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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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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遥并没有向徐静之解释,这个世界谁都可能说出小铃铛是周正的儿子,而她,是唯一不会说出口的那个。她没有解释,正如徐静之一开口就是“你没把小铃铛是他儿子……”一样,有些事不一定说出口,当事中人就已经明白。
看来,徐静之早已经知道,她知道小铃铛的身世了。
知道与否都无所谓,反正有些人,有些事一开了头,就注定了没有以后。所以,她不会让感情记忆转身回到大学时光,回到开头,不会……
回到家,
和她同住一室的好友,也是大学同学的周语也已经从外地回来。听见上楼的脚步声,周语给她开了门,
并用她那极富转角特色的乡音问:“从医院回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嗯。”
“哎……你真成她家的保姆了,什么事情都找上你。”
“没办法,谁叫从小一块儿长大,小学同班同校……大学又同校……”
“听说周正见着她了?”
“嗯,出事那天正好是同学会,周正也在。”
“你说你和那个周正,为什么就没这么多巧合呢?明明比她先认识,也比她先……”周语看叶遥有些失神,转言,劝解道,“算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也会错过。不是有句歌词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
“呵呵呵,你什么时候信起命了?”
“不信不行啊!这几年,从自己,从你,从其他人身上还看少了吗?叶遥,干脆我们配成一对算了,反正我们这么合得来。”
叶遥喷了笑。
“不要,我只对帅哥感兴趣。”
周语黏过来。
“帅哥不保险啊,你看看我以前的?别说我,就说那个周正,校草啊!”
一提起周正,叶遥站起来。
“累了,先去睡觉了。”
“叶遥。”
被叫住名字的人转过来。叶遥,叶遥……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叫她?
“国庆不是放假吗?跟我去我家乡吧。”
“嗯?真要回家见你父母?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对你没兴趣……”
“你才去死!我说得是趁着放假,你也给自己放个假,去我家乡,那些苗人寨子的地方。”
“为什么?”
“呵,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苗家寨子什么最出名?叶遥,他和她,只要你指定苗人都可以帮你。或者帮你给你自己下蛊……”
见人迷迷瞪瞪,周语补充。
“忘情的蛊。”
回到房间里的叶遥站到窗户边,着外面鳞次栉比的灯火,叶遥想起了周语看似玩笑的话。
“苗家寨子什么最出名?叶遥,他和她,只要你指定苗人都可以帮你。或者帮你给你自己下蛊……”
“忘情的蛊。”
忘情。
蛊……
叶遥想起大学临暑假,大家都兴致冲冲地准备放假之前,学生会策划了一次放假演出活动。贴出征集告示的其中一条,是征集会演奏民族乐器,最好会拉二胡的人。
叶遥恰好自小就会拉二胡,其实但凡拉弦类乐器她都会一点。从小,她就和姐姐就在母亲的威严下,练习所谓的颐养气质的东西,没少把手指拉得出血。不过在对乐器种类的选择上,母亲没有任何干涉,所以她选择了二胡,不是二胡的音色打动了她,而是一开始,她就觉得那单根儿的千斤线和单根的弓子,看起来最简单,不像姐姐那古筝……
认识了周正后才真正知道,很多时候,看起来简单的东西,不一定比看起来复杂的简单。
“情系江湖”是一首二胡为主的民乐曲子,是台湾霹雳英雄剧里面,一个叫做“莫召奴”的人物拉的。“仙境莲踪”也是霹雳英雄里的原声音乐,也是二胡为主。但前者有一种临风笑傲的潇洒,后者是一种与君莲湖泛舟的相知。
不管哪一首,在爱好Cosplay的动漫社的演出中,叶遥都是主奏。那时候,她真的有一种想临风笑傲,亦想与君莲湖泛舟的欣喜……
她是去报名的时候认识周正的,当时,她被学生会副会长拦住,说你怎么可能会拉二胡?就你一天到晚打打闹闹,哪儿有拉二胡的涵养和气质?当时她就反击,说你不也以一米六刚出点头的个子,在篮球场当前锋?既然你都能上篮球场,我凭什么就不能上台拉二胡?个子是副会长心头的痛。叶遥这话一出口,副会长连报名机会都不给了她了,直接把她手上的表格抓走,就把人往外赶……叶遥最憎恨的就是别人出尔反尔,她大了嗓门:“推什么推!推什么推?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啊……我知道了,你就是借着这样的机会耍流氓!”
