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循环[无限]》酷酷大鸽鸽

1、“夜游”（一）

　　“如果我眼见的是这个世界的全部真实。”

　　*

　　晚上七点半，海渊大学图书馆。
　　距离闭馆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馆内只有零星几人，灯光昏沉，冷气四处穿梭。馆内唯一的光源来自四楼的公共区域。
　　小台灯模糊的光源下，辛黎对着书本上的蓝色粘液发呆。

　　“你怎么一直盯着课本不翻开？”
　　凑过来的声音打断了辛黎的思绪。室友孙仁和小胖不知何时从黑暗的阅览区走了出来，走辛黎旁边的桌子坐下。
　　孙仁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书：“哦，高数啊，那不奇怪了。”
　　除此之外，孙仁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辛黎平时话就不多，听到室友的打趣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解释。

　　也是因为他早就确认过，那不知何时随处可见的、淡蓝色的腥臭液体，永远存在的强烈的被注视感，以及不时侵入到梦里的混沌低语……所有一切诡异之事，都是仅他一人可见的“幻象”。

　　——是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早就应该习以为常。

　　一旁小胖没有接话，而是在一旁更加投入地按着键盘。游戏对局激烈，仅能看到屏幕里触手状怪物闪过留下的残影。
　　“你小点……算了，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孙仁咽下想说的话，“你都输了一晚上了还玩？”
　　小胖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两手狠狠地在桌子上一拍，和孙仁对上视线之后变成了两人合奏的狂笑。
　　笑声带来层层回音，好久才彻底平静下来。孙仁指着小胖铺满红色字母的屏幕说：“你输了。”
　　小胖咧着嘴骂道：“谁他爹知道这个boss是幻象？”

　　辛黎突然觉得笑声有些刺耳。连带着头也有些隐隐作痛。
　　他问：“有人回去吗？”
　　孙仁脸上的笑容还未凝固，爽快地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图书馆特别快乐，正好宿舍虫子还多。”
　　小胖重开了游戏，神色兴奋地嘀咕着：“面对面才能赢……”
　　辛黎看着室友脸上同时洋溢着的幸福笑容，也没有过多推脱：“那我先回去。你们别太晚。”
　　“好。”孙仁满足地发出一声长叹，“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辛黎走到门口也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大厅门敞开，连接着外边更加昏暗的天色。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潮湿味，黑云低沉，似乎酝酿着一场大暴雨。

　　—+—
　　校车晃晃悠悠地停在辛黎的面前。
　　上车，刷卡，熟悉的动作和平时并无不同。直到辛黎路过驾驶室，听到了司机小声的嘀咕。
　　“现在的孩子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浑身湿漉漉的也不擦干就往外边跑。这是第几个了……”
　　透明车窗倒映着模糊的轮廓。只有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瘦高身影，那是辛黎自己的影子。
　　干的，这个站点只有他一个人在等车。
　　所以在说谁？

　　辛黎没有开口询问，司机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车内寂静无声，辛黎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想着刚才发生的事，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海渊大学的图书馆总是一座难求，尤其是期末周；孙仁前天刚分手，借酒消愁要死要活；而小胖面对游戏连跪的时候总是很暴躁，两人的共性是不愿意去图书馆。
　　但是这能证明什么？
　　辛黎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潮湿、腐烂的味道，隐隐约约缠绕在鼻尖。
　　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做梦，连同着疑虑与警觉变得模糊起来。

　　——对，这些什么也证明不了。
　　今天还是平常的、美好的、幸福的一天。

　　“嗡——”
　　手机的震动声。

　　辛黎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是一条通知消息。
　　[海大BBS>>重要文件：海渊大学安全提示……]
　　手机旁边的静音键是开着的，而海大的校园论坛也从来没有消息提示。辛黎拉了一下通知条，鲜红色文段的第一句便是：
　　[不要在晚八点后出门！！！]
　　他本能地扫了一眼时间。
　　19:59。

　　这是一条匿名帖，有很多被和谐掉的词汇。阅读起来很麻烦，乍一眼看去甚至无法捕捉关键内容。
　　[海大的同学们请不要在夜晚八点后离开宿舍！如果有人问***一定不要回答！]
　　屏幕像坏掉般猛烈地闪烁，文字跳动，不停变换着内容。
　　辛黎瞳孔微缩，错愕地盯着屏幕。
　　[请大家不要在晚上九点前出门，提高警戒心。]
　　[请大家不要出门！小心一切***]
　　[可以……出门]
　　[危险！！！]
　　像是有两股不同的势力争夺话语权，文字的内容来回变换，最终停在一句话上，不动了。

