机。

      这个结果对于大燕来说算不上好,甚至有些憋屈。但古往今来两国博弈,少有赢家。从百年前楼兰之灭开始,恐怕就已种下了隐患,而到如今大燕遭受内忧外患,冤,却也不冤。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能休止战争,便是对深受其苦的江山黎民最好的交代了。

      顾远留于军中,奉命带领庆林军协助修葺十万大山和山南平原附近遭受战火掳掠的城池。朝堂之中循王对顾家仍态度不明,只怕小一年半载不得回京师了。

      停战后,大护法江微澜带银月使返回了长安。军营热火朝天的日常操练中,有两个人仍窝在帐中。

      桓千蘅坐在床上半褪衣裳,露出整个肩膀和前胸,沾着血痕的绷带一圈圈拆下,落在了地上。

      那道箭伤已经愈合,剩下一个褐色的圆痕。凌雅之走过去,仔仔细细瞧了瞧,手指在伤口周围轻轻摸了摸:“还疼不疼?”

      “疼还是会疼的。”军医走进帐来代替桓千蘅回了话,递给他一瓶粉末状的药,“既然已经不出血了,就不必再绑着了,每日拿这个涂一涂,不疼了再停药。”

      桓千蘅应了一声,刚伸手去拿,就被凌雅之截了过去:“你老实坐着,我给你上药。”

      “我还不至于就残了。”桓千蘅有些无奈,却也没有跟他争。

      凌雅之弓着腰,轻手轻脚将粉末洒在他伤处,又抬起他左手,掀开袖子道:“刀伤呢,好没好?”

      “你当我是瓷娃娃么,”桓千蘅把袖子放好,“早没感觉了。”

      军医又端了碗药来,放在他面前,把了会儿脉道:“箭毒也已无大碍了。老夫从军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伤好得如此之快的人。这毒按理说没那么快清的,你可是吃什么药了?”

      桓千蘅抬起头看了看凌雅之,凌雅之道:“银月宫的七宝雪莲丹,疗伤解毒圣物,一年不见得制不制得出一枚,我好不容易从寒苏那里抢来的,给你吃了。”

      桓千蘅叹道:“雪莲难得,回去得好生谢谢寒宫主了。”

      若没有寒苏,南疆的战事都未必能顺利解决,以及长安的蛊疫更是不知要延续到何时。这个人情,欠得实在太大了。

      他喝完了药,军医拿着空碗退出了帐子。凌雅之在旁边坐下,帮他把衣裳整好,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脖子,在耳边轻声道:“你不必觉得有所亏欠,寒苏的情分,我与你一起慢慢还就是了。”

      检查完了伤处,桓千蘅换下戎装,穿上飘飘荡荡的锦衫,辞别了元帅,还与那拖油瓶顾眠告了个别,与凌雅之溜出了军营。

      南疆的天气不冷不热,阳光明媚。慢悠悠骑马走在北通金陵的官道上,骨头都被晒酥了。

      骤然离开军营,桓千蘅感觉自己像只飞出笼子的鸟,自在而舒畅。军中的月余时光好像过了一年一样长久,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如此放松过了。

      凌雅之却没他那般惬意,与他并排骑马走着,时不时要看看他的脸色,因不看路,他的马有好几次撞到了桓千蘅的马上。

      桓千蘅调了下马头,瞟着他道:“你眼睛是不是长歪了?”

      凌雅之打量着他的脸色,依旧白皙,却不再是受伤过后没有血色的苍白,说道:“这才半个来月你就跟没事人似的了,恢复得未免太快了些。去往金陵路途遥远,你身体可还吃得消?”

      “还行。”桓千蘅受伤后恢复速度极快的特殊本领得以展现得淋漓尽致,他隔着衣服摸了摸锁骨,“只要你别突然砸我一拳就没事。”

      “怎会,护你还来不及,我打你做什么。”凌雅之啧啧称奇,“你这身体到底什么做的,百炼成钢了吗?”

      桓千蘅勾勾嘴角,看着他道:“我是什么做的,你难道不知道?”

      凌雅之觉得他越来越不正经了,说出来的话时不时能让他这个厚脸皮也脸红心跳一把了。他把胳膊搭在桓千蘅肩上,笑道:“过去太久,我忘了,今晚我再看看,拿笔记下来,可好?”

      桓千蘅一把甩开他的膀子,踢了下马肚子往前奔腾出去几步。果然,要比谁更不要脸,自己的功力还是比不上早已炉火纯青了的凌雅之。

      “桓兄,等等我。”凌雅之加快速度跟上他,笑容满面,“哎,你说我是不是该给你换个称呼了,总是桓兄桓兄的叫你,有些生疏啊。”

      桓千蘅道:“随便。”

      凌雅之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笑着凑过来道:“千蘅,蘅蘅,蘅儿,你喜欢哪个?”

      桓千蘅本来对称谓一事没有任何感觉,但听到他这拿着腔的三个词,顿时连打了三个冷颤,推着他的脸道:“你能不能正常点,我他娘的要吐了。”

      凌雅之似乎也觉得过于肉麻了,搓了搓胳膊道:“不成不成,太奇怪了。如果一开始就喊你名字也就罢了,半路换称呼怎么如此别扭。不如,给你取个代称吧。”

      桓千蘅感觉他马上就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凌雅之笑道:“相公,官人,老伴儿,你挑一个。”

      桓千蘅被口水呛住,咳嗽了好几下,说道:“随便都行,小娘子。”

      “啧。”凌雅之变戏法似的抽出闲置的雪扇,一边扇一边嘟囔,“真能气人,我都没叫你媳妇儿了。”

      桓千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称呼是你自己喊的,还要怪我不成。”

      凌雅之想了半天也没挑出个合适的,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此事容后再议。”

      从南疆到金陵,路途不算短。但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语,嬉笑怒骂,倒是也不觉得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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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七四】事了拂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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