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天涯（南风）》雨季的飘痕

1、一 北天显异象 双双出宫游

　　虽已至深秋时分，但御花园中依然一片生机盎然，悠扬的琴声从皓南的指尖传出，琴声平和愉悦，听来让人心旷神怡。以前，皓南也一直以琴自娱，一遣胸怀，抒发心中压抑着的思念和无奈，但如今有排风相伴，琴声早已不似从前般凄然，一曲凤求凰，对身旁的人儿传递着款款深情，抬头互望一眼，一抹满足的笑容在这一向清冷的男子脸上漾开，排风怎会不明白这笑里的深意呢，自然地回以嫣然一笑，脉脉情意在无声传递……
　　忽然一道流星滑破天际，皓南的琴声嘎然而止，仰望夜空，剑眉微蹙，连笑容都收敛了，排风感到了皓南的异样，“怎么了？”
　　皓南却充耳未闻，只见他对着夜空愁眉深锁，又屈指卜算着，最后吐出了一句“看来，那件事不能再拖了。”
　　“到底什么事啊？”排风一脸担忧，皓南很少有这种表情，事情一定不小。
　　皓南想了一会儿，眉头舒展开来，转过头说：“排风，我们很久没有出去看看了。最近朝中无事，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
　　“你怎么想到要出宫呢？不过，出去走走也好，你到哪我就陪你到哪。”排风知道皓南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这几天她每天都要应付接踵而来的群臣祝贺和觐见，这些人情世故是她最不擅长的，所以和皓南出去避避风头也好。
　　“那等我安排宫里的事，我们就出发。”皓南低头继续在琴弦上轻栊慢捻，排风抬头也望了一眼如墨的夜幕，刚才的异象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留下的只有几缕悦耳的琴音……

　　“皇上，那么早叫我来，有何要事？”天刚亮，皓南就把赵拓从栖风楼召来。自从他与兰馨和好如初之后，两人就一直住在栖风楼，封后大典过后，他们知道排风估计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干脆将栖风楼当作了他们的安身之所，享受平凡的百姓生活，赵拓也渐渐爱上了这种平淡而快乐的生活。
　　“赵拓，你欠朕的人情，不知你还记得吗？”皓南把玩着手里的纸扇，望着他道。
　　“皇上现在是来要债的，好，那不知皇上想如何索取呢？”赵拓知道此时的他们非敌非友，刘皓南并不会为难他，所以可以坦然应对。
　　“不错，是时候了，朕要你重入庙堂，辅助朕治理天下。当然，若是你不愿意，朕不会勉强。但朕想，宋室子孙不该如此毫无担当吧。”皓南料想他不会拒绝，因为身为皇族后裔，都保存着一份独特的自信和骄傲，即使身在草野，但也无法磨灭心中的烙印，当年的他也是如此。
　　“皇上是认真的？赵拓自问，文韬武略皆甘拜下风，皇上何须我来辅助？”赵拓不解。
　　“人无完人，只是各有所长罢了。你在西夏所做的事，足以证明你的治国方略皆富国强兵之策，北汉初定，朕当然需要你的帮助，家国天下，你难道真的全都放下了？还是你介意为朕效力呢？”皓南知道赵拓几次败在他手，仍然心存芥蒂，只有肯定他的才华，他才能为他所用。
　　听到皓南言之切切，赵拓不得不有所触动，若江山没有易主，那么他迟早是要帮助皇兄治理天下的，如今宋室王朝已成过去，但对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他还是有所牵挂的。能够一展所长，为百姓谋福，何尝不是他的心愿？
　　“皇上难道不怕我重入庙堂是另有图谋吗？”刘皓南真的不介意他的身份？这是他的隐忧。
　　“朕向来用人不疑，既然是朕开口要你辅助，就不会介意你的过去，你大可放心。这是朕赐你的御龙令，若你答应了入朝为官，它会赋予你足够的权力，所到之处，如朕亲临。”御龙令就如同大宋的尚方宝剑，象征着皇帝的权威，只有深得皇帝信任的忠臣良将才配拥有，除了皓南随身携带的金龙令牌（就是当初排风要出宫时，皓南打算送给她的令牌）外，它是效力最高的，皓南此举，足以证明他对赵拓的信任，消除赵拓的疑虑。
　　“这……皇上知遇之恩，赵拓铭感五内，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为匡扶北汉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赵拓不再迟疑，立即下跪，双手接过了这枚令牌。
　　“好，我北汉又添一治世能臣，朕甚感欣慰。闲话就不说了，朕有要事要与排风出去一趟，朕不在的这段时间，就有劳你和景毓暂理朝政了。景毓你已经见过了，他足智多谋，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你要多多学习。景毓掌管御史院和枢密院，而你对军机处就多多费心了，有何重大之事，你们可以飞鸽传书于朕。”皓南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军机处都是一帮宋室旧臣处理日常事务，相信他们对赵拓会信服，而兵马大权和监查职责还是交由景毓执掌，他期待二人的合作表现。
　　“皇上放心，臣与逸王爷一定不会辜负皇上信任。”赵拓当然也知道，皓南这么安排的另一层用意，他和景毓相互制约相互配合，朝中才不会有一人独大，权术之道在于平衡，皇上果然精明过人。

