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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洛淮 ...

  •   我和江白认识,已经很久了。熟到我知道他家里所有的全部东西,熟到他能轻车熟路的就能在我家找到需要的东西。

      这种感觉,以前我总觉得很像夫妻,平淡,但却熟稔到刻骨铭心。

      但是现在……

      有刺痛感通过脚踝传到神经,我深吸了一口冷气。他揉搓的力度不大,甚至能说是温柔,但林遥那一推简直惊天动地,把我的老骨架都撞散了。

      “生气吗?”活络油的味道很大,透过他轻渺的声音。我敛眸,“不生气。”

      “现在想想,是我错了。”我抿唇,“我不应该一开始就用反对的语气跟她说话,就算有理由,也应该先照顾到她的感受。”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我,“可是,你并不知道她生气的真正原因。”

      什么?我蹙眉。

      他低头,又在手里添了几滴活络油,大掌盖住我的脚踝,这次倒没这么疼了。他继续说:“你还记得,一年前,五班的杨锦言吗?”

      我点头:“记得,他跟林遥交往过。”不过,跟他不熟。

      他有些无奈的:“就这样?”

      我诧异:“还有哪样?”

      不知怎得,他突然力度加大,让我吃痛的想要抽开脚,他却抓的更紧。我瞪他,却发现他眼里都是不满。“原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杨锦言不是什么好东西,在跟林遥交往不足一个月后,就把她给甩了。林遥伤心的在街上大哭,甚至去酒吧酗酒了一夜,是我跟江白把她抬回去的。

      他停滞,忽而叹了口气,“杨锦言喜欢的人,是你,阿青。”

      我瞪大了眼睛,他蹙着个眉继续说:“他接近林遥,是为了接近你。”

      这……

      “所以呢?”我感觉到自己在冒冷汗了,“林遥觉得是我和杨锦言在耍她?明明知道一切还假装好意的安慰她?”

      答案已经昭然若是了。他沉默,而我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哽咽了几下,我有些颤抖的:“当初,连你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有没有觉得,不重要。”江白叹气,一双眼睛深沉如海,“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眼前的你,跟别人口述的、还是揣摩的都无关。”

      我眼有点红了。可是,明明都是至交,林遥却这样深深的误会了我。

      江白即使知道,也在包容我吗?

      “谢谢。”我低头,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傻瓜。”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朋友。从一开始,傻的确实就只有我一个人。林遥因为在意我,所以会因为这个小小的误会对我芥蒂至今;可是他不是。

      他不是包容,他是根本不在意。

      我的心骤然沉到了海底,纵不知深至万里。我隔开他,跛着个脚站了起来,“我会想办法的。”

      江白凝了凝眼,我却先行走了出去。

      晚上吃完饭后,香芋汤圆盛了上来,滚着浓浓的白烟。我爸又拿了好酒上桌,作势要和江白喝到天光。他先是笑着点头,全程却没喝几口,反倒是我爸,被他哄的鬼迷心窍,一口接着一口的,而我全程都在低头啃汤圆,偶尔烫嘴,嘴边都是散出来的馅,甜得很。

      “小江,今年你爸妈又去哪里玩啦?”我爸两颊都是酡红。

      江白笑着回:“他们今年……去印度考察了。”

      “印度啊……”我爸忽然笑了笑,看向了我,“我跟你妈,也是在印度相遇的。”

      我一怔,我爸似乎是醉的可以,说话都要吞咽几声,“你妈当年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一个人去印度旅游……路上遇到咸湿佬,嘿!碰巧被我撞上了,我就充当了一次英雄!……厉害吧?”

      虽然我爸把这话都讲烂了,但是我还是很愿意听。爸爸喝醉时就会念叨我妈,有时是轻声的低叹,有时却是聒噪的高喊。

      可好像无论哪一种,都裹藏着浓烈到让生命璀璨的爱恋。

      我爸是南方人,而我妈是北方人。在我小时候,我妈用东北口音训斥我爸,我爸就反用白话来反驳。其实他们都听不明白彼此的语言,等我问到,我妈就抱着我说,“因为听不懂,能够尽情的说,却不会受到言语的伤害呀。”

      ……反正,我是不太懂这二位的脑回路。

      我爸还在胡言乱语,江白撑着我爸的身体,一手却还在灌他酒。我吃完汤圆后,重新捣了一小碗,轻缓着走到大厅旁的隔间,放在了一个照片框旁。

      那上面,是我的妈妈。五年前,她因外出工作,飞机失事,下落不明。

      江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边,摆上了一颗苹果。我看向他,“谢谢。”

