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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人生若只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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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也会
恍惚中看见那轮山月
照在你我皎洁的年华
一瞬便是一生
风穿过你耳侧的长发
落成一地的银杏
我拾起一片做书签
将它载入了所有故事
走了许久,回头时
才发现那金色太刺眼
渐渐,我竟不识得
来时的路
——《书签》
太阳终于摸摸索索的穿越白纱,露出黄澄澄的脸庞,这时候的阳光并不刺眼,温和的洒在人脸上,莫名生出些和谐的光晕。江风也似受了感染,温柔了许多。
“这位小姐,我叫汪志远,很高兴认识你。我瞧着老先生这幅画极好,想要的紧。咱们虽不算旧相识,现在创造成为旧相识的条件也来得及。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
说着,汪志远向邢末做了个邀请握手的动作。
“邢末。”
这便是她所有自我介绍的内容,还是像从前一样简单直接,不肯多费口舌。
她微笑着对汪志远和老人点了点头,并不理会汪志远那悬在半空的手。汪志远只得悻悻收手,转向这位打破他们沉默的“不速之客”,一脸耍赖的模样,嘴角俏皮的往上翘,眼睛里堆满了笑意。
“大叔,您看我们互相已经知道名字,应该算是旧相识了吧”
老人十分爽朗的笑了,拍着汪志远的肩膀,意味声长的说道:“相识便是有缘,有些事趁着年轻,别留遗憾,老头子还有事,先走了。”
老者将画留下,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望向邢末,嘴角噙着一抹难以琢磨的微笑。
“自我的喜乐,是内在的,由内而外的。”
老者说完,很快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邢末注意到,老者同她讲最后一句话时,眼神分明与之前有所不同。
她心中疑惑,这位老者背着画架,花白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通身散发出艺术家的气息。邢末从未与这位老者见过,但说最后一句话时他们对视了一眼,那双纯粹的仿佛可以洞穿一切的眼睛,她却觉得熟悉,只是无法立时想起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有多好,可人生若只如初见,也只能是人们自我安慰,仅仅停留在意识层面的追求。
现在的汪志远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痞气。社会的熔炉最不需要的就是个性,再张狂的人也会被打磨得圆滑,无非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最后人们会成为一样的人,一群戴着面具的演员,争夺着聚光灯下的戏份,没人追究黑暗中的推嚷。
汪志远这几年因为个性吃了不少苦,亏得一身好皮囊才不至于一败涂地。当然,这要从遇见叶羡说起,是后话了。现在的他不再人浮于事,颇有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邢末小姐,你相信缘分吗?”
“不相信。”
邢末始终笑着,看不出情绪的变化。
“我相信。大叔的画我裱好之后送给你吧。”
汪志远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女人果然一点没变,说话直接,不按套路。
“不必,你相信是你的事,我向来是个无根的人,不知道明天又会漂到哪里,不需要什么东西作纪念。一句纪念,反生牵绊,我觉得大可不必。”
邢末望着江水,眼睛里出现了从前的雾气。
汪志远一直躲避着邢末的目光,可这句话像一把刀在他心上狠狠划了一道。“无根的人”是多么孤绝的心境。这句话甚至比当初那句“从未!”更让他痛心。
他看着她,他以为她会过得很好,他以为她早有所爱,可到头来发现,仅仅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以为而已。他以为就算不爱,至少她会恨他,但她的眼神却迷蒙不清,看不出爱恨。
从前的汪志远迷恋邢末清明的眼睛,只为证明自己于她而言是特别的存在。现在的他却更爱邢末雾茫茫的神色,似乎这是走向从前的她的唯一纽带。他想过一天自欺欺人的日子,他偏执的不去承认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谁也回不去。
此刻,汪志远内心是挣扎的,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记忆的匣子被打开,那些爱和期许仍旧浓烈。就这一日,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遵从自己的内心又何妨。
“邢末小姐,可曾听过西洋有种戏法,白光一闪,魂魄就被收进黑匣子里面,再不用担心会漂去何方,你愿意试上一试吗?”
