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A面」 ...


  •   *

      我和他的邂逅简直是浪漫。

      比那次跟夏油学长一起去做任务,顺便看了场电影,结果因为太晚错过了所有电车,不得不放出夏油杰的虹龙咒灵,两个人坐在丑萌的咒灵堆上、飞在霓虹灯闪烁的东京塔上空,我单方面紧张到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浪漫地多了。

      夏油杰眯着眼,望着半空中指路的蝇头。

      咒灵长的真难看。夏油学长的阔腿裤和制服真好看。我暗想自己也要买一套试试。

      他好像笑着说,我们绕绕路吧。

      我愣了一下,像被老师点中回答问题似的挺直了腰局促地说了一声好。差点喊出感叹号来。然后我们并排坐着,我的脸渐渐发热起来。

      我不懂学长什么意思,也不太确定这种话处于什么边界,但这不妨碍我那时候很开心,同时渐渐地听到自己胸口心跳如擂的声音。思春期就是思春期,心脏是汽水罐头,能从一句话中摇荡出复杂又清甜的味道来细细咀嚼。

      为什么要绕路呢?

      为什么这么晚了,却不着急回去呢?

      夏油学长问我看见这些咒灵会害怕吗,我心里想着其他的事,却没有表露出来,摇了摇头说不怕,因为这些咒灵只会被学长控制着保护别人。他笑眯眯地用一只手撑着头,然后身后放出了一只有着大嘴巴就要扑过来朝我索吻的咒灵,我吓了一大跳,差点打了学长一拳。

      这些糗事想起来一点都不浪漫。

      那只曾经见人就索吻的大嘴咒灵、背着我和夏油杰一起飞回咒术高专的虹龙、在绕路途中一直发出谈人厌的“嗡嗡嗡”声音的蝇头全都被那个漩涡一般的极之番搅成了攻击乙骨优太的强大咒力。原本的模样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我不想再想学长。

      只好去想那个第二次又碰见的男人。他也有一双线条狭长、目光平和的狐狸眼。

      其实他也是个咒术师。那是我们第一次在黑匣子里□□的时候发现的。我是第一次。我猜他也是第一次。因为他解衣服的时候很是犹豫,倒不是磨磨蹭蹭的,只是靠在墙上,手指插在柔软的黑发里,有些烦躁地想召唤什么东西出来似的。还没进入隔绝视线的房子时,他那副样子和散发出来的气氛看上去很想揍我一顿。

      不过最后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我始终没有看见他的脸,但还是能隐约感觉到他身上轻微发苦、有一点烟叶的气息。

      来开房时有几个陌生男人看见我们,露出了下流调笑的神色。他戴着红白相间的狐狸面具,遮住了脸,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却依旧能传达出那股轻蔑和厌恶。滚开。猴子们。那些人被什么震慑住,动弹不得,露出惊恐的神色。

      我那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进去之后,他缓慢地解开束缚。然后他盯着我看。他不动了。似乎是僵住了。全脱完待会儿不好摸黑找衣服,我只是解开了扣子,上下所有的扣子。我的眼前自然一片黑暗,只有压抑的、蕴藏着某种隐秘与爆裂心绪的呼吸声。但我不知道他的眼中不是。鹤本该覆盖羽毛的地方鼓胀,在呼吸间一起一伏,盈满了蜜与奶的诱人颜色。他柔软的长发垂下来,与黑色融结在一起。我只能看到那双紫色的眼睛变得粘稠,滴落在湿红的心上,从瞳孔中酿出了一股莫名混沌、摇摇欲坠的脆弱,以及无力留住什么的倦怠和冷酷。

      混乱的记忆中有很多水。

      滴在腰腹的汗水。

      弄脏了好多东西的水。

      还有泪水什么的。

      为什么有泪水其实也不奇怪,他凑上来亲吻时,呼出热气,准确地咬住了我的嘴唇。之后的发展让我无法不想起会让自己哭的事情。

      我很快意识到这个人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看清楚一切。我们玩地很疯。我被细滑的黑布蒙着双眼,从房间抽屉里拆封了很多东西,那时候又被圆形的糖果堵住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在混乱中抓住那人的手,摸索着用手指划出一个问句。你也是咒术师?他顿了一下,不太温和地反握住我的手,带着薄茧的指尖写下令人发痒的回答。不。我不是。

      那他就是不是夏油杰学长。

      那个人成佛去了。

      我才不会悲伤又放纵地想这个人是夏油学长就好了。如果是夏油杰才不会好。

      我想到自己第一次听到夏油杰弑亲的事,脑中闪过的念头软弱又充满偏爱。我想,也许夏油学长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好,他擅于把激烈的情绪波动浓缩成一滴不起眼的墨汁,融进静如湖泊的面容里,任谁掠过一眼也无所察觉。

      他深厚复杂的性格,克制认真的本质,也曾经在高专时期被少年意气冲淡糅合过。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没有理解。还有夏油杰的父母。他们会理解夏油杰吗?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谁也不知道夏油杰父母死时是如何的,表情是惊恐还是悲伤?是不解还是难过?或者说一开始没有动手,也许厨房正好煮着汤,他们坐下来喝了几口谈了谈,发现没有办法再改变学长的想法了,才只好无奈地引颈受戮。

      我只是道听途说了星浆体的失败任务。知道这是夏油学长叛逃的理由之一。

      大约是察觉到我心不在焉,黑暗中他似乎看着我,俯身下来亲了亲我的手,用舌头缠绵地咬起来,像是要整个吞下去一样。他咬紧了牙根压抑着喘息,似乎克制着自己不露出丢脸的痴态。夜色浓重。下流而煽情地从床单滴到地板上。