“你……你胡说什么你!”
“我胡说?他们都看见了的你说我胡说?你分明就是趁机动手动脚!走,我不要在你们学生会这儿说,我们到教务主任那儿说去!”
副会长一听,更气。一时间没控制好力气,把叶遥一把就掀到了桌子边。叶遥一惊,脚下自己也没站稳,于是人连带着桌子,眼看就要倒地……
结果桌子“砰”得砸了声巨响。
而叶遥,定在原地。
那一刻她被人从身后扶住,自己两边的手臂上,还有另外两只手。她愣呆呆地回转过头,那一回头,就注定了几年的感情沉沦。
当时的周正,也是皱紧了眉头。
却一身白色的衬衫,袖口高高挽起,露出完全不像现在,而是白色的皮肤。脸上也是白白的,连颗痣都没有。眉眼长长的,浓浓的,鼻子很高,山根耸立……当时的叶遥看呆在那双眼睛里,她看见星光沾了水气,变得更加明亮,更加反映出自己看傻了的模样。当时,她在心里翻江倒海,上天怎么这么偏爱?怎么把一个男人生得这么英俊?
可惜,再美好也跟她叶遥无缘。
在那样的日子里,周正都是独来独往,直到……直到牵起了一双手。
叶遥在那个时候最开心,天天都是艳阳高照,从不在脸上下雨,乌云都不……她是徐静之的好朋友,虽然不是同一个宿舍,不用从白天到夜里的面对,但光那些徐静之拉着她一起参加聚会,就让她够受的了,还怎么敢去走得更近?
忘了吧,刚好要忘记的时候,又和周正被同一家用人单位选中。而那时,是徐静之和周正不知道什么原因分手后的不久。
就像她对一个人的忘记断断续续,徐静之和周正之间,也是藕断了还连着几许丝。徐静之最爱来找她,有事没事都在公司楼下,她知道,徐静之其实并不是真的来找她。所以一有什么聚会,她叫上的不是男性朋友,而是徐静之,搞得公司的人在聚会上笑她,竟然有感情这么好的闺蜜……周正一开始对徐静之摆出冷脸,就像大学和他不认识之前一样。徐静之想不通了,哭了,就会拉着叶遥聊天,不断地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她被问得烦了,就告诉她这说明周正是在意她的,正因为在意才摆出一副臭脸色,如果不在乎,就君子之交,淡如水……
她的这些话鼓舞了徐静之。在一次,二次,三次……很多次被周正冷眼,连带着她叶遥也被冷眼的数次之后,一个天高云淡的公司出游日里,叶遥看见徐静之扑进周正的怀里哭……
最后,周正抱住徐静之……
事业性单位的福利还好,不时都有这儿旅游那儿的旅游。旅游的途中,有单独的人,有结伴的人,有成群结队的人。叶遥没有跟大部队回去,一个人站在青山葱茏的山上,像“我的野蛮女友”那样,拿手当扩音喇叭,对着对面的万籁平川,大声地喊:
“周正,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
那些回音遥遥传来到自己的耳朵,明明因遥远而低沉,却刺得耳膜发疼,眼睛也疼,心口……
其实,如果不是和周正同一单位上班,如果不是有那些出去压马路,K歌……如果不是一块儿出差到小城市,半夜肚子饿……到处找小吃,然后一起回酒店……车上,她困得倒在他身上…半夜,她突发肠胃炎,不仅上吐下泻,肚子还跟有刀子搅……他冲进来,抱起抓着被子痛汗如雨的她,抱了整整二十多分钟才搭到辆面包车……
如果,不是有这些回忆充斥其间,心口……
叶遥闭上眼睛。
耳边再次回荡起周语的声音。
“苗家寨子什么最出名?叶遥,他和她,只要你指定苗人都可以帮你。或者帮你给你自己下蛊……忘情的蛊……”
第二天.
