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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我的青春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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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那年我挨的劈头盖脸的一顿打,是第一次被重锤。事发突然,暴烈,无因。那时在南方,家已经搬到郊区西圈门。那个长长的夏季,大哥从北方坐火车回来,过了一个长长暑假。母亲拉着长子诉说家长里短以及我的不孝,不义,不堪,种种。那是个傍晚,我在住的房子后面一个杂草丛生的厂房后院,来回走着不愿意回家。那里有一小片荒草小路,基本上是偷上厕所的,或者倒马桶的地界。天擦黑了,大哥手持木棍突然找过来,二话不说,逮住我暴打了我一顿,全程连句话都没说,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挨打,我除了用不吃饭对抗母亲,什么都没做。我被暴力控制了殴打了居然都没有叫喊哭泣,也是奇了,应该是二个头顶旋的功劳。大哥完成任务回家和母亲报告结果去了,母亲觉得暴力可以压缩我一切的对抗空间,成为完全的顺服的生命,顺服她才是正确的,才是有前途的,才是可以继续生存下去的,女人是不可以有脾气有对抗的秉性的。但是,暴打没有把我的反骨扳正,母亲一车一车她自认的“肺腑之言”也没有让我改邪归正。我十二岁开始似乎变得执拗了,我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固执,越来越冷漠,慢慢的连称呼都不喊了。
母亲不断的和姐和弟说我心太硬了,太坏了,太傻了,太犟了。母亲有意把三人组渐渐变成了亲密铁三角,让我成了落单王。母亲为了对我有另类的惩罚,故意在我面前对他们亲善,和姐窃窃私语,对弟有求必应。他们能聊天,会谈论,会欢笑。那是一个我不融入的地方,那里的气场会因为我的缘故无缘无故的飞快的运转起来。姐和弟也愿意表现他们是站在母亲那头的。哪怕看一眼电视能看到坏女人的角色,姐瞄过我一眼后讨好的对母亲说那个那个就像三儿像不像?一句话就讨个大家哄笑一声罢了。我和这个世界的疏离,好像总有一炷香的距离。我和亲人们不亲,我被排斥,被孤立,被唾弃。咫尺天涯方寸之间,母亲好像制造了一个十字架,手拿钉锤,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的钉一钉锤一锤,没事也可以挂在那示众,无论如何,都是她的权利,一切都是在挽救我这个罪人。
我的青春期来的时间很正常,那是一九八四年的暑假,我十四岁了。那一年我小学毕业,九月就要升入初中。那个暑假也没什么不对,每一天都一样的过,来月经的那天却很要命,我跑去同学家玩了大半天,临近晚上我才告辞回家。在同学家呆了大半天一直觉得哪里不舒服,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有小便的感觉,还没尿却已经尿出来了,一点点的感觉,随它去吧!于是我没有理会自己的这些微感觉。
我是带着一屁股的血渍从同学家走回去的,我一无所知。估计在同学那边的时候,已经露底了却没人告诉我。我到家刚推门进去,母亲就看见了,拿眼睛瞅瞅姐姐,转头对我说了一句难得舒缓声音很低的话:成人了是件喜事。然后对着姐姐使个眼色,悄悄说,你和小三说。
我不知道她们要和我说什么,两个人看着还很神秘。我看着难得的气场很和的一幕,肚子就丝丝的痛着,不舒适感袭遍全身。
姐姐和母亲一样,什么也没和我说,她依旧还是愿意用眼皮和我对话。没一会姐姐没有表情的扔给我一本书,和一卷卫生纸转身就走了。我的青春期就是一本书开始的,无只言片语。
我在来月经前一秒钟,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青春期,什么叫发育,什么是长大成人,什么是男,什么是女。不知道,也不问,也没地方了解,也没人告诉,也没人谈论,也从不留意,也没有概念,孩子从哪来的,甚至都没有思考这个问题,也不容思考。父辈有很多红线不能踩,谁谁死不要脸,怎么怎么不嫌磕碜,人伦纲常,句句诛心。每家每户都是一大家子睡一铺大炕,都从来没人知道父母们是怎么偷的这种闲。
我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不厚的书看完了,那本生理卫生方面的书姐姐是怎么买的,藏在那里看的,我居然几年都不知道,她比我大二岁,应该早二年知道这些,而我从来不知道她来过月经,换过卫生纸,一点迹象都没有见过。我无法面对自己的变化,脱了裤子发现血淋淋的,都呆住了,四下无人。我急迫的翻书,读完了还是懵,一百多个问题萦绕在心头,会不会死?要一辈子吗?每天这样过吗?肚子疼很难受,血气好血腥,有点吓人,晚上睡觉就没有了吗?上学怎么办?体育课运动会怎么办?白色不能穿了吗?游泳洗澡什么的~~
姐姐唯一和我交流的,是告诉我,血渍的裤子不能用热水洗,洗不掉,用冷水洗。我洗了内裤外裤处理了血渍,垫了卫生纸,就悄悄躺下来揉肚子。我的青春期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突然过后,是独自面对。我的青春期很冷清,母亲无一字一句,没有教导,没有安慰,没有陪伴,没有祝福。几乎什么都没有。姐姐扔的书没几天要了回去,我依然又找不到踪影,神奇的存在与消失,仿佛从来不存在一般,像姐姐的青春期不存在一般。
我会想起那个暑假,那个我长大成人的八月,我带着一屁股的血渍,走在回家的路上,很远很长的路。我一直觉得有小便流出来,一点点,也没理会,我甚至没有想起来看一眼自己的裤子,没有,一直都没有,如果我当时找机会看一下裤子,我可能会吓死自己,不用走回去,自己就瘫倒在地了。
没人告诉我,十四岁是豆蔻年华,生长发育的年纪,一切都那么美好的推门而入,你盛开了,你发芽了,你成长了,你长大了,你,要速速的变美丽了,你要有桃子一般的双乳了,你要如春光一般灿烂了!
很多岁月我独自度过,不光是整个青春期我独自度过,我的经久的岁月,都没有谁支撑,陪伴。没有也就算了,可惜,我的时光里有母亲和姐姐的时候,她们都是重要的过客,她们像没有上油的门栓,涩着,绞着,扭着,拧着,叫着,扣着,挡着,直至199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