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犬》疆外提督

1、罗德里格斯的猎狗

　　你叫诺曼·拉斐尔。是罗德里格斯的家养犬。拉斐尔是罗德里格斯赏给你的姓，诺曼是你自己起的名。

　　你是罗德里格斯最忠诚的猎犬，最疯的野狗，同样是主人手中最锋利的刀。

　　可惜你作为猎狗没有项圈，作为匕首没有刃鞘。尽管你的忠诚日月可鉴，他们仍然觉得你失去控制了。

　　家主和大长老讨论的时候没料到你已经完成了命令提前赶回来，在他们说对你的处置时，你正站在门外。
　　你安静的听完了对你的审判，没有推门进去。
　　因为你是他们最忠诚的狗，生杀予夺。

　　你去城区外买了一个墓位，请守尸人为仍活着的你刻了一个碑，拜托了你偶然认识的一个朋友为你收尸。

　　一切都准备好了。你想。你可以等待被宣判死刑了。

　　你没有亲人，是前首领将你捡回来养大的。
　　“狗圈”里的人数是固定的，首领说捡走你之前的的行动死了一只狗，就又捡一条回去。

　　你隐约记得那时首领的悲怆。再多的便记不清了。因为前首领死了，现首领是你。

　　为了延续所谓的传统，你也捡了个小孩回来。没养几个月小孩就失踪了，大抵是死了，你感到不太舒服，但你并不知道这种情绪的名字，没人教过你。

　　本来你也要接受某方面的教育，因为你长的实在好看。幸亏你长的快，个子太高，那些个贵族应是对你不感兴趣。让你做了手中刀，而非掌上玉。

　　狗圈的教育只有格斗技，杀人技和政治搏突，你并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如何讨好主家。

　　而且你并不想讨好主家，甚至于恐惧。所以你为不被选择而感到庆幸。你不止一次看到别的狗被主家带走之后，奄奄一息的被丢回来。你不喜欢他们身上古怪的伤口，也不喜欢他们脸上流下的沾了月光的水，更不喜欢从外面捡孩子回来。

　　家主首次传召你是在你14岁的时候，那时前首领刚死，你刚刚成为新首领。

　　家主是个普通人，没有分化成哨兵或向导，虽说普通人当家主并非没有先例，但同辈中似乎也有个候选人，还分化成了哨兵。他的位置很难坐稳，所以你被传召了。你这把刀要开锋了。

　　他布了局，简单到只有自傲的蠢货才会进局，可那个眼高于顶的哨兵目不斜视的一脚踏进捕鸟笼。

　　当天你杀了很多人，匕首钝到卷刃，手臂手掌和肩膀腰腹都疲累的颤抖。血盖住了金玉地面，同时将你的眼睛着上了一层血光，你的体力在流失，你的恐惧和怜悯都在流失。麻木和疲惫成为你此刻的主题，你并不因为人命在你手下断送而感到不适，初次闻到比浓烈的血腥气时生出的恶心反胃同样迅速的消退。

　　你回了狗圈，握着把卷边的匕首脱力倒在门边。你觉得躯体疲累，而你的头脑，神经，比你所经历过的任何一天都更要活跃，更要敏锐。你发热了，活生生烧了一夜。狗圈里的人，有的如同你一般麻木的不闻不问，也有慌张的为你寻牧师祈福的。你半睁着眼睛，想要把那些忙乱刻在眼里。

　　可惜你们是狗圈里圈养的狗。哪怕是罗德里格斯的狗，也只是一只狗，一只活畜。牧师要是来了，别说名声有损了，挨罗德里格斯的质问更是大祸。

　　他们没有办法，只好眼睁睁看着你，被高烧折腾的死去活来。亏你命大，活下来了。并且成为了你所不屑的哨兵，拥有了一只你尽管不喜哨兵也说不出任何厌恶之言的漂亮的狮崽。

　　狮崽如同另一个你，你霎时像拥有了四只眼六只脚，拥有了极尽敏锐的五感和神经。

　　狮崽安静的躺在你旁边，窝在你怀里，用一双湛蓝的眼睛看着你。你轻轻的唤他，叫他纳西索斯。你认为你是爱着他的。你认为你与你的共体性命相怜。

　　你很明智的没有告诉家主你分化成了哨兵。纳西索斯和你一同生活在狗圈里，他从可以窝在你怀里的小狮子，长成了可以让你窝进肚子里的成年狮。

　　纳西索斯长得很漂亮，雪白的皮毛和湛蓝清冽的眼睛都很漂亮。他会用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你的手脚头颈，将头枕在你的腰腿上。你和他一起在狗圈狭小的天地间晒月光，晚上缩在他的毛里取暖。你很慢的接受了你哨兵的身份和你日渐改变的生活。

　　你以为你会和他相伴到死。

　　某天你出任务时感到一阵心悸和痛苦，你预感到是纳西索斯出了事。你急躁的握着匕首出了暗处，了结目标要赶快回去。你动手向来很利索，但是这次莫名多了很多阻碍，你感觉四肢有些不受控制。你没有克制，手臂青筋暴起。

　　身上还是多了很多不必要的伤。

　　就算你如此拼命的赶工。你还是迟了。纳西索斯死了。
　　就死在你房间的门口，心口刺进长箭。你的心脏像是忽的停跳了，血液停滞倒流。肌肉群瞬间溶解进了□□，你的膝盖软下，磕到地上，径直跪倒。

　　你试图膝行着往前走，上半身却直直的向下倒去。你早已习惯了六只脚的感知，一朝回到先前的双脚，竟是不适到失去行动能力。你半身倒在地上，极其缓慢的用肘和歪斜的膝盖往前爬行，你四肢抽动痉挛，挣扎着靠近纳西索斯的尸体。

　　箭上的白色尾羽刻着罗德里格斯的家徽，很漂亮的狮衔尾鸢尾花。你摸着纳西索斯的已经凉去的尸体，沉默的看着纳西索斯的身体变成微末飘散。

　　你像是浑身血液被抽干了，苍白困倦的倒在那里。死了一样。

　　你也的确死了。因为纳西索斯就是你。

　　但你甚至没办法为纳西索斯索取凶手的命。因为你只是一条狗，你只是一条罗德里格斯的狗，而狗是不被允许伤害主人的。

　　你于是此生第一次的哭泣。

　　并且从此安静的不再认为你的过去值得悲伤，也再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可供留给别人。你学会安静的埋葬死去的狗，从外面捡些无家可归的狗崽回来，安静的撑伞站在雨天泥泞的墓地里，安静的捏着匕首出任务，安静的学着重新走路，安静的习惯孤身一人。

　　所以你现在当然可以安静的面对你的死亡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