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知》黟然

9、第四章 早该知道的

　　锦盒里的祖母绿佛珠透着幽幽的绿光，昭示着它不同寻常的来历。太皇太后先是一愣，紧接着眼中透出如获至宝的神采，但转瞬又被一种平静所覆盖。显然，她也知道了盒中的佛珠来自哪里。
　　“拿出去，从哪送来的就送回哪去”话语中是不容忤逆的威严。
　　“主子，这毕竟是那孩子的一片心意。好歹就收着吧”苏麻喇姑在一旁低声劝道。
　　“拿走！”本来热闹喜庆的气氛忽然严肃了起来，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千金都买不来这串佛珠呀。当朝第一辅臣的面子都不给，却将随身的手串送给了她。这佛珠本不是什么稀罕物，即便是这上好的材料，这宫里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份心意和诚意是何等难得的。
　　犹如当头一棒，到底还是差了一分。我以为，我的寿礼会是最特别，最得太皇太后心意的。结果我想到了，却做不到。而我做不到的，她却做到了。
　　“慢着”皇上的声音蓦然响起，“皇玛嬷，这是寿礼，寄托着一份孝心，怎好再退回去”
　　太皇太后睨了皇上一眼，缓缓说道“皇上是怕拂了送礼人的意吧”
　　“姑且不论是谁送的，但是这份虔诚的心意就很是难得。您也知道，这弘德大师最是清高，轻易不见人。那孩子该是怎样的诚心感动了他，他才将这随身的手串给了她做寿礼。您就是看在这份孝心上，看在这串佛祖上，也就收下了吧”嬷嬷的话，太皇太后终是听进去了，一句罢了，众人便会意收了起来。只是这气氛还是谨慎的很。
　　皇玛嬷眼中的余怒，嬷嬷眼中的无奈，皇上眼中的痛心，让我愈发觉得像个局外人。这宫里有着太多太多秘密，不为外人道也，这外人中也包括我。

　　众人口中的蓝沁姑娘突然成了谜一样的人物，好奇在心中渐渐沉淀发酵。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能让他念念不忘，能让皇玛嬷喜忧参半，能让宫女们赞叹不已，能让弘德大师赠与手串。
　　好奇心在一天天的日出日落中被淡去。除去日常的请安之外，皇玛嬷和皇额娘开始跟我讲些宫里的事，想是让我慢慢熟悉然后有一天接掌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我有这个能力，却没那个野心。从小到大，玛父和阿玛像对待哥哥们那样严厉的要求我，甚至更加苛刻。我明白他们的用意，明白家族和姓氏对于我的意义。但从玛父含着泪的眼中，我能看出他老人家终是不舍的。
　　第一次听到坊间有人称我为四全姑娘，我只笑了笑。我有这个自信说这确是名副其实，但我从未仅仅是为了让人称颂而尽力为之。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好，因为每次获得先生的赞赏，额娘都会搂着我笑上半天，玛父和阿玛也都会欣慰的拍拍我的脑袋。我为的，仅此而已。
　　争强好胜，那是外人对索额图小孙女的评价。他们只知道索相家有个什么事都要争先的姑娘家，却不知道只有成了第一我才能有片刻的休息。其实，我不适合当第一，也不适合做这个皇后。这一点，只有我心里清楚。

　　日子平淡也充实，每天去慈宁宫晨昏定省，听她老人家讲讲往事，聆听教诲，受益匪浅。皇玛嬷总说我性子太直，心里藏不住事，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这样不好，终有一天会吃亏的。我心里明白她老人家疼我，可率性而为的年华又有几多呢？
　　皇上去慈宁宫请安，碰巧我也在。太后问起来，我才想起这三个月来，皇上去我那的次数十个手指都数的清楚了。若不是周围人总是提起，我还当自己是未出阁前一般，过自己的小日子。
　　不是我一点也不期许什么，而是在大婚那晚皇上提到蓝沁的眼神中，我就知道他的心永远也落不在我心上。也曾心痛的彻夜难眠，但除了绝望我还能做点什么呢？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抛却了心中的挂念，才能淡定的面对一切。

　　皇上照例在每月初五出现在景仁宫。下下棋，聊聊天，帝后和睦便是这样。六艺中，我的棋术不算好。但现在最爱下棋，纵然心里明了却还是忍不出靠些什么来回忆。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心有余悸。
　　“你再不仔细想想，这局可又要输了”皇上饶有兴趣的笑着看我。
　　从刚刚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棋盘就又愣住了。何其相似？这与那天的那局几乎是一样的。我落下一子，如当初一般坚定。
　　他轻笑，也落下一子，继而抬眼看我。“你输定了！”
　　恍然间时光倒退，仿佛回到过去。他也执着一颗子，笑着说“你输定了”
　　接下来的棋，无论他怎样落子，我都依着回忆按那天的棋下。我想赌一次，赌他还记得茶楼里那个有些嚣张跋扈的公子。
　　“行了，这局棋就下到这吧。天色也不早了。皇后也早些歇下吧”到底他还是忘了，那样的邂逅与他，一个年轻的帝王，不过是出宫游玩的一个小插曲，却成为了我记忆力挥之不去的片顿，因为它寄托了一个小女孩情窦初开的全部期待。
　　我不信佛，却也记得一句禅语“由爱生忧，由忧生怖，若离于爱者，何忧何怖？”世上有些事物，不是靠努力就能争取的到，徒劳无益。