　　排风已经褪下宫装，换上朴素的民服，收拾好行李，来到清华门等候皓南了。这是皓南嘱咐的，好像他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们这次出宫。看来这次他们出宫不只游玩那么简单，想起昨晚皓南的神情，看来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这次劳烦到皓南亲自出马，事情肯定很棘手，身为皇后的她，理应替他分忧，可是皓南似乎不想多说，那她该怎么办呢？
　　“排风。”皓南轻摇纸扇缓步而来，眼中的犀利和精明已被隐藏起来，咋看之下只是一个只懂吟诗作画的文人雅客，冲着妻子微笑。
　　看着那身熟悉的青衫，排风恍惚了一下，这样的皓南显得那么亲切真诚，自己当初就沦陷在他如春风般的笑容里，宁愿一世不醒。
　　见排风盯着自己瞧，皓南牵过她的手，问道：“我的样子和以前没怎么变吧，难道变丑了，让你出神那么久？”
　　排风摇了摇头，“我们风神俊朗的皇上怎么会变丑呢？只是你的衣服有点眼熟而已，怎么你会穿这件衣服呢？”这件衣服难道他一直留着，而且保存得那么好？看来，不只是她还留恋着那段朝夕相对的日子啊。
　　“锦衣华服太惹人注意，就随便挑了这件，这样看上去我们才像一对平凡的夫妻嘛。”皓南不想过多解释，他知道排风会明白。
　　“我们现在去哪里？你不会光想游山玩水吧。”排风任由皓南牵着，走出宫门。
　　“嫁鸡随鸡，跟着我走就对了。”皓南一语带过。
　　“那你总该告诉我一声到底去哪儿嘛，不然我就回宫了！”排风对皓南的态度有些不满，都成亲了，皓南还是那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还真是气人。
　　“好了好了，娘子不要动气，我们去淮南，拜访老朋友。”皓南只好直言相告，但他知道一旦说了，会有更多问题等着他。
　　果然——“淮南有什么老朋友啊？我记得淮南不是卢善衡的老家吗？但他已经死了，不是吗？我们还去干吗？再说，卢老贼才不是我们的朋友呢……”排风想起卢善衡就来气，嘀嘀咕咕地又把这个死人骂了一回，也就忘了要问皓南的那一大串问题了。
　　一路太平无事，一切的衣食住行都由皓南一手包办，排风乐得轻松自在，可是皓南每晚夜观星相，回来后就对窗而立沉思一会儿。现在，排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皓南，天上的星星到底告诉你什么了？它们真的会预测未来吗？”星相占卜之术，对排风而言实在太深奥，但皓南却精通此道，天下大事尽了于胸，难免她也有点好奇。
　　“星示天道，其实其中蕴含的奥秘岂是凡夫俗子所能得窥全豹的，若能领略一二已是受用无穷。但凡尘俗世变化无数，所谓人定胜天，人间的事当然还是由人来主宰，只是聪明人懂得运用天道，因势利导罢了。”
　　“说来说去，还是没告诉你在想什么。”排风转过身，微微颤抖了一下，天气渐寒，身上该添衣了。
　　身后那件青色外衣伴随着他的体温落到排风肩头，“天凉了，要注意身体。这几晚你都睡得不安稳，到底怎么了?”
　　没想到皓南注意到自己的不适了，排风心头一阵温暖，“没什么，只是南方天气有点阴湿，我肩膀的旧伤有点不舒服而已。”
　　皓南从后环抱住排风，一手抚上她的肩头，“七年前的箭伤还是落下病根了吗？那次是我太心急，没等你伤全好，就急着和你攀上一线天。”那次他们以背借力，排风半途气力不支，两人险些就命丧崖底。虽然他们有惊无险，但后来发生的事让排风接二连三地受创，没能及时调养身体，所以难免会留下病根，说起来这都要怪他啊。
　　“没那么严重，只是阴雨天有点疼而已，你不用担心。”每当肩膀发疼，思念也会伴随着疼痛渗进骨血，身体的痛苦怎及心里的伤痛，可是现在她即使肩膀再疼，有他关心着心疼着，心里还是甜丝丝的。
　　“不行，旧伤复发可大可小，明天我们就到淮南了，我去药堂配副固本培元的药，即使不能治本，也可以缓解疼痛，回宫后让兰馨再给你彻底医治。”看着她忍受箭伤，他怎能安心。
　　“好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不过，你就什么也不告诉我，这不太公平吧。”她那么依从他，当然她也要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已是一体，就该分担生命中的一切。
　　皓南低首埋入排风的发间，吸了一口她秀发的清香，“你呀，还是凡事喜欢追根究底，而我也只拿你没办法。”皓南将排风转过身直面他，充满了宠溺的口吻说道。
　　“皓南，我知道你习惯了一个人面对一切，而且任何事都难不倒你，但我已经是你的妻子，就该分担你的喜怒哀乐，不要把什么都闷在心里好吗？虽然我未必可以帮得上忙，但至少让我感觉到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让我可以和你靠得更近，好吗？”排风不自觉地伸手抚着皓南棱角分明的脸颊，抚上他微蹙的眉头，想要抚平他刻意隐藏的一缕忧愁。
　　紧握住排风的手，小巧而冰凉，将手放在心窝，然后移到唇边轻吻，用最炙热的浓情温暖她的手和心，“排风，对不起，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不把事情告诉你，只是不希望你操心，我答应你，从现在起，我不会再隐瞒你任何事，我生命中的一切都会有你的参与，因为你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排风望着皓南如深潭般的眼眸，视线开始模糊，皓南句句情真意切，怎能不叫她感动？
　　“你又哭了……”皓南在排风来不及反应前，吻去已经夺眶而出的泪水，而后停留在排风柔软诱人的唇上，排风柔顺的闭起眼睛，感受彼此颤抖的心跳，在快要融化于他的臂弯中的时候，排风恍惚间听到了他说的话——往后只许你流高兴的眼泪，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