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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二】离别在即 ...

  •   桓千蘅并没有烦恼太久。东宫之人留下祥云纹,说明此地只有打头阵之人,给后续来人留下个记号,两三日之内才会全部到达。那时阿丽嘉一走了之,自己孑然一身,他们来又能如何,于是很快就把这桩事抛到脑后去了。

      临行前日,桓千蘅和凌雅之不约而同给阿丽嘉买了不少路上行走用的东西,桓千蘅都暗自感叹,是什么样的精神让他从一个最不爱管闲事的潇洒闲人变成了凌雅之一般操心的老妈子。花钱如流水,还丝毫觉得没什么问题。

      次日,三人皆起了个大早,跟着骆驼队走到了伊林城外。再往西去十里路,便不再是大燕的天下。桓千蘅和凌雅之止步于此,无法再跟着商队前行了。

      阿丽嘉换上了他们西凉人爱穿的红衣,一袭轻纱笼住长发,像大漠上的一团灵动跳跃的火苗。她回头望着两个吃尽了苦,一路送他至此,却又是萍水相逢的人,眼眶又红了起来,道:“我该走了.....”

      这一次,桓千蘅没有再叫她不哭,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好生珍重,后会有期。”

      阿丽嘉的胸口上下起伏着,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偏偏在此时舌头打了结,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凌雅之眼睛弯起来,柔和得像夜晚升起的蛾眉月,拍了拍阿丽嘉的背,道:“别让老板娘等着了,快去吧。”

      “我、我走了。”阿丽嘉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她转过身去,往骆驼队里走了几步。

      就在走入队伍的那一瞬间,阿丽嘉停下了脚步,猛然回过头。桓千蘅与凌雅之并未离开,正并肩站着,一人负手而立,一人折扇轻摇,目送她离去。

      阿丽嘉忽然想到,得知自己要嫁往大燕时,她不是没哭过闹过。父王拿她做掌上明珠,却不得不跟她说一句大局为重。母后视她如命,却也只能看着她穿上凤冠霞帔默默无语流泪。那日坐着銮驾入长安时,阿丽嘉本都要认命,抱着死都只能死在异国他乡的念头。城门前,忽然万千箭矢暴雨般扑来,纷纷冲着她而去。身边的护卫一个一个被射穿身躯,她吓得魂飞魄散。虽然做好了死在大燕的准备,但也并不是现在就想死。

      好在老天没放弃她,不知从哪里杀出的白衣公子,像是天边飘过的云朵,用一把折扇打偏了飞向自己的箭,把自己护在身后。而带自己远离是非之地的另一个男人少言寡语,看人总是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雕模样,却肯低着头柔声对自己说上一句“别紧张”。

      从那以后,像是中了魔一样,只要这两个人在身边,无论陷入了多倒霉的境地,她倒是真的没再怕过。

      阿丽嘉再也忍不住,发疯似的跑了回来,一把揽住两个人,扑在了他们肩膀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往下掉:“千蘅哥,雅之哥,我以和亲之名来大燕,却从未想过还有回家的一日。是你们让我在这异国还能感受到人情暖热,这等恩情阿丽嘉此生难报。等我回了家,我一定告诉父王,让他好好谢谢你们。”

      凌雅之笑道:“傻丫头,你真以为我们送你回西凉是为了回报?正所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如若让太多人知道你和我们的关系,反徒增麻烦无穷。”

      阿丽嘉眨着大大的眼睛,睫毛上都是水珠,道:“那、那我还能再见到你们吗?”

      凌雅之把她滑落到额前的碎头发挽到耳后,说道:“你以后有机会,还可以来大燕看我们。”

      桓千蘅不像凌雅之那般会安慰人,更不知道如何安慰姑娘,他也真实地觉得三人再聚的可能性不大,道:“天下之人来来去去,相聚是幸运,离散是常态。阿丽,你在西凉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最重要。”

      凌雅之赞同地点点头:“他说得没错。阿丽,时间不早了,快去吧,不要让商队等你。”

      “好。”阿丽嘉松开了揽着他们两人的手,“你们两个也要好生保重,不要再吵架了。”

      桓千蘅听到这话,不自觉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凌雅之。凌雅之怡然自得地晃着扇子,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我可再惹不起这只火/药桶了。”

      阿丽嘉破涕为笑,向两人道别,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商队。赶骆驼的人晃起了出发的铃声,浩浩荡荡的商队在沙土之地上前行起来。直到长长的队伍逐渐消失在地平线处时,两人才几乎同时地叹了口气——那是一桩任务完成的如释重负。

      想着西凉三公主进长安时千军万马一般的仪仗队,不过两个月的时光,阿丽嘉又变成了夹在骆驼商队中回家的旅人。时光流逝,世间之事瞬息万变,命运一事还真是很难预料。

      等到看不见骆驼队的身影时,凌雅之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人。桓千蘅转过头来,道:“干嘛?”

      凌雅之感叹道:“我忽然觉得阿丽嘉不在,身边好像少了什么似的。不过也好,任务总算完成了。”

      “可不是么,”桓千蘅勾起嘴角,双手环叠胸前,略歪着头道:“既然如此啊,我们也该分道扬镳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后会无期。”

      在这江湖上总是聚少而离多,无论曾一起看过长安襄翠楼的舞低杨柳,听过畅音阁歌尽桃花,走过轰轰烈烈的葱茏岁月,尽头也是各自走向各自的生活。桓千蘅独来独往了许多年,比寻常人更早几年懂得踽踽独行方是人生常态。以至于与凌景宣分别之时,他也没有太大的惋惜之感。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谁还不是谁生命里的过客。

      桓千蘅扬了扬袖子,阔步走在一望无际的漠丘上,心情舒畅。反观凌雅之神情有些落寞,他抬起手,不自觉地向他伸去,喊出了声:“你等等。”

      桓千蘅转过身来,大漠的朔风呼啸猛烈,长发随之猎猎飞扬,道:“还有啥事儿?”