      凛冽的风雪熙攘在外,似是纵横着一群又一群的尘埃,连片着要捣腾的下。站在我身边的江白,垂敛的睫毛很长,额前的碎发凌乱却柔软,面颊红润,吐着轻散的白雾。

      这年的冬至夜,江白还在我的身边,可是,再不是从前了。

      我要一点一点的,将他从我的心里摘除掉、清除掉。

      深夜,江白住在了我家的客房里。其实那以前是杂物间,不过是江白来的次数多了,我爸拾掇了好一阵子才清出来的房间。

      我本来吃完汤圆也困了,想着再补补番再睡,便是去冲了一杯奶茶。路过客房,却发现门开了点缝隙。

      我正想进去,却见到坐在地板上的江白,他不知在看着什么,双眼是一片令人压抑的昏黑。我心一紧,蹲在他面前,江白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我居然看到了他在流冷汗。

      “江白?”我轻轻的叫他,他不应。我慌了,“江白!”

      我的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他的瞳孔涣散,直到我叫了好几声,空茫的眼睛紧紧的盯向我,便是在一瞬间,他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全身都在冰冷的颤抖着。

      “阿青。”他低声呢喃,好听又低哑,却都是沉重。

      “我在。”我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我。我感觉到他的面庞埋在了我的头发里,呼吸一声比一声沉重。这沉重像是倾倒了墨色的天,刻不容缓的掷下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我抚摸着他的后背,却被他抱得更紧。

      “……你在就好。”他终是轻缓地回道。

      我不知道江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说,我便不会问。

      在黑暗的沉寂里,我能闻到江白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并和着他的呼吸,轻柔又美好。但是他全身是这么冰冷。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即使他不喜欢我,我也心甘情愿的想要陪在他身边。不会惧怕他异于平时的变化,深沉而热烈的爱着他显露出来抑或没显露出来的全部。

      我朱孔阳,为公子裳。我要将我最鲜艳的色彩织成一席又一席的衣裳,为你装扮、为你擦拭眼角的倦怠、为你涤去眉间的殇。

      罢了,罢了,都是念想罢了。

      江白松开我时,我都快要睡着了。他浑身都湿透了,我也一并被沾湿。他有些苦笑的用手抵在我肩膀上,“抱歉。”

      我摇头,见到他眸光有点闪烁,好像想说什么,我立刻说:“你不用解释。”

      他一怔。我撇过头,“我不是你的谁,你不必跟我解释。”

      说完我就站了起来。浑身都被冷汗打湿,我袖管里的手却也在流汗,也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的。我明明知道现在是可以靠近他内心的机会,可是我再也不愿意了。

      他伸出手,扣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本来一直都很烫的,此时却冰冷到骨髓里。

      他说:“阿青,你讨厌我?”

      我听罢,冷笑了好几声,却先又是红了眼圈。我转身,看向怔愣的他,俯身,便吻上了他被冷汗打湿的嘴唇。

      明明内脏都疼的好像要撕裂开来了一样,可我还是吻了这个人。

      靠得近,我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含夹着不易察觉的紊乱。

      我忽然想起我最近很喜欢的一首歌,是春野的《Drawl》,他里面有一句歌词:“你那瓷器般精细的呼吸,是如此的惊艳动人。”

      那一句很美,我把这句反复倒回去听,春野低沉的嗓音好像诉说着一串属于春天的情话,爱人与草原、温柔与春天,我爱的人在我怀里呼吸,他的呼吸灌注了春天与秋天的气息。我想要唱,唱出他能呼吸的空气,可那些无从追寻的情感,像是直直垂坠下来的陨石。

      然后我才发现,他的呼吸,是一条隆重的坟道。是毒药,也是死亡。

      我松开江白,有些颤抖的,我抚摸着他温柔的棱角,我还是忍不住落下了泪。

      “我是爱你的,江白。”

      他的双眼很漆黑,额前的发挡住了什么,可我不敢再去探寻。

      那挂在衣橱旁的棕色围巾,漫上着冬天的颜色,承载着我冰冷的爱意。即使碎在地上,被雪染覆盖,冷意晃不着边,这份爱意还是会生生发芽,揉碎我对他的淡然。

      我退开一步,霁月清风,室内淌下一地碎光,很亮,像是把梦里的一泽湖也明亮。我的手腕被他轻轻抓着,我能清晰的从他的呼吸中察觉到平静。我甩开,他又紧紧的攥着。我发现自己的泪停不下来。可我还是不敢回头。

