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尽处》寂寂之靥

16、怜惜

　　林香芷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安静走着的苏颜素，目光随意环视，这片田径场，夏季那一片的碧草此时泛着黄，微风吹来的时候，空气里有好闻的青草气息。脚下隔着帆布鞋底，可以感觉到草地的柔软。

　　真的没想到，她想要的、跟苏颜素的郑重其事的谈话，会是在A大的田径场呢。

　　“你应该很熟悉这里吧！”走在前面的苏颜素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她展颜笑笑，脸上的表情柔和淡然，林香芷微微愣怔之后，回她一个轻松的笑容。
　　“是啊！这里很有些年头了……”林香芷伸手顺了顺脸颊两边垂下的头发，看着这片草地微笑，她的眉眼间全是遥远的怀念，她想了想，开口说道：“我们的校运会啊，夜间跑圈啊，做游戏啊，几乎全部都是在这里的哦……”

　　“这里很好！”苏颜素停下脚步，随意地往草地上坐下，她对着林香芷笑笑，林香芷很自然地走近她，在她身边坐下。

　　“对啊……”林香芷拔了一把草，拿着伸到眼前看着，“而且，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见行峰的……”她说。
　　苏颜素转过看着她，笑吟吟地接口：“然后你就对他一见钟情了吧！”
　　“是啊！他那样的人，谁能不动心呢？”林香芷笑，又无奈又满足，想起年少时候的邂逅，很感激那冥冥中叫做缘分的事情。

　　苏颜素沉默着，她抱着膝坐在草地上，下巴搁在膝盖上，就这样看着前面不说话，她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脸。
　　林香芷也沉默了，嘴角的笑纹依旧，只是那笑容慢慢变得很淡，她用和苏颜素一样的姿势坐着，看着前方，脸上的表情显得很飘渺。

　　这一片沉默很静谧，很清淡，两个坐在草地上的女人，各自怀着那轻烟一般的心事，在一片沉默中，感受着微凉的风，感受着青草的香气，感受着氤氲在她们身边的释然情绪。

　　林香芷想跟她说的话：
　　“对不起！”
　　“你还好么？”
　　“请你好好的！”

　　她没有说出口的话，但是，苏颜素一定是知道的吧！林香芷听到风中的语言：
　　“我很好！”
　　“我很好！”
　　“我很好……”

　　最好的事情么，就是各自努力，过好各自的生活。

　　林香芷用肩膀挤了挤苏颜素，看到她侧过脸来，看到她对着自己时脸上那浅浅的疑惑，林香芷笑，“苏颜素，我今晚就回去了……回行峰身边去……”
　　“哦……”苏颜素想了想，然后对她笑笑，“一路顺风！”
　　“谢谢……”

　　夜晚的航班，几个小时地奔波并没有让林香芷疲累，反而情绪有些失常的兴奋。
　　回到行峰家的时候，才刚过晚上十一点半。

　　小芝不在家，何姨的房间门虚掩着，亮着灯，隐约有黄梅戏的调调咿咿呀呀地传出来。林香芷自己把自己安顿好了，还泡了个舒服的澡再下楼来，下面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何姨的房间里状况依旧。
　　林香芷捧着一杯牛奶在何姨的门外转悠了好几圈，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进去，小芝不在家，行峰不在家，何姨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听戏也会闷得慌的吧！

　　林香芷那份拘谨和担忧就这样被压了下去。她敲了敲何姨虚掩的门，等了一会儿没人答应，她便慢慢推开了房门，探进脑袋去试试探探地又叫了一声“何姨”。

　　屋子里的景象却让她大大地吓了一跳。

　　何姨和衣卧在床上，蜷缩着身体，抱着腿，表情痛苦。

　　“何姨？何姨你怎么了？”林香芷放下手中的牛奶杯子，扑到床边轻轻摇晃着何姨的手臂，近看才发现何姨的脸上虚汗密布，嘴里时不时痛苦地呻吟。
　　感觉到有人在叫她后，她睁开眼看看林香芷，虚弱地摇摇头，“没事儿，风湿痛……老毛病了……”
　　“风湿痛？”林香芷想起今晚又闷又潮的天气，是容易犯风湿的啊！可是风湿该怎么办呢？
　　“何姨，那现在我该怎么做？应该有办法可以缓一缓的啊？何姨你吃药了么？”

　　“没事儿，药我吃了……挨过这一阵子就好……”何姨伸手拍拍林香芷的手背，勉强地笑，“你扶我起来，靠一会儿就好了……”
　　林香芷照着做了，扶起何姨，拿过枕头靠在她的背后，又扯过棉被搭在她身上，看着何姨还是一脸痛苦的样子，心里慌乱。
　　“对了，何姨我帮你揉揉吧！”林香芷爬上床，坐在何姨腿边，伸手抬起何姨的双腿搭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学着平常间电视上看着的模样帮她按摩。
　　何姨本想阻拦的动作在林香芷地按摩中停下来，她靠在床头，半睁着眼看着林香芷卖力地忙活，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些。