叶遥到了办公室,秘书抱着她要的相关文件推门进来,并把一杯冒着热气的什么放到她面前,正在看东西的叶遥端起来就喝,刚一口就不经吞咽地直接落到了肚子里。她盯着杯子里的东西,抬起眼:“这是……怎么……”
“程总他老人家吩咐的,说前几天你嗓子不舒服。叶经理,这还不是外面买的啊,是程总专门让他们家保姆熬的。”
叶遥“哦”了一声,很自然地放下杯子,“你通知部门十分钟后开会吧。”
“程总要参加吗?”
秘书眨了眨眼睛,意思是我不是在说废话。
“他有事的就不用了。但如果销售一部的刘经理有时间,请他一定要参加。”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哦,对了,叶经理,今天上午吴律师打电话来找你,她说是关于一位徐……”秘书翻起笔记本,“是一位叫徐静之的小姐……是徐女士被人以‘故意伤害罪’向法院作了起诉,事情有些紧急,吴律师说你手机又打不通,让你知道后尽快联系她。”
“嗯,我知道了。”
秘书很快离开并带上了门。
但叶遥此刻并未拿起电话拨打给吴律师,她仍然看着桌上的文件,似乎看得很认真。直到开完会了的下午,她也并没有给和自己认识有一段时间的吴律师打去电话,直到办公桌上的直拨座机又响起,叶遥扫了眼号码,在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后,她接起来。
“你好,我是叶遥。”
“小叶啊,是我。”
“哦,吴姐好,真不好意思啊,昨天出差回来后就一直在休息,手机没电了也不知道。刚到公司秘书就说了你找我,现在处理了点儿急事,正准备给你打过去呢。吴姐,徐静之的事给你添令很多麻烦,我听说她前夫找到了你,还说了有些不客气的话,真的不好意思,我没想到现在会惹出会这么麻烦。”
“我们专打离婚官司的,还少见了这些麻烦吗?小叶你也别往心里去,徐静之的丈夫是有些语言不当,但他还不至于对我们行为过激。倒是徐静之……”
“嗯?你是说徐静之拿刀的事儿?”
“是啊,不仅拿刀对着他丈夫,还自己……我今天要给你说的正是这件事,徐静之要争取她儿子的抚养权,首先在言行举止上就不能让辩方律师找到证词。”
“如果,‘故意伤害’的罪名属实,小铃铛就会判给她丈夫?”
“那是当然。不过,如果徐静之的前夫在这件事情上不放弃的话,那徐静之就不只是失去儿子的抚养权那么简单了。到终审的那一天,她还可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叶遥在笔记本上随意地写画着。
但当吴律师说到“终审”时,她无意识地也写下了“定罪量刑”四个字。
“上次休庭前,辩方律师说有一份关于徐静之违背道德和触犯婚姻法的证据,证据还没拿出来,徐静之就当庭昏倒,虽然后来,私下遇见辩方律师的时候,他又摇头否认,说只不过是一份对终审没有直接作用的证据。但小叶,你吴姐不是才入这一行啊,徐静之如果真的想儿子判给她,就必须对我坦诚一切,这样至少在对方拿出什么证据之前,我们已经有应对之法,不至于全部失败。”
听见叶遥这头沉默,吴律师说道:“小叶,徐静之是当事者迷,但你作为她最信任的朋友,你是清醒的啊!”
最信任?
叶遥一听就笑了。
“吴姐,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她有些事,这样吧,我把你的意思都转告给她,至于究竟怎么办,我让她直接给你联系吧。”
“徐静之不是住院了吗?”
“早醒过来了,身体无碍,意识更没有问题,会自我判断和下决定。”
晚上八九点。
这个时候才下班的叶遥随意地走在大街上。天有些微雨,叶遥却没有打车,也没有搭乘任何交通工具,她只是想起了下午和吴律师的一番电话,尤其想到“最信任的朋友”时,她下意识地又露出了好笑。最信任?是,的确是很信任,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帮人扫清“后”事,于是在同学中间落了个“叶繁森”的笑名。倒不是当事人之一的徐静之把她当成了保姆,而是周遭那些朋友,他们总会通过各种方式有情提醒:哎,叶遥,那个徐静之有事,你是不是要怎么怎么下……
徐静之有事她就要帮忙,她为什么要帮忙?
