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仙”岛覆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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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村庄寂静的连风声都没有。
齐升睁眼躺在床上，隐约感觉院子里有什么动静。
这是种很玄妙的感觉，他悄悄走到了窗前。
白日里还慈善严肃的中年男人，在月光照射下变了形状，狰狞的肉块从衣服底下挤出来，一节一节，很快组成一条巨大的肉虫，比人脑袋还粗，看的人直犯恶心。
男人那漂亮腼腆又温柔的女儿，也很快变形，变成一个巨大的蜘蛛，长着漂亮的人脸，蛛腿是扭曲的人类四肢。
齐升吓坏了。
见蜘蛛和肉虫都往自己这里来，他脑子一空，干脆翻窗跑了。
感谢村民家都是平层，没有修什么阁楼之类的。
跑了一会儿，齐升回头一看，身后不仅有蛛女肉虫，还多了很多不知名的恶心虫子，一窝蜂朝他冲来，周身带着股开饭的喜悦。
他心头一慌，脚下随之一滑，咕噜噜滚下一个斜坡。
齐升在坡底躺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完了。
他又躺了一会儿，但并没有什么虫子来咬他。
齐升睁眼，看见斜坡上方挤满了虫子，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那些虫子，贪婪，渴求，迫不及待，甚至彼此之间为了最接近他打了一架，残肢乱飞。
但没有一条敢下来。
莫名的直觉，促使他回头。
他背后是狰狞的腕足，层层叠叠，几乎遮蔽了天空。
有一个纤瘦高大的人影，凌空立着，灰白的长发丝毫没有随风飘动的意思，手中拿着一柄又长又沉的刀。
那人比白天见到时要高出许多，已经不是正常人类可能有的高度，但人还是那么瘦，以至于整个人比例有些失调，看起来不像一个人，更像是一道影子。
那道影子沉默的与腕足对战，斩落数不清的触手，自己也负了伤，最严重的一道是被毫不留情拔下的一只手臂。
齐升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不小心被掉落的手臂砸了头。
他没有回头，看不见虫子们躁动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这条手臂很细，泛着金属的光泽，还很长。
但是手臂上没有血肉，没过多久，这条手臂就化作黑雾消失。
他愣愣的看着白日里才见过的，那位被尊称为先生的人。
或许，他已经不是人了。
那个人一直战斗到天亮，迎着朝阳被一根触手狠狠抽到地上。
阳光洒过，虫子们在金灿灿的希望中消散。
那个人在阳光下变矮了些，但还是没有个人的样子，更像是一个比例不协调的机关偶人。
“咳咳咳咳……”
它发出持续不断的声音，像咳嗽一样。
齐升看它的样子，却感觉它在笑。
它迎着阳光，笑的痛快，像是完成了一件期待已久的事。
笑够了，它站起身，路过齐升时，扔了个什么东西在他身上。
齐升茫然的看着它的背影，没在自己身边找到任何多出的东西。
“小子运气不错啊！”
高大男人拍拍齐升的肩，“刚来就可以走了。”
“走？”
齐升茫然的看着男人。
海里那么大一条章鱼，谁能走？
男人迎着朝阳微笑，整个人被镀了金边，“待先生打败邪神，我们自然可以走了。”
“你们说的先生……是谁？”
“我其实不知道，都是别人说的。”男人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哪一代活下来的人写的日记，提到他们见过的一本日记。那本日记早就被毁掉了，也因此我们只能从后人的文字里去猜测。”
日记套日记，这故事能传下来实在不容易。
他近乎哽咽，“传言，先生也是被暴风雨带到岛上的。”
“那时候可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先生被一个怪物吞下，没死成，自己却也变成了怪物。”
“先生保留了人的意志，开始和这些怪物争斗，试图保护剩下的人。”
“然后呢？”齐升努力的去想象，没想出个所以然。
这位高叔实在没有讲故事的天赋。
“然后失败了，那一批人只有先生活下来了，但先生也不能算是活着。”
高叔叹一口气，“先生夜夜与怪物厮杀，时常会死在怪物嘴里，第二天起来时会失去些情感和记忆。”
“后来再有记录时，先生已经可以保下人了，但他自己也没什么人的情感和意识了。”
“我都不知道，先生怎么坚持下来的。”高叔哽咽，“他什么都忘了，却还记得保护我们。”
齐升张口无言。
他有种猜测，但不好说出口。
他在想，先生知道自己保护的，已经不是自己的同伴了吗？
这个问题只有先生本人知道。
“这么多年，只有先生一个例外吗？”
“当然不是，”高叔愣了愣，“但没有人能坚持到现在。”
齐升没再问什么了。
回到院子后，他在人群里见到几个眼熟的船员。
齐升没有打招呼的想法，跟着高叔一起干活去了。
他对这位先生真的很好奇，但很显然，这里的人知道的绝不可能是真相。