　　偌大的慈宁宫里，皇玛嬷的声音格外清楚。“如果我没记错，蓝沁是你的表妹吧”
　　我脚下一顿，直直的站好等着她之后的话。
　　“太皇太后记得没错，是臣下的表妹”声音很熟悉，细想一惊。
　　“听说，你们很小的时候是打一处长大的，后来她随父亲上了任，便没了联系”
　　“恩…”他顿了一下，接道“是的”
　　“我瞧着那丫头跟你也郎才女貌的，打小关系就好。若许了你，怎样？”
　　“这……”屋里的那人顿时禁了声。还不待他回答，只觉得身边一个紫色的身影掠过，瞬间就进了屋中。
　　“不可！”这声音坚定，没有一丝犹疑。
　　“我没再问你，而是在问他”
　　“皇玛嬷，孙儿错了，孙儿愿做任何事，只求您一件”
　　“混账话，你给我退下去”
　　“玛嬷，孙儿…”“纳兰容若，你可愿意娶了蓝沁？”
　　我站在门口，虽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态，却从背影中感觉不到丝毫的胆怯，反而是一种义无反顾的坚定。
　　“臣愿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所有的人皆是一怔。
　　“好！那现在就拟旨，赐婚纳兰容若和纳兰氏，择吉日完婚”
　　“纳兰容若你敢！”皇上一拳狠狠地打在跪在地上的纳兰容若身上，额头上的青筋还在突突的跳着。
　　“他只是奉懿旨娶亲有什么不敢！”太皇太后的声音更高出几分。
　　事已至此，再无回旋的余地。皇上的目光狠狠地扫过屋里的每个人，他眼中的绝望让此刻的他如此可怕。最后目光掠过门口的我，我竟惊得不敢和他对视。他再没说什么，眼中的怒火忽而消失的无影无踪，像丢了魂失了魄般离开了。
　　“到了到了，这孩子的性子还是随了他阿玛”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好像突然老了许多。

　　“你嘴角还在流血呢。坠儿，去问孙嬷嬷要些玉脂膏来。这脸上也有伤，不要留疤就好”
　　“皇后娘娘不要费心，臣这点小伤不要紧的”他借过我手里的帕子在伤口上拭了一下，努力地笑了一下，因牵扯到伤口，忍不住眉头紧锁。
　　看他的样子，又可怜又可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恐怕你今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不过也是，能抱得美人归，怎样都是值得的”
　　“皇后娘娘取笑了”
　　“我可不是好心，我是不愿你这一脸伤出了宫，被其他人看到了，又要怎样议论。牵扯到皇上，就罪该万死了。”
　　“是，臣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
　　他倒是懂事，却又偏偏执拗的顶撞皇上。虽说在那样的情况下任谁都想不出什么全身而退的好法子，但也不必答得那么坚决。他这么个聪明人，怎么会想不明白。或许真是喜欢蓝沁，所以才舍身忘死的。
　　此刻，很羡慕她。一个舍生忘死，一个怒不可遏，皆是为了她。对于一个女人，足够了。

　　之后的一段日子，宫里就更加热闹了。先是皇上在慈宁宫里跪了三个时辰，太皇太后避而不见。那么大的日头，皇上的身体若是有了什么闪失，任谁都担不起。无奈什么方法都想了，什么好话都说了，皇额娘苦口婆心的劝，到最后苏嬷嬷心疼的只掉眼泪。这对祖孙就是铁了心谁也不肯让一步。
　　“主子，您还是去看看吧”坠儿在我面前转来转去，看的人心烦。
　　“不去！”
　　“主子，皇上此时不知怎样了呢，都三个时辰了…..”“他愿意跪就跪着呗”
　　“主子….”“别说了，再说我就当真恼了”
　　最终，我还是耐不住坠儿那一脸哀怨，极不情愿的往慈宁宫去了。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跪在那里。突然想起五岁时的自己，为了能出去玩也是这样跪在玛父的门前。玛父一直没有出来，愣是让我跪了两个时辰，直到我昏倒在门口。然后就是一场大病，后来额娘跟我说，那天玛父抱着我一路跑一边大呼着去找大夫，第二天的早朝也没有去，一直守着我退了烧。等病好了我去找玛父请罪，玛父一脸严肃的告诉我，凡事有舍才有得，想要什么，就要用自己的努力去换，而不是用最笨的方法去等。

作者有话说

　　有点久....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