      “你要往哪里去?”凌雅之捋了捋被风吹糊到脸上的头发,下意识地也想把桓千蘅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但手在空中时,却忽然停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垂了下去。

      桓千蘅望着渺远无际的地平线,几株生着橙黄花朵的沙棘点缀着荒漠,道:“天下之大,我乐意上哪上哪。西疆风景独好,这两日想去看看胡姬跳舞。玩腻了,再随心而去。”

      “哦,不错,”凌雅之笑得有些难看,也没人问他要去哪里,便自顾自道:“我要回长安一趟。”

      桓千蘅抬头确认了一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狗皮膏药竟然不费吹灰之力给揭下来了,心里还稍微有点意外,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见他三句不离道别,凌雅之嘴角一拉,摆出一副受气包的表情,用黏糊糊的声音道:“桓兄.....你是不是太无情了,你我好歹也同生共死过,你就这么想让我走,也不问问我回去做什么?”

      桓千蘅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寒颤,他有时实在分不清凌雅之是在说真话还是在找抽,道:“你好生说话,别这么恶心人。你在长安谋生,回长安有什么好问的,莫名其妙。”

      凌雅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可是我还有个事没来得及做呢,有些遗憾。你可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桓千蘅懒得去回想,凌雅之说过的废话屁话一大箩筐,数也数不过来。凌雅之也没认真等他答复,继续说道:“我对你说,你是我难得见到的势均力敌之人。我从那时起就有个愿望,能与你正式切磋一回,分出个高低胜负。”

      桓千蘅淡淡笑道:“怎么,打你还要挑日子,再摆个招牌宣传宣传不成?”

      “你别打岔,”凌雅之瞪了他一下,“我本来是想等回了长安,年底听雪会武召开的时候,跟你在擂台上一决胜负,可你脚底板长针,一个窝里待不住,还不知几时能回长安,想来就气的慌。”

      “哟,”桓千蘅阴阳怪气地叫唤了一声,“怎么凌小爷也有被人气到的一天,我还以为只有你气别人的份。”

      “哎我叫你别打岔,你打岔打得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凌雅之觉得此人今日莫名话多,想来心情是真的不错,于是自己的心情更低落了,垂着头像霜打蔫儿的茄子一样。

      桓千蘅瞥了他这垂头丧气的模样一眼,道:“行了,人生之事瞬息万变,指不定我哪一日就想回长安喝酒了。到时候你再追杀个登徒子,我顺势见义勇为揍你一顿,圆你一个心愿。”

      凌雅之脸色稍霁,欣然道:“当真?你会回来找我?”

      “少得寸进尺啊,”桓千蘅慢吞吞道,“什么时候回,怎么回,回去了找不找你,都看我心情。你越催,越回不去。你闭上嘴,说不定很快就回去。”

      凌雅之被他一阵挤兑,气得脑袋上冒烟,一向伶牙俐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这个人简直......”

      桓千蘅有些得意地扬了扬头。他说的这番话,除了有故意气凌雅之的成分,其实也有真意存在。如今太子的部下已然出现在伊林,或许在西疆晃不了多久就会被赶到的人发现,五花大绑捆回长安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若想躲,绕道蜀都爬山,大理看海便是,他不想让人找到便没人能找到他。他留在伊林,等那帮兔崽子来,就是想看看太子究竟想做什么,抓他回去,又打算问他点什么。

      凌雅之知道,对于桓千蘅这样浑身长刺的人,没办法拿捏太紧。他能说出自己“会回长安”这四个字已经是格外不容易了,凌雅之竟然还有点担心说错一句话,桓千蘅一气之下远走他国也不是做不出来。

      这辈子哪这么唯唯诺诺过,凌雅之想着想着,就脱口而出:“桓兄,你简直就是我命里的天魔星,遇上你我可是栽了。”

      “这不应该是我的词儿么,我批准你拿去用了吗?”桓千蘅斜眼瞅着他,自己还没嫌弃他,反倒被他嫌弃上了。

      凌雅之低低地笑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那便说好了,长安见。”

      “告辞。”桓千蘅简短地吐出两个字,拔腿就走,像是赶着去投胎似的。然没走出两步,就被一股强劲拽着向后倒去,落入了一个人的臂弯里。他挣了两下,怒道:“凌雅之你.....”

      凌雅之从背后紧紧箍着他,气息扑在他耳边,不紧不慢地念起了诗:“行行复行行,与君生别离;生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你我一别可就几个月不得见面了,在这个时候,抱你一下可不过分吧。”

      桓千蘅肩膀未愈本来就使不上劲,凌雅之背后箍人的力气又大得很,一时间没能摆脱他的钳制。他望着天,千句骂人的话都化作了一声叹息,不再白费力气,静静地让他抱了一会儿。

      隔着两层衣服,桓千蘅都能感觉到凌雅之的心跳明显而又急促,本来没什么好紧张的,却连带着自己的心也跟上了发条似的跳个没完。

      片刻,凌雅之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看着桓千蘅犹带怒容的脸,笑道:“后会有期。”

      桓千蘅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终究找不到话说,转身离开。

      凌雅之站在原地,慢慢地晃着扇子,脸上挂着余韵长久的微笑,久久未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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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二】离别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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