无论齐升有多好奇，他到底没能探究到关于先生的只言片语。
这里的人知道的都和高叔知道的版本差不多甚至还不如他知道的多。
而齐升，他连见到先生都难。
似乎先生注定成为一个无名无姓的影子，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消散，什么也留不下。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也许有几个月，因为这里的时间是这样不明显。
齐升甚至还外出接了一次人，是新被冲上岸的，但齐升并不认识他们。
这些人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说的话也让人听不明白。
有时候，齐升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这辈子只能在这里了。
也不知道是多久后的一天夜里，岛上一半黑暗一半明亮，像是白天与黑夜在此私会。
齐升和大家一起坐在院子里，只能看到黑白交界处沸腾的能量在互相消磨。
过了不知道多久。
白昼慢慢占据了上风，所有被日光照射的怪物都烟消云散。
出去后一定要给人道谢。
齐升这样想着，走出了院子。
他沐浴着日光走到战场边缘，才发现这里居然是没有阳光的。
难道这阳光不是先生的手笔吗？
他茫然又疑惑。
然后，令他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高瘦的人影跃出海面，单膝跪在沙滩上，用刀支撑着身体。
那负隅顽抗的黑暗随着他的落地消失，什么也没能留下。
然后，那个战胜了黑暗的英雄，沐浴在金灿灿的日光下片片碎裂，消散在空中。
他也什么也没留下。
为什么？
看着天边火红的日轮，看着层层金灿灿的云，看着这破败但获得新生的海岛……
一切都是美好的，只是带来美好的那个人，一眼也没能见到这一切。
“为什么？”齐升喃喃自语。
没有任何人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幸存的人们高高兴兴修船，一个个迫不及待的要远离这座岛。
他们都从那个被先生庇护的海岸启航，没有一个例外。
齐升也要走了，老太太拉着他说话。
“不要去追究了，既然先辈不约而同隐瞒了先生的过去，那肯定是先生不愿意被人知道。”
“你知道？”齐升愣了下。
“我当然知道，”老太太叹气，“纯靠意志，说起来这么的简单，可这么多年也就只出了一个先生。”
“但无论过去是什么，先生救了我们，不是吗？”
“是，我将铭记于心。”
老太太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上船走了。
齐升也走了，把小岛留在了身后。
'
年老的时候，齐升也爱回忆从前。
但他一辈子都没再提过年轻时的那一次出海。
那位先生，在他的印象中，是一道纤瘦的背影和一把锋利的长刀，灰白的发披散着，并不好看。
那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他不知道恩人姓名，不知道恩人相貌，连那标志性的灰白发色和长刀，都不一定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探寻过恩人的过去，得到的不过是些似是而非的话。
当地的村民恐惧他，称他为疯子，被他庇护的人不认识他，除了一句先生，什么也不知道。
他的过去绝非是意志力惊人造就的偶然，但真相如何他也不知道。
齐升躺在摇椅上，孙子们围着他，想知道当年他那一次出海发生的事。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只言片语，兴奋的围着他转。
齐升叹了口气，时隔几十年，第一次提起那个人。
“哪有什么力挽狂澜，你们爷爷可没这个本事。”他看着天边的太阳，恍惚间又见到了那个随着日光破碎消散的身影，“爷爷这是被人救了。”
孩子们睁大了双眼。
齐升笑了笑，将当年那些事又讲了一遍。
“……可惜爷爷来不及认识那位先生，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您不是说，那位先生头发是灰白的吗？”
“可那不是他本来的样子啊。”齐升叹一口气，“爷爷见到他时，就已经没人认识他了。”
“像一个志怪故事。”大些的孙子这样说。
“对你们来说，就当做一个志怪故事就行了。”齐升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晒着阳光，突然想到，当初那位先生晒到阳光时，好像是笑了。
他也不知道，那位先生究竟笑没笑，或许这只是他的一个臆想。
这个不知真假的记忆，让他叹了口气。
若我死去，若当年那些孩子也死去，先生，就真的是一个志怪故事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仙”岛覆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