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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如果这就是生命的最后时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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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在院子里的花
冷冷的守着缄默
在春意决绝的当口
风吹乱了云朵
你欠我的那些年头
又何止日出,日落
这是一场生命的跋涉
即使星斗坠入白昼
或者,过些时候
等花儿红红白白的开过
就像遥远心事的开头
思念也不必秋水来诉说
草正在结它的铃锁
将你我的耳语淹没
我会告诉你,我爱你
已爱了好久,好久……
—《我会说出我爱你》
林鹏的死让邢末久久不能平静,这样的悲剧该归咎于谁呢?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情感是不相通的,一个成年人永远也无法体会一个幼小心灵所承受的极端痛苦。他到底因何而痛苦呢?他就像独木难支的小舟,陷入纷扰的人情世故的漩涡,他在乎的人太多了,极端的仁慈带来极端的痛苦。如果他可以冷漠一些,对身边的人和事不那么在意,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生命短暂而脆弱,从奶奶到林鹏,这些死亡真实的发生在邢末身边。难道真如《约翰·克里斯朵夫》中所言,“每个人都要轮到去登上千古长存的受难的高岗。每个人都要遇到千古不灭的痛苦,抱着没有希望的希望。每个人都要追随着抗拒过死,否认过死,而终于不得不死的人。”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烦恼,小孩子有小孩子的烦恼,似乎人们总是不由自主,无法选择一条只有轻松和自由的道路。这不禁让人想要追问,人类痛苦的根源到底是什么?人类幸福的途径又在何处?
邢末脑子里掠过好多想法,陷入了一种极为悲观的情绪,突然电闪雷鸣,吓得她一个激灵。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车顶似乎不断的被重物砸中,这敲击声如鼓点般,由弱变强,由疏变密,轰隆隆震天响。汪志远和邢末一开始以为是下大雨,仔细一看,才发现雨中还夹杂着黄豆大小的冰雹。
冰雹越下越大,也越下越密,从黄豆大小变成汤圆大小。车窗玻璃像是要被砸出窟窿来。雨刮器拼命的刮着,水帘似的刮不干净,视野越来越模糊。车窗外狂风大作,大有吞噬一切活物的迹象。路两旁的树如鬼魅般闪躲,树枝狂躁的舞动,连树干也加入了这场狂欢,东倒西歪的扭动起来。
突如其来的冰雹让汪志远和邢末从各自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着眼于眼前的危险。原本遇到这种情况应当立即靠边停车,可路边森森的立着两排碗口粗的榕树,雷电交加的情况下停车在此处无疑更加危险。两个人的心悬着,没有说话,但彼此只需一个眼神就足够表达关切。汪志远转头看了一眼邢末,确认她的安全带是系好的,便全神贯注的开车,尽量减慢速度,防止轮胎打滑,邢末时刻警惕着车外的状况。
“小心!”
邢末惊呼,眼看着前方一棵几近5米高的榕树被连根拔起,直直向车窗砸过来。汪志远一个急刹车,眼前一黑撞到在方向盘上。大树砸下来,车头被砸扁了,发动机损坏无法动弹,车子前方的挡风玻璃也被砸出一个大窟窿。狂风终于找到机会,呼呼往车里钻,冰雹也见缝插针的滚落到汪志远脚边。
“汪志远,汪志远,你醒醒,你没事吧?”
听到邢末焦急的呼喊,汪志远缓缓睁开眼,有些头晕,眼睛也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晃了晃几下脑袋,让自己清醒,缓了2分钟有所好转,视线也逐渐清晰。他看到邢末一脸关切的盯着他,心中很是高兴。
“傻瓜,我没事。”
汪志远笑了,眼底尽是柔情,他温柔的摸了摸邢末的头,极其自然的表达安慰。邢末却瞬间红了脸,局促的不知如何自处。车内温度骤降,邢末不觉打了个喷嚏。他们这才意识到车子的屏障已被破坏,现在的情况危机,必须马上寻求救援。
也是在这个时候,汪志远才注意到邢末手上和脖子上都有明显的伤口,应该是刚刚玻璃渣子飞溅造成的,他赶忙解开安全带,拉过邢末的手仔细查看。
“末末,你受伤了?”
“我没事,都是小擦伤,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伤的比我严重,额头都撞破了。”
“我一个大男人,磕磕碰碰的没什么大不了,但你们女孩子就不一样了,要是留疤就不好了。”
“这时候你还关心留不留疤,性别歧视观念真是根深蒂固啊。大哥,你看看形式,我们可能会被冻死在这儿,还是赶紧打救援电话吧。”
邢末翻了个白眼,抽回了手,感觉心里柔软的某处被触动,暖烘烘的,但话一出口就是怼到汪志远哑口无言。她也不知为什么,这些年她在职场早已学会了左右逢源的话术,从来说话都是字斟句酌滴水不漏的,可一面对汪志远,那些咄咄逼人的话就脱口而出了。他们以前就是如此,一见面总是互怼,谁也不服输。后来汪志远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便刻意避免和她斗嘴,遇到争论也总是让着她。
狂风呼啸,夹杂着雨水,不断灌入车内,冰雹疯狂的砸了车顶和玻璃,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汪志远打完119救援电话,提议两人到车后座暂躲一下。邢末今天只穿了条薄薄的裙子,此时已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嘴唇都冻得发白了。
邢末感觉自己体内热量正在流失,变得越来越少,已经不足以保持体温了。她艰难的从前排座椅中间爬到后座上,还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
“汪志远你发什么疯,别下车,危险!”