邢末看他一本正经的说诨话,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无讽刺的说道,“汪先生可真是见多识广啊”。
“那是自然。”
汪志远假作不知其中的调侃意味,颇为得意的冲邢末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样的清俊样貌怎可如此轻佻,这一个挑眉,一个眨眼,会让多少年轻的姑娘心生涟漪。
今天出门时,汪志远只对叶羡说要见个老朋友,晚上会回去晚点,没再多做解释。拍照的要求太突然,不能找他们共同的朋友帮忙安排,但要避过所有熟人也不太可能,所以汪志远找了他自己认为和叶羡没太多交集的叶辉。
汪志远带着邢末一路开车到了城郊的一栋私人小别墅,摄影师已经先到了,邢末被领着去化妆并挑选拍摄服装。汪志远刚坐定准备沏一壶茶,便接到一个电话,正是今日为他提供帮助的那位好朋友。
电话这头,汪志远被叶辉劈腿盖脸的一顿骂,叶辉警告他仅此一次好自为之。电话那头,叶辉被汪志远结结实实的气了一回,都要结婚的人还这么荒唐。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叶辉虽也姓叶,却跟叶羡没有关系,他们见过几次,可不算有交情,至少,汪志远一直这么认为。
他从来不了解叶辉,也不了解叶羡。汪志远习惯了被仰望,又如何懂得纡尊降贵去了解别人。除了邢末,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他曾经努力想要了解她,却始终一无所获。
“汪志远,你是不是疯了,明天就要结婚了,今天居然陪着别的女人拍艺术照!叶羡知道得有多伤心,她那么爱……”
最后一个“你”字,叶辉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没有立场。他说完“好自为之”挂了电话。他反复思量,最终没有再打电话给叶羡,虽然这个念头一直诱惑着他。
邢末拍照进行的十分顺利,她并没有让汪志远在一旁看拍摄过程。汪志远只得乖乖的等在外面,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看看拍摄的房间,越发好奇邢末此时的样子。
待拍摄完成,邢末已换上自己的衣服,神色如常。她走到屋外小院子中,看汪志远正在喝茶,便坐下来慢悠悠的饮茶。没一会儿功夫,摄影师助理小跑着过来,叫她过去挑照片。汪志远因为没有旁观拍摄已是委屈巴巴的,此时听到选照片立马来了兴致,一脸要去凑热闹的样子。邢末说太麻烦懒得挑,汪志远便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光荣的任务。
或许,她只是怕跟汪志远在同一个空间待太久,忍受不了沉默的轻飘飘。穿汉服,穿旗袍,穿婚纱,这是以前汪志远的心愿,留给他一个人感怀吧。
邢末看汪志远兴冲冲的离开,心中泛起一丝甜,这一点点甜中不免又带着惆怅。真希望这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空,她抬起头望望天,哪有什么万里无云的晴空,邢末的晴空从来都伴着阴云。她拿出手机,林鹏的事情她一直挂心,生怕错过什么消息。早上打电话给秦嘉想让他帮忙也一直没打通。果然,手机上有一个秦嘉打来的未接来电,邢末赶紧回拨过去。
“末末,找我什么事呀?我上课手机静音了,刚看到你早上给我打的电话。”
“有个事情找你帮忙。”
“末末小姐找我帮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说吧,包在我身上。”
听秦嘉这小大人的口气,邢末又好气又好笑,就是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给了邢末许多家人的温情。还是找林鹏要紧,邢末没有同他打趣。
“我朋友的儿子离家出走了,和你一个学校,高一三班,林鹏。你去帮我找找他们班同学,和跟他关系好的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知道他的下落。但这事情他家里人不想让别人知道。本来林鹏是被家里人接回去休养身体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末末,你很担心吧,我听的出来。放心,在学校里没什么我秦小爷办不成的事,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秦嘉虽然平常说话不靠谱,但认真起来却是个值得信赖的主。他的话,让邢末安心下来。接下来,便是等待消息。
等待,总是使人对结果产生期盼。
几个小时的等待,让汪志远对邢末产生了许多期待,继而又对她的照片产生了期待,而被赋予照片的最终选择权让他的期待有了实实在在的具象和载体。而后,汪志远每每路过照相馆或欣赏别人的艺术照时,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邢末。镜头里的她,笑的很甜,好像只是笑给他一个人看的。
都说新娘子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汪志远看着邢末穿着婚纱的照片时,不小心愰了神。恍惚间,他看到穿着婚纱的邢末款款而来,阳光穿过礼堂的琉璃窗子,化成七彩的光晕,圣洁而庄重,他们彼此承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位先生,你女朋友真漂亮。不如你跟她一起拍一组照片吧,到时我把你们的婚纱照挂在我店里最显眼的位置,作为镇店之宝,一定美极了,客人一看到就想拍同款的那种。”
摄影师眉飞色舞的说着,打断了汪志远的浮想联翩。不过,他说“你女朋友”这几个字让汪志远颇为满意。
“我可以邀请你的女朋友来当我最新一期水墨主题摄影集的模特吗”
汪志远赧赧一笑,咂摸着“女朋友”这个词,沉默了几秒,终是没有否认。
“其实,她不喜欢拍照,以前是,现在应该也没变。”
这世上的人说来奇怪,说话做事都喜欢绕圈子,总少了些直言不讳的勇气。明明是女人自己的事却要问男人,明明是男人自己的事却要问女人,孩子的事问父母,父母的事问孩子。
在别人眼里,我们终归做不了自己的主。
这时,汪志远手机上再次出现“末”的字样,依旧是简洁明了的一句话:
“第二件:陪我醉一场酒。”
汪志远还记得白熊旭抱着喝醉的邢末离去的背影,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这一次,她若是又醉了,他能用什么身份带着她离开呢?
从前他叫她末末,叫她末姐,如今他叫她末。一个字似乎凉薄,一个字似乎又饱含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