      “松开我。”我说。

      “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江白轻轻的。“到那时候,你不会爱我的,阿青。”

      沉默蔓延。他也终于松开了我。我擦了擦泪,不置可否的缄默,然后走了出去。

      -

      隔日来到课室,林遥没有跟我打招呼。她似乎在赶作业,低着头,眼圈都是红的。

      大概是哭过了吧,我想。

      “你怎么才来?”李楚靠近我,小声说:“听说教导主任今天会来检查手机欸!”

      我点头,李楚在旁边抓耳挠腮,“太头疼了,现在越氏管的严,咱们也近不了讲台的身,要怎么拿回手机啊。”

      想起来,住宿舍的人确实会经常把手机拿到讲台下面的插座充电。虽然班主任之前明令禁止,还跟我们说了一大节课的危险处,还是抑制不了住宿人的行动。

      “教导主任不会检查讲台的。”

      “姜青,你这安慰就太烂了,”李楚瞥我一眼,“昨天感冒还没好呢?脑袋也傻了?人家是拿着金属探测仪来的啊。”

      我哑然,交完作业才转过头粲然一笑,“那你好自为之吧!”

      李楚瞪我,“昨天的优乐美情谊裂了!”

      什么啊,这个人。我笑的停不下来。

      上历史课时,来了一个新的实习老师,人长得很漂亮,雪肤黑眼,走一步都像走在莲花之上,一下子让全班的男生都沸腾了。特别是李楚,甚至还吹起了口哨,惹得实习老师脸红的一直在笑,不断地说:“大家安静、安静呀。”

      而我也没什么心思听课,一直在看着前面的林遥。她一直沉着脸,别人去找她玩她也没反应。我的心也愈发沉重了。

      到了体育课,我脚崴,就坐在了一边歇息。我们是合两个班一起上课,自然也就看到了洛淮和林青云。林青云一出现,倒是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大家都不住的把目光流连在江白和林青云的身上,甚至在江白跑完步后大家哄叫着让她上前递水。

      虽然我描述的很平静,不过,终究是难过的。

      我还是将脚步走到了洛淮的身边,他正想走到林遥那里,被我拦住了。

      “怎么?”他的眼神很冷。我也冷笑了,“很好玩吗?”

      “你说的是,我跟林遥告白的事?”他淡淡的,“如果是这件事,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难不成你还真的喜欢林遥?”我抿唇。

      他狡黠的朝着我笑,“我是。”

      “其实你是不是,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我说:“只不过你真的很爱林青云。”

      他脸色有点发青了,“我不爱她。”

      “你不爱她?”我笑了,“想让我跟你好好的分析一下你为什么会选中林遥吗?不是因为她的样貌、性格抑或是什么,因为你知道她一直喜欢的人是你。”

      林遥从一开始入学时,看到洛淮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她的喜欢藏的不深,尤其是体育大课上,她都会有意无意的让自己走入洛淮的视线范围里。

      少年人的爱情,走进了视线,却走不进心。

      洛淮盯着我,“对。”

      “你真卑鄙,洛淮。”我的嗓音发寒,“你凭什么?”

      “你不必用自己的准则来评判我,”洛淮阴冷的,“说到底,这又关你什么事?你觉得就算是你说了,林遥会相信你吗?”

      对,她不会,她只会将我推的更远。

      我感觉到自己的眼圈有些不争气的发烫,让对面的洛淮怔了怔。我有些颤抖的握紧拳头,“林遥,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你想伤害她,那林青云也不要想着好过了。”

      “姜青,你……”洛淮面色遽变,“你这个疯子!”

      这边声响有点大,已然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林遥更是跑了过来,双眼通红,直接就指着我问:“你干什么了?!”

      我撇过头,想走,手腕却被狠狠的攥住,林遥并不打算放过我,“你到底说了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还不够吗,姜青?”

