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唐以来我爱你》王*敷

3、西安长安

　　青连闭上了眼睛，头顶却迟迟没有动静，一会儿后连鼓声也停了。他睁开一只眼，见到了十分奇异的一幕。

　　季真站在他和妙音菩萨中间，像是个护食的母鸡。韦陀则站在鼓上与金僧对峙，生生逼得鼓音停了。

　　“韦陀，你敢拦我！”妙音菩萨喊道。
　　“没拦，季真还有话说，”韦陀黑着脸从鼓上跳下来，妙音不甘地握掌成拳，收了法器。

　　韦陀对季真说，“下次找死，别带着我。”

　　季真讪讪摸了摸鼻子，说道，“青连虽不成气候，但毕竟是天神，‘辩法境’维护天界正义，有些话是一定要说的。”

　　“正义？我只看出你一直在袒护他，”妙音菩萨不给面子“拆穿”道。

　　“错觉，错觉，”这季真的心理素质也是很高了，妙音菩萨照理来说比天帝的位子还高一些，但他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其一，弑龙等同于弑神，此乃重罪，必须公处，不能私刑；其二，那被击落的八龙现下到底是怎样的情况，还不清楚，并不能等同于弑杀，所以不能量刑；其三，青连抢夺法器的罪确是一定的，依法应该入人间修行一世，受七情和六欲折磨。”

　　季真又总结道，“所以，要先让他下凡做人，待他返回，那时八龙的情况也查明了，再论这个弑神的罪确切否。”

　　“不行，”妙音菩萨稍一掐算，断然拒绝。

　　“妙音菩萨，听文殊菩萨说，”含珠子提醒道。

　　文殊菩萨微笑说，“也好，那就先去人间吧，青连，你也算是再临凡尘了，切记好自为之。”

　　“那韦陀，你就赶紧送他去吧！”季真催促道。

　　“真是好笑，就是辩才也不能对我呼来喝去，你个二把手完全把我当枪使了，也不知这个小子有什么神通，”韦陀说完，不情不愿地变作金翅大鹏鸟，带着青连下凡去了。

　　“哈？不用这么麻烦吧，就让那小菩萨动手吧，”青连呼叫着，“摩诘，你说句话！”

　　摩诘一脸无奈，挣脱不开含珠子施的印。

　　眼见青连逃脱，妙音菩萨泪如泉涌，她跪在菩萨面前，说道，“昔年这个李白不过是个卖主求荣的凡人，却能晋升天神，而今他如此行径，本该诛灭，却又得一线生机，可知天道不公。”

　　“妙音，你戾气太盛，要多习佛法，”文殊菩萨告诫完，便念起心经，在座的众菩萨、罗汉、天龙八部众皆跟从。

　　妙音擦干眼泪、冷笑一声，转身飞去、毫不理会。

　　韦陀在须弥山的日月境出发，他要穿过香水海，越过七金山，才能到达人类居住的南瞻部洲。

　　路上他一直在生季真的气，“为了护这个半吊子可真是拼了，那一鼓下去，别说他了，就算个金刚罗汉也变青烟了。”

　　如此越想越气，便一阵高低俯冲，虚空中的疾风，一波一波如刮骨刀般袭来，青连本就是轻弩之末，哪受得住，赶紧卑微祈求道，“韦陀天神，我知你本领高强，这会儿你只需把我送到就行。”

　　韦陀沉迷于这“炫技”式的飞法，假装听不见。这样前进了一会儿，韦陀突然说道，“你莫不是辩才的私生子？可你和那个娘娘腔真是没一点相像。”

　　青连翻了一个白眼，他只是不敢说话，因为肚子里翻江倒海，他可不像这些正儿八经的天神，只听听音乐、闻闻香味就饱了。

　　他只在心里嘲笑道，“这傻子，我还帝释天的私生子呢！”

　　韦陀能听凡人之心，这种小仙也不在话下，故而飞得更潦草了。

　　过了香水海的结界，就到了咸海上空，下面就是南瞻部洲，韦陀盘旋了好一阵，犹豫再三还是说道，“你死了吗？你最好活着。”

　　韦陀晃了晃翅膀，青连动了一下，“季真让我和你说，那八龙悉数坠到凡间做了人，你只要赶在天帝出关时送他们回天界，便一切都有转机。”

