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季的风（也许相爱很难）》双语燕

5、05

　　放下电话，叶遥才想起第二天要出差的事，皱着眉头，只能掐着时间回趟家受训了。谁知道第二天还没抽出时间回家，李京辉找到了她。
　　在无人的走廊上，徐静之的老公开门见山：“徐静之在哪儿？我要见她。”
　　这让叶遥顿生疑惑。
　　“不是在医院吗？我前天送小铃铛……”
　　“医生说前天就除了院，出院手续还是第二天去办的。”李京辉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喷出刺鼻的酒气，：“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你那天去了医院，她就出了院，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回她母家了？”
　　叶遥这话自己都说得没有底气，如果李京辉能在徐静之父母家找到人，还用得着上班时间来要人？前天，前天……叶遥不知不觉握紧了手机，冰冷的金属棱角抵着指骨，让她声音也发颤：“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我也没有帮她办什么出院手续……”
　　这是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废话。
　　话一落地，不仅引起了李京辉更大的愤怒，连叶遥自己也可笑起来。
　　“别他妈的跟我装蒜！”
　　李京辉一拳就砸在叶遥旁边的墙壁上，叶遥被逼得当即往右一躲，可那带着风的拳头还是“噼啪“地砸出了瘆人的声音。
　　“你是她好朋友，从她要离婚到现在，你帮得还少吗你？我妈前脚把她儿子抱回家，是谁后脚就跟着去了的？她离婚又是谁给介绍的律师？谁出得什么录音的主意！叶遥，看在你妈曾经是我导师的份上，这些我就不跟你计较，今天你要是不把徐静之给我找出来，你就别想从这儿走！”
　　叶遥楞了两三秒后，迎上李京辉恶狠狠的目光。
　　“李京辉，你问一千次一万次我还是三个字，不……知……道！”
　　“别逼我对你……动狠！”
　　对面的人把牙齿挫得咯咯得响。
　　“呵……动狠？看来你平时就是这么对徐静之的，如果你要对女人动狠我也躲不过，但李京辉，你只要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就真的让徐静之跟你离婚！”
　　包袱反正都已经背上了，不在乎一背到底。
　　“你……”
　　“我他妈的从来没有对她动过狠！”
　　李京辉被激得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直到……叶遥只听见骨头咔嚓的声音，听得自己寒毛竖立，神经也绷得发紧……后来眼见着李京辉果真挥出了一只手，叶遥瞪大了眼，心想这家伙真的要打她了？她从小到大都没被打过的啊……母亲除外……这时候还能想到其它的叶遥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李京辉一只巴掌朝自己挥来……

　　那只巴掌在半空中被截住。
　　程一城握着那只手，冷冷地盯住惊愕住的李京辉。他是刚刚才到公司的，刚出了电梯，来了电话，因为电梯旁正好有人，他也顺势往走廊这边走。当走到某一处的时候，赫然传来的争吵声让他不得不摁断电话，静止了很久。
　　除了现在。
　　“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程一城缓慢地松开了手，朝面色发青的李京辉扫了一眼后，看了叶遥一眼。而后，他回到李京辉脸上：“如果是私事，请你另找时间私下解决。现在，你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公司员工的人身安全，我已经同通知了楼下保安，有什么，你跟他们慢慢去说。”
　　说着，程一城把一边的叶遥拉走。