      我怔然,回过眼,林遥漂亮的小脸上都是泪痕,但双眼,分明盛满了恨意。

      这恨意不是空穴来风,夹杂着沉淀至今的沉重。

      我不想解释了,尤其是在大家都注视的情况下。我愈发大力的想要甩开她,她却攥的更紧。直到有一声清脆又低沉的低喝:“放手。”

      林遥把我松开,我急着挣脱,力就到了我这一边,眼看着就要摔下去,江白却出现在我的眼前,一下子就揽住了我。

      我的眼圈有些红了,为着林遥不顾我会直接跌倒的窘迫。我对江白的出现并不领情,有些愠怒的想要脱离他的怀抱,他却揽的很紧。

      实习老师跑了过来,蹙着眉,直接就看向了洛淮,“怎么回事?”

      洛淮铁青着脸没有回答,江白却发声:“老师,是他欺负我们班的姜青。”

      林遥也没说话了。一下子,场面都进入了胶着。

      “嗯……”实习老师轻笑了一下:“这位同学,我记住你了,这次我不上报,却难保下次,你可注意好了。”

      我诧异的,那老师就走近了我,和江白一起扶着我,“怎么样,受伤了吗?”

      说实话,脚好像又崴到了。但我对老师一向没好感,想要摇头,旁边的江白又搭腔:“她脚崴了,需要去医务室看一看。”

      我轻轻啧了一声,想瞪江白,却意外的看到林青云苍白的脸。

      ……她怎么了?

      我还没多想,两个人就把我带进了医务室。

      实习老师和江白坐在我的面前,像是两座雕像,旁边的校医给我涂完清凉油就走了。我正想谢过老师,她柔亮的眼睛看着我,先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姜青同学,不解释的话,有些误会可能会是一辈子的呢。”

      她想说什么?我蹙眉。

      实习老师并没有久留,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走了。倒是江白,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愣是没走。

      “你该走了。”我说。

      他这才回过神,挑了挑眉,“我突然想起来,我昨天没拿感冒药。”

      ?

      他站起来,朝着校医走去拿药,然后又回来,手里挥着那袋板蓝根,“我也要休息。”

      我抿唇,叹气,“随便你,我睡了。”说着就躺在了床上。

      我想到了林遥。开学的时候,她兴奋的跟我倾诉,说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洛淮。

      我没有忘记,林遥那时的眼睛有多清亮,恍若是饱泽的石玉,润在不远万里,都是清澈明朗。

      其实如果是她自己愿意,那就让她和洛淮谈一场,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又何必这样呢?

      这样想着,我又沉睡了。等到醒来,已经到了午休的时间,脚也没这么疼了。

      我轻叹一口气,想要下床去饭堂,却见江白也刚好起来,还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中午好。”

      我哑然:“你居然没走?”

      他倒是很正经:“我是病人。”

      我看了看他身上穿着的短袖,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上了他的大棉袄,我瞪圆了眼睛,“江白,你脑袋缺根弦还是怎么的?”

      我还记得今天早上看了天气预报,温度都到零下了。

      他有些无奈的笑着,却不回答。我深呼吸,把大棉袄还给他,直接就拿起了他旁边的板蓝根,“跟我来。”

      从医务室到饭堂,需要兜一个教学楼,还有一个散步的长廊,距离有点远。江白在我身后连连打哈欠,却吸引了旁边路过的女孩子们的目光。不时有窃语流出,“欸,那不是三班的江白?旁边的是…”

      江白抬起眼,朝着她们笑,“你们好。”

      我心里诡异的有点气消了。

      其实江白对谁都很好,只不过因为我跟他从小就是朋友,他会更照顾我而已。

      来了饭堂,江白问我想吃什么,我想了想,“番茄炒蛋和土豆炒肉。”

      趁着江白去帮我打饭,我先去拿了一个玻璃杯,然后将板蓝根放进去,冲了热水摇匀。回到座位上,江白在朝着我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让人觉得温柔又美好。

      我沉默的将板蓝根放在他餐盒的旁边,叮嘱道:“吃完饭喝了。”

      他点头,我便坐下来吃饭了。其实我并不喜欢吃番茄,但是番茄的甜度混着炒蛋很好吃,那个蘸汁我更喜欢。爸爸是南方人,总是喜欢汤泡饭,我虽无感,却喜欢汁泡饭。

      我将番茄一个一个勺到被我弄好的隔离区,神游了太空一下,就发现我弄过去的番茄全都不见了。抬眼,江白正一口一个番茄。

      “浪费食物,可耻。”他说。

      我瞪他一眼,没再理他。继续吃饭,对面却来了一个人坐下。

      是林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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