　　[海渊大学拥有先进的安保系统，宿舍不设门禁，为各位同学提供安全、自由的校园环境。海渊大学鼓励同学们自主安排课余时间。]
　　时钟数字变动，59归零，现在是夜晚八点整。
　　八点了……
　　辛黎连忙扫了一眼发帖时间。似乎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信息的传递，帖子发表的时间被抹去了，无法借此判断时效。
　　所以内容是真的假的？

　　阴冷的潮气从脖颈后方蔓延至全身，辛黎从思考中猛地挣脱，与此同时左肩一沉。源源不断的恶念顺着左肩传递而来。
　　辛黎绷直身身体。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而是用余光扫向车窗。
　　窗外早就漆黑如墨，看不出外边的景色，倒是能将车内情况清楚地投射。他看到身后不知道何时坐着一个女生，正是她拍了自己的肩膀。
　　模糊之间，似乎有一种难以对抗的力量催促着他转过头。

　　什么力量在控制着我……

　　并没有奇怪的画面，他只对上了一张埋在阴影中的脸。
　　控制身体的感觉突然消失了，他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等着女生先开口。

　　“今天是几月几号？”
　　女生执着地问道，阴恻的声音经久不散。
　　见辛黎没有回答，车内其他人也同时开了口。
　　“今天是几月几号？”
　　“今天是几月几号？”
　　“今天是几月几号？”

　　不同音色、音调的声音此起彼伏。尽管都是相同的内容，声音却像相斥的磁力，难以言喻的力量在噪音的音浪里冲撞出不和谐的警示，又像锥子一样狠狠刺激着辛黎的耳膜。
　　“今天是二……”辛黎实在难以忍受，回答的话说了一半，却猛地刹住，“你们不记得月份？”

　　“他发现啦。”
　　“他避开啦。”
　　“他死不掉啦。”

　　煮沸的声音在吵闹一阵后便蒸发了，笑声如散发的水蒸气从四面八方传来。
　　辛黎从未听见过这样由衷真诚的笑声，就像是点满了传染性的电脑病毒，在狭小的车厢内爆裂扩散。
　　很快地，所有人脸上都咧开笑容，弯着的眼睛犹如锐利的镰刀。

　　车厢内灯光闪烁，在陷入黑暗又重新亮起的瞬间，所有异常如同潮水般退去。
　　女生轻掀开耳侧的长发，露出带着耳机的耳朵，表情歉疚：“你刚才说什么了？我带着耳机没有听清。”
　　接着又对辛黎举了举手机屏幕，旋转的播放器上写着：海渊大学校歌。
　　辛黎沉默了一瞬，突然问：“你认识我？”
　　女生笑了笑，没有说话。
　　辛黎换成了笃定的语气：“你认识我。”
　　“这里的人都认识你。”女生说。

　　校车晃晃悠悠地停下，车灯照射出路牌模糊的轮廓，宿舍楼到了。
　　辛黎这才想起他没有和司机提前说自己在哪一站下车。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扫了一眼门玻璃，转过头，装作无事发生淡然走了下去。

　　辛黎站在黑暗中，目送着校车吱嘎开远。
　　就在车开走的一瞬，原本洁净的玻璃上蔓延出幽深的裂纹，无数的头颅像是青蛙的卵一样倏然出现。而画面中坚硬球体难以填充的地方，则是由一道道弯绕扭曲的脖子补满。
　　原本是痛苦的动作，可是每个头上都挂着极端的笑容。
　　这也是他在下车时，从车窗玻璃看到的画面。

　　现在是夜晚20:05分，海渊大学四下无人，新的危机在夜晚酝酿。
　　辛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在无边的黑暗中并无慌乱，而是拨打了室友的电话。
　　“你们在哪里？”
　　可电话另一端并没有回复，在一阵窸窣诡异的声响之后，传来室友熟悉却又压抑着兴奋的诡异话语。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
　　电话陷入忙音。于此同时，辛黎推开了宿舍的大门。
　　…
　　带着一缕担忧的淡漠瞳孔凝滞在错愕的神态中。
　　还没等辛黎有所反应，意识被硬生生地切断，紧接着就跌入了漫无边际的深渊之中。

