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狼烟四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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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雅之决定回到银月宫，云潇画馆就要关门大吉了。
即将失业的张小道抱着凌雅之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老板，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凌雅之大袖一挥，当即决定把云潇画馆送给张小道，并嘱咐道：“给人做工总不是常法，你难道喜欢总被人呼来喝去？自己当老板岂不痛快。”
张小道感激涕零。
桓千蘅与凌雅之走后，他方才缓过味来，吼道：“这画馆不是你租来的吗，我不得自己交租子？”
只可惜人去楼空，没人听见他被坑之后绝望的呐喊。
银月宫前，沈明心已迎候多时。二十六年以来，桓千蘅第一次走过满星泽上九曲回肠的栈桥，迈入银月宫前高耸入云的石壁，真真切切地瞧一眼这江湖第一帮的风采。
这里还是玄音谷前辈的葬身之地，师父师娘皆魂归此处。作为玄音谷后人，他淡定地望着银月宫中巍峨的雪殿，苍翠的茂林，都不由得称赞八风不动的自己一句心平气和。
沈明心找人在观霜殿给两人准备房间，很有眼神儿地只收拾了一间。屁股还没坐热，两个侍女匆匆忙忙抱着一大摞卷轴进来甩在了书案上，擦着汗道：“凌公子，这些是银月宫近来积压的财账事宜，请您过目。”
一堆卷轴全都是账本。凌雅之瞠目结舌道：“这就把活堆来了，连歇歇都不让？”
“宫主再能干，到底不是三头六臂，实在是照顾不过来，这些都堆了好几天了。有些要采买入库的东西拨不出钱来，都快火烧眉毛了，所以就劳烦你帮忙看看。”沈明心无奈地介绍着，随即又狐疑道：“不过凌公子，你看得懂账本吗？”
凌雅之眉毛一扬：“笑话，小爷好歹也做了几年老板，区区账本有何难懂？”
随手翻开一页，密密麻麻的小字填在横七竖八的格子里，还是让他眼前一黑，这账目比起画馆那点微不足道的生意复杂百倍不止。他抬起头看着桓千蘅，无计可施道：“桓兄，本来想先带你转转的，这下恐怕看到天黑也看不完了。”
“你看你的去。”桓千蘅转向沈明心，“沈姑娘，不知寒宫主现下何处？”
沈明心道：“在秋圣阁。”
桓千蘅对于寒苏，一有感激，二有愧疚。蛊疫一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却莫名其妙将银月宫拖下了水，寒苏拖着个病躯还要肩挑大任。虽然在桃花源时与寒苏同处总觉拘束，但亲自去道个谢还是应该的。
寒苏正在秋圣阁的院子里，捧着一簸箕的干草香花放于鼻下轻嗅。桓千蘅叩了叩门，颔首为礼道：“寒宫主。”
寒苏抬起头，笑道：“桓公子你来了。我应当去迎你们两个的，不过实在是没腾出手来，见谅。”
“客气了。”桓千蘅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些灰暗，说道：“寒宫主气色不好，是否是身体不适？”
寒苏笑着摇摇头：“老毛病了，没妨碍。”
桓千蘅说不来寒暄的话，找不出词儿来再关怀关怀他了，便开门见山道：“我来跟你道声谢，蛊疫一事，多有劳烦。”
寒苏一本正经道：“其实我应当改口称你一声兄长的，既是一家人，还说这些虚文做什么。”
“呃。”桓千蘅不知怎么就被划分到了“一家人”的范畴之内，略微尴尬，一时间不知该答什么好。
寒苏浑然不觉，挑出两朵紫色干花，把簸箕放了回去，道：“治疗蛊疫的方子我已写了大半，不日就可完成，若不是你帮忙试药，大抵也不会这么快。”
“分内之事，举手之劳罢了。”桓千蘅顿了顿，又问道：“寒宫主，七日之内，你可能制出方子？”
