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姻缘局》幺听

4、第 4 章（修）

　　初秋的夜阴云笼罩，吹来的风带着渗骨的寒意。

　　孟珏将人扛上车，扔到后座安排好，坐回驾驶室。从口袋掏出烟盒，在盒底弹了两下，低头从里面叼起一根点燃。

　　他将烟含在嘴角，深吸了一口。白烟缓缓的吐出，眼睛瞬间蒙了一层白雾，看向远处的虚空。生人勿进的脸上随着吸烟的动作染了些痞气，瞬间带了些“人间烟火”味。

　　呼出的烟气并不呛人，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清冽烟草香。乍一闻很温和，反应过来时，又有股强烈的薄荷香味，直窜神经深处。

　　那股烟味萦绕在沈玉的身边，像受了指使般没入沈玉的鼻尖。

　　片刻后，沈玉的睫毛颤了颤，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孟珏模糊的背影，浮现在他的眼中。

　　听到后座的细响，孟珏抬起眼皮朝着后视镜望了一眼。见沈玉坐起来，正揉着脑袋。迷蒙的眸中浮着一层水光，随后逐渐变得清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后背。

　　湿漉漉的目光好似微微一眨就会掉下来，脸色苍白而疲惫，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破碎感。

　　那眼神让孟珏如芒在背。
　　他活了上百年，在他手中过的灵魂，只有两种下场，要么投胎转世，要么灰飞烟灭。

　　姻缘局可以不管“他们”，那也仅限于他们安分守己，不会害人。

　　但若是被勾魂使带回来的，那就意味着上了姻缘局的“名册”。是生是死，定然是要有个结果。

　　沈玉的肉身已经毁了，名册必然抹不掉。
　　没有谁会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豁出性命，但这件事情姻缘局有错在先。
　　只要沈玉开口，不管是生前未完成的心愿，还是轮回后想投何种命格。

　　孟珏都会用最大的限度满足他的要求。

　　“醒了”孟珏说，收回视线，发动车子，车在发动机的嗡鸣声中飞速行驶。
　　他无法直视沈玉，百年来头一次萌生出的愧疚感，让他心烦。

　　风声被隔离在外，车里的气氛异常的安静。

　　荒凉的山景变成城市宽阔的马路，路灯的光扫过车内，忽明忽灭。白日的喧嚣沉浸下来，整个城市都安静像是沉睡。

　　沈玉忽然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生恶相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他看到了孟珏握住了他的手，第一次！第一次有人主动握住他的手。

　　第一次，有人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救了他。

　　第一次，有人为了他尽心尽力的做了这么多。

　　他活着的时候，从没有感受过这种被在乎的感觉。当然，这也是只是沈玉自己的感觉。

　　但只是这样，沈玉也觉得这是莫大的恩泽。

　　沈玉心里暗自发誓，这份恩情……定然是要还的。

　　孟珏不知道短短时间，沈玉脑子里想了这么多。沈玉并没有责怪他，还将他从一个陌生人，变成了救命恩人。
　　孟珏心里发闷：“没事。”
　　他宁愿沈玉大声质问，说出自己的要求。而不是现在这样，倒是让他更加无措。

　　毕竟，沈玉根本没有做错什么。

　　车内再一次陷入安静。

　　为了防止沈玉再生恶相，孟珏决定循序渐进，让他在心里有个底。
　　从来不跟灵魂过多交流的孟大佬，开了他的金口：“那个……沈玉，是吧。”

　　听到孟珏喊自己的名字，沈玉一个机灵，像上课时被老师点名的孩子，坐的笔直“嗯”的应答声都有点发抖，眼中既期待又慌乱，等着孟珏的下文。

　　孟珏从后视镜看到，也被他这一顿操作弄得有点紧张了。哑然了会儿：“这个事情，是我们姻缘局的错。你还有什么想要完成，或者未完成的心愿，可以跟我说。只要是我孟珏能做到的，我无条件答应你。”

　　闻言，沈玉的眸光慢慢黯淡，勉强地弯了嘴角，露出了个有点遗憾的笑意：“我还是……必须要走的，对吗？”
　　他还没有报答他呢，但转念一想，如果这样能够还了孟珏恩情，他不是不可以。

