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汐》绘堰

13、清明

　　深戟真的离开了樰宫，没有再回来。结缡一走，深戟、子修和姝瑜就又要分担所有的教务了。
　　陆结缡在四象宫修养了十日，圣上并未传命，于是也不得见。在方闵文开的药效之下，半扎长的伤口已经结疤，附近的皮肉仍然泛红，但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这一日，方闵文和他的两个小徒弟来看过陆结缡便匆匆离去，说是扫墓祭祖，不能耽搁。
　　陆结缡见不到室外的天空，又时常发烧，昏昏沉沉，于是纳闷今天是什么日子。
　　对了，是清明。
　　宫内说是寒食，但只是走个形式，侍女端来的饭菜仍旧是热的。
　　陆结缡巴巴地看着那侍女，把人家吓了一跳。
　　“能陪我说说话吗？”陆结缡撑起上身坐直，“实在太清净了，我又没法出去。”
　　“回小主，奴婢还有事要做。”侍女退后行了一礼，眼神飘忽，又藏到地上：“若小主等得及，奴婢日落前来陪您。”
　　陆结缡看着她，知道她的难处：“好。”
　　于是陆结缡等到日落，第三餐也上到桌子上时，那位侍女出现了。
　　“小主。”侍女站屏风外，“奴婢要做的事已经都做完了。”
　　“进来吧。”陆结缡听到这点声响出现在不远的门外时，感到神志都清醒了许多，“来，这里坐。”
　　“奴婢不敢。”
　　“……那过来站着也好，不然我听不清你说的话。”
　　于是侍女走过来，在距床一米的地方站定行礼。
　　“……今日清明，你不用去扫墓祭祖吗？”陆结缡问道：“我看别人都回去了。”
　　“奴婢家远，没法回去扫墓，只好等晚些时候烧些纸钱。”
　　“真巧……你看我这伤，我今日也不敢动弹。”陆结缡看着她，“不如我们一起去烧？”
　　“奴婢要出宫去……您要出去的话……得拿证明。”
　　陆结缡静静地思考一番，知道这证明难拿。他是圣上请来养伤的客人，若有什么事，大概还是要请示到圣上才行。
　　确实麻烦。
　　“那还是不去了。”陆结缡叹了一口气。
　　“小主不必烦忧，奴婢听说……今年圣上也没有亲自去扫墓。”侍女压低声音：“今年只赐新火，派人代他去扫的。”
　　“为何？”陆结缡也压下声音，生怕什么人听见她们嚼帝王家的舌根。
　　“应是预算不足。”
　　“霍兵又起？”陆结缡想起前几日子修不在，似乎就是去应征了。
　　“是。”
　　“……”陆结缡沉默了。
　　“你觉得圣上为何叫我来？”陆结缡换了个话题，“我已经待了十日了，并未有人传唤我。”
　　“奴婢不知。”侍女老实回答，“但应当不会是……对您有意。”
　　陆结缡对上她探询的目光——她果然是在看自己的短发。
　　“因为断发寒碜，有悖孝道？”
　　“奴婢不敢。”侍女收回目光，“但恕奴婢直言……奴婢以为您受过髡刑。”
　　陆结缡眼神涣然，回到了马车上那个梦境。
　　“是我自己要留短。”陆结缡喃喃道：“……我都还没及笄呢，我能犯得了……什么罪？”
　　侍女突然跪下，平静地说出一句：“奴婢多嘴僭越，小主饶命。”
　　陆结缡愣住了。
　　陆结缡不知侍女是什么样的，因为她在璇汐教的这些年并不可能接触得到这类人。但知道她们的地位极低，一但有了主，便卖出性命。
　　她还听说，在皇家工作的宫女尤其惨，经常赴死，为主人挡祸消灾。
　　也许她们说“饶命”已成了习惯。
　　面前的这位侍女并不慌乱，连说出口的饶命都十分平静。若不是认定自己不会怪罪她，就是已然心死，对生也无什么兴趣了。
　　陆结缡失了谈话的劲头。她摇摇头，叫她起来。
　　“我是璇汐教代理教主。”陆结缡看着她：“璇汐教旨自由，只收女眷。”
　　侍女抬头看她。
　　“你若想去，我会帮你。”陆结缡提起筷子，开始动她的饭菜，“天色不早了，你去烧纸吧。”
　　于是侍女退下，隐于屏风之外了。
　　等她走远，陆结缡从怀中拿出白瓷小鸟，吹响了哨。于是两位护卫落地无声，来到屏风前候命。
　　“二位，麻烦帮我取两本书来，什么书都行，就在我的书桌上。”
　　护卫面面相觑。
　　“若不在我房间，那就去问姝瑜，准是她给收起来了。”
　　护卫还在犹豫。
　　“求你了。”陆结缡见他们不动，于是双手合十。“一本，一本也行，我实在是无聊透了。”
　　护卫终于商量好了，灰衣留下，黑衣已经受命跃出殿外。
　　“别着急啊！慢点！路上小心！”
　　拿到书的陆结缡在沉寂中又渡过了几日，到了三月初十，连托子修的暗卫送来的五本书也都看完了。
　　亥时，方闵文的小徒来给结缡换药，又诊了她的脉。告知她明日便可以起身，只是腹部要格外小心。
　　“我猜，明日圣上就要找我了。”
　　“是，圣上是这么说的，您真是料事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