　　—+—
　　辛黎睁开眼。
　　冷汗浸透全身，他半坐起来，忍不住大口地喘息着。
　　眼前的黑暗让他短暂地陷入迷茫。为了确定环境，他飞速摸了摸四周，触摸到的是布料柔软的触感。
　　他在宿舍的床上。
　　可他最后的记忆明明是在宿舍楼下……

　　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
　　辛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他努力回忆起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就像处在难以逃离的噩梦，所经历的一切真实而又模糊。

　　刺耳的铃声划破黑暗。
　　辛黎拿起床边的手机，立刻反应过来这个手机不是自己的，重量不对。
　　来电显示是一串乱码。
　　视线刚对上屏幕就变成通话界面，手机自动接听了未知的来电。
　　辛黎缓缓把手机贴向耳侧，没有开口。

　　“……喂？”
　　急切的声音有些耳熟。
　　“你今天怎么又没来上课？唉……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人要向前看不是吗？天天玩游戏，放纵自己沉迷，这也不是办法。”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断断续续：“我知道你和两个室友关系还不错，他们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我已经和学校申请让你搬到别的宿舍，换个环境能好点。你说是吧……王磊？”
　　辛黎拿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

　　王磊是小胖的真名。
　　他们宿舍一共有三个人，那死掉的室友是……

　　“老师，我不是……”
　　回答他的是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忙音。
　　通话记录里并没有刚才的消息。一切都莫名其妙，像是违背了科学规律莫名插|入的一段混乱的讯息。

　　辛黎像感觉到了什么，动作突然顿住。他按熄了手机屏幕，屏息仔细听着。
　　他的听觉向来敏感。在这样紧绷的环境下，更是将所有的感觉都放大了。

　　奇怪的声音是从走廊传来的。
　　“咚……啪……”
　　像是什么细长的东西被甩到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随之而来的是重物拖动的声音。两个音节不断循环，每次出声都伴随一瞬的安静，声音间隔的声音越来越短。
　　“咚……啪……、咚……啪、咚…啪！咚啪！”
　　声音，越来越大。
　　越来……越近。
　　那根本不是人类正常行走能发出的声音吧？

　　发出声音的东西逐渐变得癫狂与兴奋，像是一个恶趣味的猎手发现了瘸腿的猎物。
　　声音在宿舍门口停下了。
　　辛黎身体紧绷着。警惕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宿舍每晚都有锁门的习惯。如果外边真的有什么，坚固的插销还能挡住一定的撞击。
　　就在辛黎这样想的时候，只听“嘎吱”一声，伴随着寒冷的潮气与微弱的光亮，原本应该牢牢锁住的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辛黎：……

　　来了。
　　进来了。

　　“咯咯咯……”
　　他能感受得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就在那帘布之外。
　　阴冷、恶意、未知。都被薄薄的帘布阻隔。
　　辛黎突然感知到了什么，猛地低头。
　　在这安全的防护下，扶手处的帘布掀起一个角。黝黑的圆形物体卡在空隙里。视野灰暗，却能瞥见两抹白。
　　——是一双死盯着他的眼睛。

　　辛黎盯着看了好几秒，才看清这个东西全貌。
　　是孙仁，他日夜相处的室友，他刚刚说完再见的室友。
　　也是他刚在电话里得知死讯的室友！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回来了。”辛黎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
　　孙仁这才有了反应，僵硬的眼球转了转，嘴角向上咧开了一个奇怪的弧度，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道：“你终于能看见我啦。”
　　辛黎：……
　　“小胖没和你一起回来？”
　　“小胖！小胖！”孙仁嘿嘿笑，答非所问，“看见小胖啦。”
　　辛黎没有继续问。他有种预感，如果他问出那句“小胖在哪里”，得到的回复一定是“就在眼前”。

　　看孙仁的状态就不像是正常人。辛黎想知道孙仁还能不能抢救一下，刚想试图搭话，就被打断了。
　　“你做噩梦啦！做噩梦啦！怎么能做噩梦呢？”孙仁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不住地向四周晃着头，“他说他做了噩梦！”
　　尖锐的声音从孙仁的身体发出，像是卡带一样的重叠。
　　孙仁哭嚎着，疯狂地摇起头来，陷入到癫狂的情绪里。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似乎想要把自己的头颅甩掉，嘴里奇怪的笑声从未停下来过。

　　辛黎看到了孙仁举起来的双手，下意识地向着身后的墙边靠了靠。
　　宿舍是上床下桌，而孙仁只有一米七，他们的床有快两米高。
　　……如果还是正常的人类，孙仁是怎么看到床上的他的？