　　走了刚几步，叶遥挣开程一城。
　　“对不起程总，我有件重要的事儿必须要去办，两点在机场汇合。”她尽量保持微笑，挣开程一城就往楼道间疾走。
　　一转身进了半明半暗的楼道，叶遥就再也忍不住眼泪。
　　但她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并在下了一层楼后一把抹掉了眼泪，低着头出了楼道上了往下的电梯。碍于电梯的自我影像反射，她控制不住的再次酸了鼻子，酸得极其厉害，那眼泪也再次混杂着这种酸涩一滴大一滴地往下落……是为李京辉要打她一巴掌而落吗？是被公司的人……还是老板撞破了这种尴尬而落？不是，都不是，她是为心中翻江倒海的委屈而落。凭什么这些事该她叶遥来承担？又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她惹出来，她顶多是脑袋发热……岂止发热，她根本是有病，有病才给徐静之介绍了离婚律师，去触犯人家的家事！
　　出了电梯的叶遥也低着头，只是步伐奇快，不到一分钟就到了楼下广场，还招到了一辆出租车，一拉开车门就告诉司机：“游乐园附近，谢谢。”
　　车开动，叶遥死死盯住外面。
　　徐静之的什么事儿都摊上她，不管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都是从大学开始的恶习，谁叫她贪恋那段根本没有意义的感情，贪恋得没有了自我，还没有了自尊，只要徐静之一喊，她就无法抵抗，尤其是徐静之让她去告诉周正什么她就开不了口说“不”……叶遥越想越觉得发冷，也许自己从小到大太有主见了，弄得只要徐静之跟她在一起做出了什么，旁人就一定认为是她在背后指使，教唆……这使她想起了大学一群人出去聚会，有人看上了徐静之，提出想和徐静之交朋友，徐静之却只知道苦笑，然后拉着她到旁边说走……结果后来一走，连聚会发起人都说她叶遥真没意思，自己不想玩儿就算了，还把人家带跑……
　　出租车后座上，叶遥把车窗打开到最大，尽管冷风让她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寒战。但她让自己看起来无比的镇定，镇定地让司机在院门口停住，镇定地拿出手机拨打周正的号码。
　　“我在你家门口，没带证件，警卫不让进，麻烦你出来下，顺便带钱包。”
　　周正的闲时不算多，但叶遥知道他这几天是闲的，不仅是因为徐静住院的事儿，还因为她从电视台的同学那儿知道，周正刚忙完了几个引进节目的代理，要闲个十天八天。
　　果然，门口很快走过来一个人。
　　“有急事找我？”
　　周正一出现，叶遥就抑制不住情绪的起伏，尽管她问话的声音平静：“徐静之在你家吧？”
　　付了车钱的周正转过头来，微微拧紧了眉头。
　　叶遥心里又翻涌起……
　　转瞬，她绽放出一记笑容来，以抵挡这种情绪的蔓延。
　　“看来是了。徐静之的先生今天来找我，让我交出徐静之的下落，我被问得一愣一愣的，结果被他认是为装蒜，差点挨了一巴掌……换个角度也能理解，我是徐静之的好朋友嘛。我来看看静之，听说没经医生允许就出院了，怎么能不顾忌自己身体呢？还带着伤。”
　　笑容让叶遥自己都觉得虚伪。
　　收了笑容，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后，眼神落回到周正坚毅的面庞上。
　　“让静之好好照顾自己，告诉她，李京辉该面对就必须面对，逃避对谁都不好。我就不进去了，一会儿要回趟家，两点去机场……”
　　刚要拦出租车，周正在后面叫住她。
　　“等等，我送你回家。”
　　叶遥一听赶紧摇头：“不用不用，你照顾好静之就是了，有空我们再联络。”说完，人招了出租车就跑。

　　目送出租车没入车流，周正才转身离开原地。走到树荫浓密处，周正掏出烟，就着秋风与浅染了黄的景象点燃……当然不是面前景象有多么怡人，只是他在想事而已，想先前的一幕而已。叶遥眼神底处的东西，他怎么可能看不到？
　　太明显……
　　就像他还没有从那家事业单位辞职，也没有自己单干，而是和叶遥因为徐静之越走越近的那会儿，那关系完全改转的那回，她眼神中的神伤比起这次更浓，更坦白……这要归功于那些酒精，否则这么几年来，他竟一点都不知道叶遥的心思，完全不知道。当她笑了哭，哭了笑，又带着哭腔仰天大笑的时候，他以为她只是喝醉了，或者又在人来疯……却没想到的是，在他说买水，转背过去的那一瞬，身后重重扑来一种力量……
　　那个时候，他立在原地。
　　而叶遥，从背后抱住了他，他能清楚感觉到她的脸埋在他的后背，他的声音从后背心传到他的耳边，弄得时而闷闷沉沉，时而低语浅回。
　　“周正……我喜……我喜欢你！我从大学就开始喜欢你……”
　　他完全僵住。
　　也许平时之间都太普通了，就像同住对门的邻居，碰见的时候点头招呼。虽然他们是同事，不一个部门，却同一所大学的同事。正因为关系普普通通，这么几年中，他对叶遥都普普通通，在公司就同事，出公司就同学，总之，都不过是普通的朋友……
　　所以这一抱，这一表白，给他带来了不下徐静之要跟他分手时的震撼。
　　也许太震撼也太意外，那夜之后……自认为很有主心骨的他，头一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是继续当普通朋友，当什么都没发生，还是……他头痛，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关系，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遥！她是徐静之的朋友，虽然大家都早认识，也不算陌生，可那之前，他是把她当朋友，完全当朋友看待的，问题是现在面对了她的表白……
　　想不清楚的他能选择的最好处理方式，就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对面相望，又不能做到完全的镇定和心无异样，只好绷紧了脸，简短招呼完就离开；或者干脆不照面，只要一看到叶遥，他就有多远躲多远，他不想面对，更不想正视……果然，接下来的两三个月再也没有看见叶遥，他也似乎再也不用为这种尴尬的表白而操心了，结果无意间，才从叶遥同部门的人口中听到：“你不知道？！不会吧？她早就走了，都走了两三个月了……你跟她好象是一所大学的吧，消息怎么这么滞后……”
　　后来，他才知道叶遥在酒醉后的那周就离了职，连一个月的交接期都等到，就离开了公司。
　　那次之后的很久，他也没再见过叶遥。他也没跟徐静之复合，分分合合太累……直到徐静之打来电话，邀请他参加她的婚礼。
　　周正扔下烟头，踩灭火星。