      一起到新世界去吧。

      理智融解的那一瞬间,我分明没有看见他说话,我忘了自己处于黑匣子中,只听到了那一声嘶哑、暗含着孤注一掷的偏执的邀请。

      我给了他回复。

      *

      我也是给夏油杰写过情书的。

      但里面的内容如今再也不合适了。我写,学长,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会帮我掌握难以控制的咒力,把上课用的笔记本借给我,就算我理直气壮地昧下了你也不会怪我,只是无奈地笑一笑,然后坏心眼地召唤咒灵把东西偷回来,等我发现的时候,你就笑眯眯地看着我无力回天的丧气模样。我写,学长,我一直很喜欢你。五条学长走在太阳底下,就像是每一个棱角都在反射璀璨夺目的蓝色宝石。可你是有影子的人。开会时指尖冒出来讲单簧的黑色小咒灵,虽然声音像信号不好的老收音机,但是很可爱,就跟好几次你苦夏时坐在落满蝉声的长椅上,低着头,满脸汗水,忽然被我从背后用冷饮冰了一下脸时露出的神情一样可爱。我接着写,我试过用一些恋爱书上的办法来试探你喜不喜欢我,但是我猜不出来,真的。

      你有时候看见我的眼睛,不是会忽然笑吗?

      我想你为什么笑。

      也许是看见了里面有喜欢两个字吧。那学长这份并不介怀的微笑又代表着什么奥义呢。

      你老是觉得我会扑上去亲你是不是?好像是出了某次任务回来,学长忽然有时候会露出复杂又有点窘迫的神色。每次一靠近,你冷淡地咳两声,不自然地躲开了。我不会突然袭击没有答应我交往的学长,那样不礼貌。

      那时候说要绕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你也喜欢我,下次就不要笑了,请拥抱我。或者亲亲我也可以,好吗?

      ......

      我的确在某个瞬间产生了将这一张偶然翻出来的情书随手夹进夏油学长某个遗物箱的废纸堆中的可耻想法。把单恋者的书信放进珍贵的遗物里,怎么说都暗藏卑劣的私心。意识到这份可耻,我立刻将情书撕掉塞进垃圾桶里。

      我好久没有跟那个人见面了。

      我会想起夏油杰。

      也会想起那个人。

      等到硝子告诉我找好了可以安置夏油杰的地方,我终于不用忍受每天面对曾经暗恋过的学长的遗体了,尽管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他青白的面庞,任一股茫然的失重感席卷全身,想到夏油杰死后身体里干干净净,再也没有一个咒灵会突然听他的使唤出来吓我。

      这样的身体状况,好像他并非作为一个邪恶的诅咒师死去。而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在他和其他人还没有发现他有咒力的时候。

      要是现在活过来,说不定可以丢掉作为咒术师背负着的责任,当一只什么咒灵也看不见、什么咒玉也不用吞的猴子哦。下葬前,我忍不住悄悄对他说,期望夏油杰没了心脏也可以活过来,就像睡了一觉那样醒过来,期望连死亡也是他阴谋诡计中最为精密的一环。

      但夏油杰很明显是个笨蛋。

      *

      一起去跳舞吧。我离开墓地前轻声问。

      夏油学长没有回答我。

      他的尸体太放久了,要剖开写首诗都不容易。我开始重新写情书。可以写比喻,我说他是一匹马驹。一匹雪白的、沉默的高大马驹。我写他是佛珠。一串温和的、锋利的碎裂佛珠。

      他跑去盘星教那十年我看了好多佛经。

      他还穿五条袈裟。

      冬天的时候风吹过去空荡荡的不冷吗。

      于是我赞颂这个无法活过来的笨蛋学长——

      五彩-金幡从他吞食咒灵的喉咙中伸出,会迎着寒冷生锈的血气飘荡、诵经。佛教七宝也凝结在五脏六腑,无时无刻不在铸成色泽柔软、质地坚硬的苦痛,一个卍字刻遍了他隐秘全身,连手足及胸臆之间都写满了功德字相。

      这些都是最无聊不过的字眼了。

      我想起第一次的Gloryhole day。

      那个房间是崭新的,未曾被使用,那个低矮的洞也十分小,只要用手掌挡住就无法看见对方的相貌,只容许杏器通过交融。我坐在地面上,对着洞口说,学长,亲亲我。

      隔壁的房间久久没有说话。

      我闭上眼睛,听到一阵袈裟衣袖垂掉在地面摩挲的声响。他也坐下来。我不去看他,他紫色的眼睛注视着我,鸦羽似的发丝尽管束起来了,还是在侧脸周围乱翘,冷冷的有疲惫干纹的嘴唇凑过来,它很薄,温柔地缱绻地赐给我布施的甘霖。不紧不慢的蛇尾舔过我的口腔。

      冰凉而温和的触感。

      世界上仅此一条没有毒性还讨人喜欢的蛇。

      我知道他不是夏油杰。我猜他是咒术师。他却说自己不是。我知道他将永远都不再是。我从来都没有办法将他捧在手心,剖开那颗红彤彤的心,知道他所感所想。但我爱他。

      那个人之后就没来过了。

      我还是不知道绕路的意思。我跟夏油学长不熟。但有一件事我直到现在才发现。

      原来我们真的拥抱过啊。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