　　辛黎左手慢慢挪到床帘边的架子，握紧。架子平时就是松垮的，只要略微施力就能拿下来。他们宿舍床帘的架子都是一起买的，很重的金属杆，有时候甚至会因为太沉而塌掉，勉强算是能用的武器。

　　温热的液体喷溅到脸上，辛黎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有什么东西在怀里圆滚滚，他条件反射地低下头，撞上一股浓重的腥臭。
　　是孙仁的头。
　　旁边还吊着两个圆圆的眼球。

　　辛黎的背绷得更直。他和头颅面面相觑。
　　头颅盯着辛黎笑了。眼球四散弹射，嘴角裂开，还能发出模糊的声音：“快乐！”
　　巨大的咀嚼和囫囵吞咽声糊住了所有感官。
　　“我来找你啦！我来实现你的美梦啦！哈啊哈哈哈哈哈！！”
　　辛黎：……

　　“谢谢，我没有愿望。”
　　辛黎毫不犹豫，抓着头狠狠往墙上砸去。
　　并没有撞击硬物的触感。在即将撞上墙面的瞬间，头颅崩塌，哗啦啦地变成无数的眼球，犹如打散的弹珠散落到各处。
　　辛黎终于露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
　　他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了？
　　“对不起啊，真不是故意的。”看着周围四散的惨状，辛黎忍不住道了句歉，“本能反应。”

　　怪物似乎没听到他并不虔诚的忏悔，反而是变得更加癫狂。
　　没有头的脖子随着躯干的摆动，犹如一条劲道的甩面般越来越长，如同水蛇疯狂扭动，持续不断地发出“咯咯咯”的怪音。
　　辛黎强忍着恶心的不适和想要逃离的冲动。
　　下一秒，光滑的脖颈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圆圈。
　　砰的一声，灰白色将圆圈填满，接着扭转出鲜红的瞳孔。
　　眼球先是灵敏无措地四下乱转，终于找到了统一的方向，几百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辛黎。哪怕是仅有眼球，也直观地散发出狰狞与恶意。
　　背后墙面发出的刺骨的凉意告诉他不是在梦中。
　　“找到你啦。”
　　他听到这样的声音。

　　长满眼球的触手向着辛黎的方向猛冲过来。
　　就是现在！
　　几乎在同一瞬间，辛黎猛地拽住床帘一角，帘布掀起，灰尘四散。他借着
　　抓着金属杆的另一只手狠狠地向着怪物的眼睛狠狠刺去。

　　寂静。
　　意料之外的寂静。
　　明明手中的金属杆清晰地传导刺入肉|体的触感，可在下一秒一切骤然消失。攻击的动作失去受力点，辛黎差点向前扑去，但还是很快稳住了动作。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没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刚才撞碎的墙面依旧平整如新。只剩下他和手里的金属杆与垮塌的床帘一起在呆在原地。
　　刚才又是幻觉？
　　还是他早就疯了。

　　辛黎向下看去，地面还是普通的地面，并没有其他异样，刚才仿佛都是幻象。
　　他一手抓着护栏，没有走梯子，直接从床上翻了下去。
　　和刚才看到的不同。地面上灰尘厚重，他好像一下子翻越了很多年。
　　新鲜的肉块堆叠，那是鱼被切成块状的尸体，断掉的躯干不住地抽动。

　　“咔咔咔……”
　　耳边传来噼里啪啦地、敲键盘的声响。

　　桌子上泛起电脑显示器的莹莹光芒，不知去向的小胖此时瘫靠在椅子上。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在键盘上猛烈敲击。
　　鲜红硕大的“Defeat”占满了屏幕。
　　他上半身被固定，可头却像被一股力量强硬地向后拧去，一直到他的头转出人体无法承受的平角。
　　小胖的脸痛苦地皱在一起，带着绝望和哭腔:“是幻境啊辛黎。”

　　“你……”
　　话音未落，伴随着胸口刺穿般的冰冷与剧痛，辛黎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
　　辛黎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怦怦直跳。他不受控制地猛吸一口气，这才从刚才窒息的濒死感里勉强得到一丝活着的实感。
　　胸口没有血。他还活着。怪物并不在床边。

