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苏】判官》富贵山庄

8、八

　　苏文谦跟和尚取了土，回到京都已是傍晚，翠云的坟在城外义庄，当时天气热只能草草下葬没有送回定县，如今她家田地被官府收回，没送回去反而成了好事。

　　离义庄越近苏文谦心情沉重，那个叫翠云的小丫头活着时他曾见过一面，瘦瘦小小的女孩，弄湿自己衣服时用那样惊慌的眼神看着他，还是那么小的孩子，想起来就觉心中隐痛。

　　她的父母和兄长都被毁尸灭迹无法安葬，希望这一捧家乡的土能让他们在地下团圆，苏文谦默默想。

　　快到坟前时和尚咦了一声，“那是什么？”

　　苏文谦闻声看去，只见翠云的坟前摆了许多祭品，祭品旁用石头压着大小不一许多白纸。

　　两人将马拴在庄后树下，走过来看清那些被压着的纸全是状书。

　　厚厚一叠怕有几十份，从痕迹看风吹雨打已有些日子，除了最上面几份，剩下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看不出什么了。

　　和尚仔细看着师叔脸色，犹豫道，“师叔，这些要带回去吗？”

　　苏文谦道，“先把土添了吧。”

　　两人从义庄借了把锹把带来的土添在翠云坟上，临走时苏文谦带走了那些状书。

　　回去后和尚火急火燎去找师父，结果跑了一圈没见人，只在班房找到冷樵，“师父跟师姐和北筏出去了，怎么了？你跟师叔去定县出事了？”

　　和尚双手挠头道，“我也说不上算不算出事，就是师叔又带回来一堆状子，虽然不知道上边写的什么，但肯定都是麻烦。”

　　“一堆状子？”冷樵顿时也觉得头皮发麻，这一个案子就快捅破天了，一堆接下来他们还能活？

　　“还愣着干什么，走去看看能不能偷出来烧了。”论机灵还是冷樵机灵，两人拔腿往后跑去偷师叔的状子，没进门就闻见一股烟味。

　　冷樵及时拽住和尚，两人扒在门边往里一看，不用他们烧，师叔自己烧着呢。

　　屋里苏文谦一手拿着酒，面前摆了个火盆，带回来的那些状子放在一旁，边喝酒边看，看一张烧一张。

　　他状子看的很慢，酒喝的倒是很快，门外两人看了会，冷樵对和尚使了个眼色，“走了，已经烧了。”

　　临走前不放心，又回来悄悄把窗子的缝开大了些，怕里边烟太大，再把师叔呛哭了。

　　就是他这样的铁石心肠，看到师叔要哭不哭的样，都想说师叔你别烧了，都接下来，咱们把那些杂碎都杀了，除暴安良，当包青天，怎么都行，你别哭行不行？

　　要是让师父看到，肯定更不得了，想到这冷樵觉得他似乎应该找点什么事做，最好今晚都不要出现。

　　池铁城回来的时候冷樵早不知溜到哪去了，只有和尚坐在他门外台阶上吃宵夜，入夜风有些冷，他捧着个大碗不知道装的什么吃的正香。

　　见师父皱眉看着和尚脚下丢的骨头，单棱上去拎着和尚的耳朵把他拽到了一边，和尚吓了一跳，看到是她赶紧把碗藏在了背后。北筏默默把台阶上的骨头清理走，池铁城这才看了眼问道，“怎么在这坐着？”

　　和尚把嘴擦干净道，“师叔喝了点酒，我不放心，怕他有什么要的再没人。”

　　还算有心，池铁城点头，“都散了吧。”

　　等徒弟们都走了，池铁城推开门，盆里炭火已经熄了，剩下几张状纸没烧干净，旁边酒瓶摆成一排，苏文谦还在慢慢喝着，对着火盆自言自语，“怎么烧不完呢？”

　　和尚没说实话，这叫喝了点酒？

　　池铁城过来从火盆里捡起张残缺的状子，只见满眼血腥家破人亡，又随手扔了回去，蹲下来问道，“阿谦，你在干什么？”

　　苏文谦认出他，有些委屈地道，“我在等你。”

　　“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他喝的有点多，眼神朦胧泛着水光，好像只要一眨眼眼泪就会落下来。

　　从那夜之后他已经十年没有哭过，无论多痛受再重的伤都没叫过一声哭过一次，也已经很多年没跟他说，师哥我睡不着。

　　池铁城心里又疼又怒，觉得那些不知好歹得寸进尺的人全都该死，努力按捺柔声道，“我回来了，你现在可以睡了。”

　　他点点头，起身时晃了晃，池铁城在他腰上扶了把，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着池铁城衣襟指着火盆，“我烧不完，怎么都烧不完，它坏了。”

　　池铁城握着他的手让他松开，把他送到床边，道，“我给你烧。”

　　他这才放心地倒了下去。

　　看着他闭上眼，池铁城拿蜡烛把剩下的状子点着，烧完后泼了杯冷茶，这才回来躺下。

　　刚躺下苏文谦就从床上垂下手攥住了他的袖子，他低声道，“阿谦？”

　　“嗯。”苏文谦迷迷糊糊应了声，池铁城闭了闭眼，过了会突然坐起来，适应黑暗后屋里的一切都纤毫毕现，看着师弟抓住他袖子后好像抓住了全世界一样安然入睡，他却再也睡不着。

　　暗夜幽光中苏文谦睡着的样子安静漂亮到不真实，连眼角隐约泪痕都充满诱惑，令他心中升起难言之欲。

　　他可能是疯了吧，池铁城扪心自问，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样的心思。

　　他低下头，伸手把他眼角的泪痕擦了，擦完仍不舍放手，眼神在他脸上逡巡良久，终于忍不住亲了亲他的眼睛。

　　他可能有点痒，想要转过脸，这个仿佛逃离的动作激起了池铁城心中暗藏的欲望，他叫道，“文谦？”

　　苏文谦努力睁了睁眼，不待回答池铁城便低头亲吻下来，意识模糊中苏文谦轻微挣扎，被池铁城轻易禁锢。

　　这个忍了多年的吻没有半点温柔缱绻，没有耳鬓厮磨，没有温存倾诉，只有无尽的占有和渴望如烈火燎原，不容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