　　青连本是奄奄一息的，但说来奇怪，就在刚刚过结界的时候，他身体的疼和冷都消失了。

　　“人间那么大，我到哪去寻？况且我投胎做人也要一段时间，只怕到时那些龙自己就回去了，”青连茫然地问。

　　“长安有八水是他们的地生相，你去那八水边找，”韦陀瞧他确有一些可怜，便直说道，“刚刚在结界处你的肉身已经损灭了，转生司没有你的名额，眼下只能借尸还魂，你的新肉身在下面，是个刚往生的少年郎。你听懂了吗？你最好听懂了。”

　　“这怎么下去？”青连脚下是紫色的云团，更下面是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瞧不到。

　　“这好办，你先把手放开，”韦陀说。
　　青连十分听话，放了手。韦陀快活地一个回转，青连便直直掉了下去。

　　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飞往西安的航班FA4688，刚刚在下降过程中遭遇了强烈气流，长时间的失重感受大大削弱了乘客们的安全感，他们悄悄为接下来半个小时的航行焦虑，机舱里死气沉沉的。

　　赵周汝也在FA4688上，她是西北交通大学法学院大二的学生，因为“一带一路”的项目交流到吉尔吉斯斯坦的第一国立大学，因为疫情的关系，学校宣布项目暂停，赵周汝提出了回国请求。

　　“中国美人,他醒啦，你看，”一个白俄罗斯的男生对赵周汝说完，指了指她旁边。

　　他们坐在飞机的前端，头等舱部分，只有三人。白俄小哥和赵周汝隔着过道，他独行。
　　赵周汝旁边坐着一个男生，刚刚在飞机颠簸时捂着心脏呻吟，那时空乘在忙着稳大局，头等舱和大部分乘客又隔着帘子，是赵周汝给这男生迅速喂了救心丸，抓着他的手一直讲“I’m here”。

　　“你女朋友真勇敢，”目睹全程的白俄小哥，羡慕地对这位刚苏醒的男生说。
　　“别，我可不是，”赵周汝摆手否认。
　　她连他名字都叫不起来。
　　在安排回国日程时，赵周汝在吉尔吉斯斯坦的教务老师十分热心，见她独自一人又是女生，便告诉她，交流项目暂停前第一国立大学和她同系的一个男生报了名，而西北交大也同意接收了，这男生非常优秀，还是个野外探险爱好者，强烈建议他们结伴。

　　盛情难却，为了顺利回国，赵周汝只得应了。她买了头等舱就是为了甩开他，结果人家也是头等舱，还正好坐到一起了，就是身边的这位。

　　赵周汝仔细端详了下这男生，“长得蛮好看的，看起来也很结实，得有1米9吧，泪眼汪汪的还挺可爱！”她心想。

　　这个“大可爱”心里想的却是，“2000年了，这在世为人的感觉仿佛不错啊！”

　　此时寄居在这位少年郎身上的正是青连的仙魂，他睁大了眼睛细细瞧着眼前的一切，他有很多好奇、很多问题，但又觉得开口提问会露馅，内心纠结，脸上扭作一团。

　　青连的长睫毛一抖一抖地，赵周汝被这孩子气的表情逗笑了。
　　“你所乘坐的航班已经到达古都西安······”机舱广播响了起来。

　　赵周汝拉着懵懂的青连一路来到接机口，好在两人只各背了一个包，也算轻松。

　　在T3航站楼，赵周汝对青连说，“你再往前走，就是机场大巴的站点，学校有接机车，你坐上就行了。”
　　青连注视着“千年古都，常来长安”的宣传语，眼睛一动不动。

　　赵周汝有些好笑，“这还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她心想。
　　“这儿是西安，以前叫长安，‘长安’你听过吗？”赵周汝说。

　　青连重重点了点头。
　　长相思、在长安；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长安如梦里，何日是归期……
　　一些破碎的句子突然出现在青连脑海中，为青连支撑起一个还不太清晰的长安映像。

　　“你的名字太长了，不方便，你得有个汉语名字，中国人的名字，你想好叫什么了吗？”赵周汝耐心地像个姐姐。

　　此时的机场大厅旅客如织，游鱼般在青连身旁穿过。而那些在飞升后被封印的关于唐朝、长安的记忆像幽暗中的飞蛾，翅膀上沾着莹光，在他的脑海里星星点点的闪现。

　　他看到一场热闹的夜宴上，有个锦衣公子向他递来杯酒，人脸看不真切，声音清澈，他说，“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洒家眠，你就是李白？”

　　“我是李白，”青连轻语，对着忆境中的锦衣公子，也对着眼前的赵周汝。

　　赵周汝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时她手机响了，家里的司机来了。她说了声“学校见”，便下停车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