没等邢末说完,汪志远已冲下了车,呼啸的风将他吹的有些立不住,狂风裹卷着雨水往他脸上浇,他几乎很难睁开眼。本想缓一缓,可冰雹砸在身上疼的厉害,顾不上许多,他扶着车门把手慢慢挪到后备箱,从里面迅速拿出一个小抱枕和一件外套,回到了车内。
“快把外套披上,你今天穿的太少了,还好我车里总备着一件外套。”
汪志远说着便把外套披在邢末身上,这一次,邢末没有像大学时那样把衣服披到别人身上,因为这里不再有第三个人。他依然不放心邢末的伤,拉着她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所幸都是擦伤,伤口不深。现在的情况也无法处理,只能等救援队来了再说。
“汪志远,你疯了吗?外面那么危险,就为了拿件衣服,万一出什么意外……”
没等邢末说完,汪志远又露出他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一把拉过邢末抱在怀里。不知何时,小抱枕已变成一张小被子,盖在他们身上了。
“我这辈子最大的意外已经在我怀里了,其他的都不算意外,顶多算是人生无常。你说是不是,末末?”
汪志远转过头来看着邢末,面如清溪,眼含桃花,几经沧桑,那眼中少了星辰,却多了坚定。邢末被这一声“末末”击中了痛处,自从他们见面以来,这是汪志远第一次如此叫她。她愣住了,甚至忘记了从汪志远怀里挣脱。那些被神眷顾的日子,那些像蜜一样甜的日子,又鬼使神差的出现在她的脑海,怂恿着她不顾一切奔赴一场遗失的爱情。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他们被困已超过2个小时,虽然后座可以勉强挡一些风,但温度下降的太快,他们又饿又冷,身体的能量已不足以产生足够的热量维持体温了。汪志远抱着邢末,两人均是四肢冰凉,脸色苍白,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剧烈打着寒战。汪志远感觉到邢末呼吸已越来越微弱,担心她失去意识,无论如何,要让她打起精神来。
这样的极端天气,救援队出警也需要时间,况且市区还出现多路段积水无法通行,如今两人状况已是极端糟糕,是否能撑到救援队来还很难说。谁能想到,他们会在如此戏剧的情境下等待生命最后的时刻到来。对于生死,人好像从来无法选择,只能任凭命运的摆布。
“末末,我……有……有……好多话想……想对你说,我真怕……怕没有机会了……”
“别……胡说,少说话,
“我怕我们撑不到救援队来了,有些话我一定要说!末末,我爱你,从前爱,现在爱,如果……如果还有未来,那未来也爱,这份爱没有……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我知道……我……我这样说很混蛋,对你对叶羡都很混蛋,但……这是事实,我也……也没有办法,真的……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从再一次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我才意识到,从前那些……那些刻意的恨和刻意的忘记都……都只是因为我还爱你。林琳的事情我……我很抱歉,我不知道给你带去……带去了那么大的伤害,你应该恨我的……恨我,我昨晚才知道真相,我已经狠狠……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个耳光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原谅,要不然……不然,你现在打我一顿。”
说着,汪志远哆哆嗦嗦的拉过邢末的手往脸上打,但手已经冻的麻木,丝毫使不上力气。
“如果这是我生命的最后……最后时刻,我……我也没有遗憾了,老天待我不薄,让我和……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
“汪……志……远……,你……别说……费话,保存……体力,等……待救援。”
“末末,如果……如果这就是我们生命的最后时刻,你……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邢末意识已不太清醒,恍惚间又回到了汪志远和她表白的夜晚,她脸上浮出了含羞的微笑,那时候的邢末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可场景变换,汪志远质问“她是否喜欢过他”,她回答“从未”,她哭了,哭的安静却痛苦,两只手奋力挣扎,像是要拉住什么,“不是从未,是一直,是一直喜欢,会一直喜欢下去。”转眼黄俊又向她逼近,她挣扎的更厉害,“求求你,放过我……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一头撞死……”她全身痉挛的更厉害,眼睛瞪得大大的,却空洞无物,只任凭两行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汪志远,我求你别说,别说,不要在今天,我知道青栀是你女朋友,我知道我和你之间什么也没有,我不会再联系你了,求你别亲口说出来,特别是今天,不要,不要夺走我最后一点骄傲和希望,求你……求你……求你……”
“末末,末末,你醒醒,别睡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混蛋,对不起,你别快醒醒,你打我,骂我,永远不理我都可以,但你不能睡啊,末末!你听救援队来了,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