　　揉了一会儿，林香芷想起小芝，便问道：“何姨，小芝呢？”
　　“她今天请假，要明早才回来！”何姨看一眼自己的膝盖，“没想到偏偏这个时候犯病了……”
　　“行峰呢？行峰知道么？”林香芷猜，何姨应该没有告诉他。果然何姨笑起来，“行峰这两天似乎比平常还忙了许多……我这个老毛病了，一会儿就过去了，惊动那孩子担心也没什么用……”
　　“可是何姨，你这样忍着行峰知道了会很自责的！”林香芷揉着何姨的膝盖，担忧地说。
　　何姨的目光悠悠地停驻在林香芷的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林香芷都很有些拘谨的时候她才转开眼，叹气道：“香芷啊！是个好孩子……”

　　林香芷愣怔住，然后有些羞涩的笑起来。
　　“颜素也是个好孩子……可惜，行峰和她没缘分……”何姨抬起头看着天花板，语气里有些遗憾，“行峰那孩子……唉！你们俩既然在一块儿就好好地在一块儿吧……可别再闹了……这么闹，谁心里不苦啊！”

　　“何姨……”林香芷讷讷地看着她，心里滑过一丝恍惚，然后又是坚定，她看着何姨有些黯然的脸，笑，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何姨您放心吧……我们会长长久久地好下去！”

　　何姨看着她的笑脸，欣慰地笑了，“你们啊！都是好孩子……”

　　“对了，何姨您跟我讲讲行峰小时候的事儿好不好？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儿的？”林香芷兴致勃勃地问，何姨听了她的话，半眯着眼想了一会儿，陷入了回忆。
　　“行峰啊！小时候可是个乖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乖巧懂事的……别的小男孩爱打架生事爱跟长辈抬杠，行峰他就不。学习又好……还体贴人……呵呵！映桔要是知道她的儿子这么出息，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映桔？”林香芷疑惑地看着何姨，“映桔是行峰的妈妈么？”
　　“是啊！可惜她在行峰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行峰就是在他妈妈过世之后变得很沉默的……好像一下子就成了个小大人一样！那时候看到他一个小孩子就那么懂事乖巧，真是惹人心疼啊……”何姨的语气里浓浓的慈爱，林香芷看着她，心里酸酸的。

　　“对了，我这里还有行峰小时候的照片儿呢……”何姨乐呵呵地笑，林香芷一听双眼放光，“真的？在哪儿呢？”
　　“在最底下的那个抽屉里，绿色封面的本子……”

　　林香芷激动地窜了下去，跑到何姨指着的抽屉边拉开来，找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一个绿色封面的本子，她激动万分地拿着本子又窜回床上，坐在何姨身边翻起来。

　　“喏！这是行峰九岁时候的照片……”
　　“是么？”
　　林香芷凑近了仔细看，照片是很朴素的那种，小行峰穿着小背心小短裤站在一张塑料背景前拍的，五官有些模糊，林香芷睁大了眼，仔细地分辨着行峰的眉眼。
　　小男孩子的表情很冷，童稚的感觉已经很淡，反而给人大人般的疏离感，他的神色间似乎透着股倔强，看着镜头的眼神里没有小孩子的天真。

　　林香芷看了好一会儿，很有些母性大发的味道，只觉得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要好好地疼惜他保护他，不让他受一丁点的委屈，让他像太阳花一样沐浴着阳光长大……

　　“这时候，他母亲已经去世了近半年了吧……那孩子，半年里几乎就没笑过……”何姨也看着那张照片，说出的话让林香芷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何姨……那时候幸亏有你……”林香芷捧着照片，看着何姨的眼睛里水光盈盈。
　　何姨看着她，伸手拍拍林香芷的背，一脸慈爱的笑：“傻孩子……只要你们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就比什么都强……”
　　“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行峰的！”林香芷重重地点头，心情很激动。

　　骆行峰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情况很有些诡异。
　　何姨的屋子里，咿咿呀呀的黄梅戏还在唱着，只是里面参合着一个女声，一个时时跑调不说还高音不成低音不就的女声。
　　他的心跳似乎有一瞬间的失常，脑海里闯入一张笑吟吟的脸来。
　　是，她回来了啊……

　　他的步子微微停顿了一下，却终于还是走向了那间在寂静的大屋里唯一显得很热闹的房间——何姨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