寒苏道：“那怕是来不及，少说还需要十日左右。若药性太过凶烈，还再要微调，便会更久。”
桓千蘅下意识地去揉眉心，遇上烦心事，即使头不痛，这动作也已成了习惯。寒苏疑惑道：“桓公子，你很着急吗？”
“没有，问问而已。”桓千蘅掩饰道。
他与寒苏都不是能侃侃而谈的人，一旦与寒苏没有话题可说，便只能大眼瞪小眼，气氛立刻变得如堕雪窖。
他再度感叹，能与凌雅之走到今日，凌雅之的碎嘴功不可没。
观霜殿中，凌雅之正拧眉看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沉闷严肃。他看的并不是繁难艰涩的账本，而是一本朝堂下发的邸报。桓千蘅回来时，他扬了扬报册，凝重道：“桓兄，你可看过这个了？”
桓千蘅慵慵地倚靠在门框上，点了点头。
邸报刚一下发，他就从听雪阁处拿到了一手消息，还打听到了些邸报上没有的东西。
朝廷将南疆战事昭告天下，镇国将军顾远临危受命，联合广西肃南侯，统御南境十万庆林军挂帅出征，其膝下三子皆封头衔，随军出征。
十万庆林军，加上肃南侯府不足两万骁骑军，是目前国库空虚的大燕能够使出的全部兵力。南疆三国的联盟军却有超二十万之数，近乎倍压。于粮草之上，秋冬将至，青黄不接；京师因蛊疫而大损元气，国帑不足，兵部只得向京师权贵之家额外征集军资。
邸报下发之日，南邵三国联盟军已然越过兰岭，扫荡了兰岭以北的山南平原，铁骑即将逼近国之天堑十万大山。军资究竟能够征集多少尚未可知，但可见捉襟见肘；故太子与循王朝堂之争多年，皇帝老迈难以理事，各地皆有军备废弛军纪松散之象，如今被迫迎战，凶险程度可想而知。
桓君宇先前所言不错，若按照凌景宣原本的计划，刺杀西凉嫡公主阿丽嘉成功，此刻西凉十有八九会因新仇旧恨来横插一脚，届时大燕才是真正的无力回天。
幸好阴差阳错，桓千蘅破坏掉了凌景宣计划中的一角，以至于如今大燕并没有一败涂地，仍有一战之力。
黄花深巷，红叶低窗。殿外湘妃竹上的枯叶随风摇摆，堪堪欲坠。桓千蘅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暂且放下，说道：“起风了，怕是又要下雨。”
凌雅之拿过一件薄披风，盖到了他的肩上：“一场秋雨一场寒，连大雁都向南飞去了，你就这么喜欢站在门口吹冷风？”
“向南飞去。”桓千蘅低声重复念了一遍。
“你还好吗？”凌雅之觉出了他的异样，“南疆之事，实与你不相干，你不必心有不安。”
桓千蘅浅笑道：“现在不好的不是我，从上至下，从朝堂至江湖，这多事之秋里只怕人人都在心慌。”
凌雅之无言以对。
“好冷。”一阵秋风刮过，桓千蘅搂紧了披风，不再看殿外毫无意义的秋景，往床榻边上走去，“早起折腾到现在，我困了，睡一会儿，你别吵我。”
“去吧。”凌雅之很欣慰他没有折磨自己，翻动书册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及至深夜，桓千蘅依旧没有从床上爬起来。凌雅之终于翻完了账簿，作完一大堆批注后，得了闲暇去看看床上的人是不是睡死过去了。
凌雅之摇着他的肩，凑在耳边轻声道：“你怎么睡这么久，一会儿还睡得着吗？”
桓千蘅慢慢睁开了眼，还带着一分惺忪道：“你看完了？”
“嗯。”凌雅之麻溜地脱去了衣裳，钻进被窝抱住了他，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寒苏之前是怎么过来的，账册上的字写得比蚂蚁还小，我眼睛都快看瞎了。”
“早点休息。”桓千蘅拍了拍他的手臂，在他的眼眶上轻轻揉摁了两下。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没有再合上眼。
凌雅之是真的累了，握住他的手，没过多久耳畔便传来他匀浅的呼吸声。
“凌雅之。”桓千蘅轻声唤道。
毫无反应。
桓千蘅抽出手来，轻手轻脚地把他环在腰间的手臂拿开，下床，披上了外衣。