　　孟珏顿了片刻才极轻地“嗯”了一声，有点不忍心。

　　沈玉道：“好”。淡淡的应了一声，垂下头才敢将嘴角放下来，卸下云淡风轻的伪装，露出点失落感。

　　孟珏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的答应，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他不懂得哄人，也不会说什么劝慰的话。随便扯了个话题：“你的肉身，按道理说，不应该这么快就会被火化。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沈玉怔忪了一下，抬头看向车窗外，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无数人的面孔：“也许吧。”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嘲。
　　招摇撞骗的勾当做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没有得罪人。

　　孟珏问：“需不需要我……”帮你查查看？他的话还没说话，便被沈玉打断。
　　“不需要。”沈玉说。
　　不需要，都是他自找的。

　　孟珏皱了眉，沈玉很明显的有点排斥，紧攥的拳头死死抓着衣角，垂下的睫毛不停的颤，似是想到了令他不安的事情。

　　这个话题是继续不下去了。
　　他又转了个话题：“对了，你在来姻缘局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玉这次想了好一会，极力在回忆：“我跟着一个黑袍子的人，路过一片充满浓雾的林子。然后，我就感觉好疼，特别疼。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黑袍子，就化成黑烟了。”

　　孟珏淡淡地“嗯”一声，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恶灵伤害勾魂使的事，最近半年也有发生，不然他不会在半年内死了八个勾魂使。
　　唯一奇怪的，新鲜的灵魂是恶灵最容易得手的食物，姻缘局的勾魂使，都是些低等的阴差小吏，下手容易。

　　这不难理解。

　　但这一次，沈玉没有被恶灵所食，这就很奇怪了。

　　孟珏正在出神，忽然听沈玉大喊道：“停车。”

　　孟珏反应极快，本能的一脚刹车。整个人往前冲了一下，才稳住。他硬是将脾气压回去，语气却忍不住地低吼道：“喊什么？大惊小怪的。”

　　沈玉指向路灯下一名身穿红色长裙的女子。

　　她走的极快，带起的风吹开了她额前的长发，露出惊慌煞白的脸。走几步就要朝身后看一眼，好像身后有人在追着她，但每一次转身，身后都空空如也。

　　凌晨的街道，风吹起地上的塑料袋，在天空中打了几个旋，又落回到地上。滑着地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贴在了女子的脚边。

　　女子吓了一跳，“啊”的尖叫一声。嘴唇发青，全身颤抖，牙齿磨得咯嘣作响。停下的这一刻，倏然感觉自己无法挪动步子，好像有股无形的力量撕扯这她的头皮。

　　她想叫，却发现叫不出声音，微张着嘴。有黑气从嘴中蔓延出来，迅速晕染了她的眼睛，瞬间瞳孔扩张，眼眶里黢黑一片。如同两个漩涡黑洞，将五官在朝内吸食。

　　沈玉看见她头顶的黑气在慢慢汇聚，黑线一样的气柱直钻入女子的头顶。顺着气柱向下蔓延，进入女子的体内。

　　沈玉的脸色很难看，手指趴在车门上，骨节用力的发白：“那是什么？”

　　孟珏撇了一眼，不咸不淡道：“恶灵。”

　　沈玉一惊，倏然看向孟珏，一把扯过孟珏的衣袖：“它做什么？”

　　孟珏被扯的贴紧了靠背，皱眉看了一眼那双颤抖地手。还没人敢这么冒犯他，孟珏硬忍着没有甩开沈玉。但语气脸色都不太好，耐着性子沉声解释道：“夺她肉/身，准确的说，恶灵……准备‘吃饭’了。”

　　话音刚落，沈玉打开车门就冲了出去，快到孟珏都没有来得及抓住他。

　　孟珏看着沈玉飞奔而去的身影，紧蹙起眉头。
　　暗骂了一声“艹”，吐出一口闷气，表情狰狞的揉了把脸，打开门出了驾驶室。

　　他并没有着急上前，倚靠着车身，一只脚朝后踩在轮胎上。低头点了一根烟，在抬眼时，眸光凌厉，越过狂奔的沈玉看向远处的恶灵，寒气迅速在周身汇聚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