为什么……
叶遥长长地吐了口气。
她拉紧薄毛衫,未发现吐出的气已形成了淡淡的,却看得见的白雾。
程一城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叶遥。
他换档,转动方向盘,踩住刹车停在了离叶遥十余米的前方。但他没有下车,只在后视镜看着这个脚步缓慢,一身黑色毛衫并垂头看地,一点也不认真看向前路的女人。程一城提起嘴角笑了笑,说不清楚是哪一种笑,然后他拿出烟,翻找打火机……等到叶遥走到一辆香槟色沃尔沃轿车旁的时候,程一城才摁下车窗,朝车门外的人喊道:
“叶遥,上来。”
叶遥还没反应过来,程一城已经转过头,看向路面前方了。这让条件反射的拒绝语言卡在了喉咙里,只好点头,再呈现出另外一副笑脸,一副工作场合惯有的面孔绕过车头,拉开车门……这过程中,程一城并未有良好绅士风度的表现,应该说只要在叶遥面前,两个人单独面对面,程一城就表现得和上下级或者普通朋友之间一样;可只要不在叶遥面前,或者有其他人在场,叶遥又总能收到他很明显给予的照顾,超出了上下级、朋友间的照顾。叶遥从来搞不懂程一城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总觉得……如果说动机,说目的,叶遥总觉得里面复杂,复杂得让她望而生畏。
所以,很认真地恪守着上下级的关系,恪守着彼此的距离。
“明天上午到公司安排下工作,下午和我去趟华中。”
“哦,可是我明天下午约了正和集团的王总,去谈团购的事。他的时间也挺难腾出空的。”
“是吗?那让老刘帮你一次,他正好认识王总。”
“刘经理……肯定有自己的安排吧。”
叶遥微感诧异。
销售团队之间的竞争十分明显,何况这种关键客户资源从掌握到将要攻打下来的中间,耗费了自己多大的心力和时间?程一城公司不算大,却几乎全是销售背景出身的人组成,他自己也算大半个以销售为主业的元老,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何况,自己和销售一部的头不太对盘,程一城这种安排……
刹那之间,叶遥恍悟。
她恍悟程一城终还是一位管理公司的老总。作为一名管理者,让手下人马既为他衷心卖命,却又不抱团在一起是最基本的平衡之道。浅浅地打量了眼正在开车的程一城,叶遥心想他应该非常善于这种平衡之道,可自己在今天的很多天里,都被他另外一副暧昧面孔给蛊惑了,看不清真面目了,忽视了他优秀皮囊之下的商人面目……
这样,也好。又加深认识,不是吗?
叶遥轻松地展开眉。
“那我一会儿给刘经理去个电话,他认识王总就更好了。如果再能拿下正和集团的团购单子,今年老窖的营销指标里,我不就有一小小份功劳啊?程总,到时候的庆功宴,可千万别把我们部门的人给忘记了!”
程一城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好”。
果然是她的“老板”。
去年年初……准确地说,应该是前年年底,她毅然放弃了待遇和前途都光明的事业性单位,转而求职一家新创立的酒业销售公司,开始了完全空白的行业操练。对于才在市场上立足的一家新公司,没有一点儿行业经验的员工聘用比例很有限,叶遥能被这家公司识中,并在男多女少、并且没有什么好名声的男女销售阵营中闯出点名堂,老板程一城对她的“点拨”功不可没。
也许正因为这点,叶遥才总是“程总”前,“程总”后,哪怕员工都喝high了,乱抱在一起倾诉“衷肠”的场合里,她还是笑眯眯地举着酒杯。
“程总,我不会喝白酒,但很感谢你对我的教导,所以这一杯我怎么也要喝,您就随意!”
那时的程一城如同叶遥每一个工作日的所见,不浓不淡。
不过分欢喜,也不过分生气……
但此时现在,程一城“好”落地没几秒,车速“嘎”一声,骤然停止。
前面是交通路口,停车当然没错,问题是,不知道是先前的速度太快,还是程一城车刹得太急,车速的戛然而止,让车内甚至都听得到急促刹车声的同时,忘了系安全带的叶遥,惊得瞪大了眼,惯性地要往前一扑……好在她反应够快,伸手就拉住了车旁的安全带。
即便如此,被吓一大跳还是免不了的。
程一城侧过头来,一副从头到尾都很正常,根本没什么状况的表情。
“没什么吧?”
“呵呵,没事。”
叶遥也跟没发生什么一样。
“程总的车技真不错,百码的速度都能说刹就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