　　叶遥回家的路上，出租车上的电台放起了一首粤语歌曲。
　　曲名叶遥不知道，她上车的时候已经是后半段了，歌词她也听不大全，只随着低吟高唱记住了三四句话、七八个词。比如“我痛恨成熟到不要你望着我流泪，但漂亮笑下去彷佛冬天饮雪水”之类的。歌词描写出的场景和心境仿如是现在此时的自己……这让望着窗外的叶遥苦笑，笑到嘴角下沉，沉重失力。
　　本来满腔委屈，满腔愤怒，谁知道一见到周正，一证实徐静之和他又在一起的真实事实，叶遥就失了委屈也失了愤怒。
　　转而侵袭过来的，是雨打风吹，落花流水的辛酸以及无奈。
　　这种心情一直低沉到回到家，幸好母亲和姐姐都不在，保姆听见上楼的声音从厨房里伸出头，她已经走到自己房间，收拾了几件衣服……打包好下楼，正准备给保姆说离开，她的母亲回来吃中午饭了，两母女人一这么打照面，就冷了叶遥先前还想说的话。
　　因为叶母说：
　　“收拾东西去哪儿？”
　　“下午要出差，妈妈，今天晚上……”
　　“你的那个什么工作给你发了多少工资？忙得回家吃饭都这么困难？”
　　“要放假了，是有些忙。”
　　“正好，说到放假，我正好要告诉你，放假了就开始搬回过来住。”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一个女孩儿家，一不是外地人二又没结婚，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我已经找好人去帮你搬家了，到时候你就空手空脚的给我回来！”
　　“妈，你每次都这么独断专行吗？”
　　“你说什么！”
　　保姆见气氛剑拔弩张，赶紧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再说了，快过来吃饭。小遥啊，吃了饭再走嘛，阿姨的菜你好久都没捧场了。”
　　“我来不及了，两点钟的飞机。”
　　瞄了眼墙上挂钟的叶遥再次朝母亲说道：“妈妈，我搬回来住可以，但请你给我点私人空间。”
　　“私人空间”四个字似一把刀，刺得叶母顿时瞪住叶遥。但她已经拉开了门，一拉开门就碰上提着大包小包的姐姐和金发碧眼的异国姐夫，两个人都没叶遥的突然出现吓一跳，姐姐反应快，立即伸手去拉她，“小遥……”
　　“姐姐，姐夫。”
　　“怎么，一回来就要走？”
　　“赶着出差，回来再聊。”叶遥点点头，刚要离开叶母的话又传到耳边，“你以为帮着那个姓徐的一家，人家就会感恩你？施舍你一个‘父亲’了？”
　　“妈！”
　　大女儿连忙走进屋内。
　　“叶遥，你姓的是叶，不是徐！除非你跟你那个徐正非一样，不要你的家！”
　　“妈，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不能看开呢？”叶遥回过头，看着一提到父亲就失控的母亲，看着母亲些许早白的华发，她揪紧了眉头，“你觉得，为了一个不再爱你，连看不会看你一眼的男人，气一辈子，伤心一辈子，还改变自己，有意义吗？他又会回来吗？妈妈，与其为不爱而争吵，不如早放开手，我和姐姐其实都希望你可以过得开心一点，轻松一点，而不是背负着憎恨，始终活在过去的回忆里。国庆我会搬回来住，你说的我的有些问题，我也会改。现在我先走了，妈妈再见。”
　　叶遥跟保姆，姐姐和姐夫打完招呼，才提着简单的行李赶往机场。

　　先前的屋内。
　　叶遥的姐姐眼神支开自己的丈夫后，拉着母亲的坐到桌边。
　　“妈妈，其实小遥说得对，你总是因为爸爸而生气，我和妹妹看着都觉得心痛。这么多年过去了，爸爸早就有了他的家庭，有了他的女儿……说句实话，我们尊重他仅仅因为我们身上留着他的血，除此外，什么都没有。妈妈，你也应该是，过去的风风雨雨都过去了，我和小遥不是始终站在你这边吗？当年小遥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不也拉着你的手，没有跟爸爸走吗？”
　　叶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女儿，几欲哽咽。
　　叶遥的姐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妈妈，我还记得小时候，每当小遥问你爸爸在哪儿，是不是不要她了……那时，你在我们面前从不说任何对爸爸不好的话，相反，你告诉我们爸爸很忙，为了我们生活的更好一点，他在努力的工作……我和小遥没有像一般单亲家庭的孩子那样，愤世嫉俗，不正是你一番良苦的用心吗？”
　　“我只是……气不过……当年明明是做父亲的人，有了你，有了小遥，他的学生还和他闹出事情……”
　　“妈妈，你还有我和小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希望你过得好好的，开开心心的。现在我们都大了，工作生活其实真的都不用你再操心，反而，乌雏长大，应该衔食哺其母，你让我们好好的回报你，好吗？还有，不管如何，至少为了我和小遥，妈妈你都不要再嫉恨过去啊！”
　　一席话，让叶母颤抖着握住女儿的手，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