　　手机嗡嗡作响，幽暗的屏幕亮起，是一条新的通知消息。
　　是他的手机。

　　>>>大学生接连死亡的谜团！海渊大学发生重大刑事案件。点击了解详细信息——
　　自从上个月海渊大学学生坠湖事件后，学校总被一团阴云笼罩着。而前天晚上，海大又出现了一起学生失踪案。有关部门已成立调查组前往调查，事情的真相到底何时能揭晓呢？
　　下边有一个小配图，尽管在眼睛处打了长方形的马赛克，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室友的照片。

　　孙仁和小胖死了。
　　他刚刚……也被怪物杀死了。

　　怪物……
　　怪物在哪儿？
　　找到它！！杀了它！！！
　　辛黎的表情难得展现出了一丝焦虑，像是被附体一般，急迫地定要寻找着安全感。
　　但是他很快冷静下来，拉开床帘的动作一停。

　　等等——
　　虽然他回到了五分钟前，可并不知道怪物进来的精确时间。
　　那个东西很有可能就在宿舍内，在视线之外的任何地方，然后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突然窜出来发起攻击！

　　辛黎向四周摸了摸，确定这个是他自己的床铺，手机也是他自己的。
　　虽然听起来很扯。刚才电话里错误的称呼、陌生的床铺以及孙仁的反应，都无一告诉他，他刚才是以“小胖”的视角来经历这一切的。
　　辛黎隐隐有了一个答案，他放轻动作，轻轻掀开帘布的一角。

　　透过帘布的缝隙，并没有直面可怕的东西。
　　而不远处，意料之中的身影站在了他对铺的床旁，那是小胖的床位。
　　怪物的脖子比想象中的还要长，像是彩虹绳橡皮糖一样软趴趴地盘在一起，靠着缠绕的力才勉强地将头颅支撑到床铺的高度。
　　辛黎没有出声。

　　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按了几下，接着打开了精确到秒的时钟。在秒数即将归零的刹那，辛黎将手机猛地往窗口的方向扔去。
　　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手机砸在暖气片上猛地弹起，金属撞击声回荡。
　　腥臭的风略过鼻腔。
　　怪物的头颅连接着脖颈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冲了过去，躯干还停留在了原地。
　　好快的速度！
　　哪怕辛黎的视力很好，也只能捕捉到细长勃颈上目眦欲裂的眼睛。

　　分钟变换，预设好的闹铃响起。
　　可接下来却不是闹钟吵闹音乐，滋啦的电流声后，熟悉又陌生的电子音在宿舍的角落响彻。

　　“海渊大学安全提示。海渊大学安全提示……”
　　头颅撕咬着所有阻碍他的东西，吞咽声隆隆响。
　　与此同时，辛黎轻轻掀开床帘一角。

　　“由于受到未知原因攻击，海渊大学基础设施遭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师生安全受到严重威胁。现已启动最高级别的防范措施。”
　　辛黎从床的扶手处利落地翻了下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长脖子牵着的头颅在仍宿舍角落搜寻，暴躁地撞碎所有障碍，腥臭味蔓延。
　　他屏住呼吸，缓缓经过床铺旁的怪物。
　　“有关部门现已派出调查组前来支援，请各位幸存师生不要惊慌，依据生存守则做好逃生准备……”
　　怪物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大门是虚掩的，只要侧身就能穿过，生的希望逐渐展开。

　　辛黎在将要离开时回了头——

　　他似乎见到了一块由无数图像汇总的监视器，学校内、城市里，所有的画面都被映射在宿舍狭小玻璃窗之上，密集、拥挤、汇聚、缩小。
　　走廊内散落着无数死鱼，不知名的怪物引来尖叫；钢筋巨兽轰然倒塌，建筑物犹如失去骨骼的腐肉，血液淹没城市的轨道；疯癫的人狞笑着倒下，层叠的尸体如层层山丘；巨物般的触手在暗红的天幕下扭曲缠绕，海妖的低吟宛若新世界到来的钟声……

　　在辛黎看得到的地方，看不到的地方。无数的画面纷至沓来，星星点点的红色逐渐汇聚成一道，好似怒放出的生命色泽的波涛，最终投射在辛黎微微睁大的黝黑瞳孔里。
　　远方传来乌鸦凄哀的嘶鸣。
　　辛黎回过神，转身向屋外的光亮奔去。怪物也发现了不对劲，盘虬的脖子抖动起来，对着门口蓄势待发。

　　“祝各位同学都能度过完美的一天。海渊大学祝您，旅途……”
　　辛黎冲出宿舍，大门自动关上，房屋咽下广播最后的词句。
　　“旅途愉快。”
　　辛黎在心里默默补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