趁着夜色，他走出了观霜殿。晚风席卷下木叶萧萧，他一路穿过银月宫的石壁，穿过曲桥。桥上清梦亭里，站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手中一把六角宫灯正或明或暗地闪烁着。
亭中之人年岁不大，长发簪缨，面若羊脂，腰间缀着块玉佩。他身上裹着披风，却仍被寒凉的夜风刮地瑟瑟发抖。见到无声而至的桓千蘅，那人的第一反应先是被吓了一跳，把宫灯高高竖起，照亮来人脸庞时，方长出了一口气。
“桓大人，你终于来了，快冻死我了。”那人一张口，声音还带着些微脱的稚气。
桓千蘅拱手道：“顾小公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镇国将军家的纨绔小儿顾眠满脸堆笑，“早上收到桓大人的书信约我相见，还吓了我一跳。”
顾眠往桓千蘅身后纵深的阡陌里瞅了一眼，疑惑道：“大半年不见，你怎么到银月宫来了？”
桓千蘅道：“走个亲戚。”
“哦。”顾眠将信将疑，“我怎么不知你在银月宫还有亲戚？”
桓千蘅眼睛一瞪：“我有什么亲戚还要给你禀报不成？”
“那倒不必。”顾眠呵呵笑了两声，“桓大人这么晚约我到这儿来，一会都该宵禁了，究竟所为何事？”
桓千蘅摆摆手：“我已不在庙堂，不必再叫我大人了。”
顾眠改口道：“那我要如何称呼你？你比我大不少，那便叫桓兄吧。”
桓千蘅顿了顿，道：“再换一个。”
顾眠挠了挠头：“再换？那叫桓大哥，还是千蘅哥？”
“随便你。”桓千蘅不欲在称呼这等无足轻重的小事上浪费时间，“顾小公子，听闻你要随军出征了？”
提起此事，顾眠如遭当头一棒，低眉耷拉眼道：“唉，太子薄命，一朝驾鹤西归。现下循王殿下执政，看我爹不顺眼，看我哥也不顺眼，看我就更不顺眼了。你说我手无缚鸡之力的，哪里会行军打仗，分明是去送死。但皇命难违，我又有什么办法？”
桓千蘅哼了一声道：“你出身将门，武功不会，军法不会，天天混迹于花街柳巷，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
“我……”顾眠深知他从前在故太子身边行过什么事，骨子里是有些怕这个前任暗影刀的，被训斥了也不敢还口，讪讪道：“桓大哥，你深夜叫我来这阴鬼森森的地方，就是为了教训我一顿啊？”
“我还不至于那么闲。”桓千蘅负手在亭中徘徊了一阵，“顾眠，你可还记得大半年之前，我在长安巷子里救过你一命？”
“记得。”顾眠立即接口道，“我不过调笑了个姑娘两句，就被一个神经病盯上连追三条街，是桓大哥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怎会忘怀。”
桓千蘅微微一笑：“那我有桩事情要拜托你，就当还我恩情，如何？”
顾眠道：“你说，只要我办得到。”
桓千蘅组织了一下心中所想，以手掩唇，压低声音在顾眠耳边低语了几句话。
“什么？”顾眠脸色大变，诧异盯着他看了许久，“桓大哥，你、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桓千蘅道：“我何时跟你开过玩笑。你只告诉我，你做不做得到。”
“这不是什么难事，我去说一嘴肯定没有问题。”顾眠有些纠结，“只是……”
桓千蘅打断他：“没有只是，你既然说这不是难事，那就这样定了。三日后，我会去找你，在此之前，务必把事情办妥。”
顾眠点点头：“好吧，救命恩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照办。”
“多谢。”他难得客气了一句。
顾眠匆匆回去后，桓千蘅在清梦亭中望着满湖泛起的碧波涟漪，愣了许久的神。开弓没有回头箭，顾眠一去，他再无反悔的余地。
大雁归去的南方，乌云遮住了绵延的星河，汇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第65章 【□□】狼烟四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