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闻涧

20、聚餐

　　女主持人简短干练地介绍完毕，就把主讲的位置留给了颜之睦。

　　颜之睦先看了奚逢一眼，等他拿起话筒，才不疾不徐地抬起手。

　　“今天在这里给大家做讲座，我其实有一点不好意思。”

　　奚逢翻译完，有些诧异，不由得看向颜之睦。在他的印象中，颜之睦一向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和“不好意思”这四个字，倒是从来不沾边。

　　“在座的诸位都是我的学长学姐和老师，所以我会紧张，请大家见谅。”

　　台下立即响起善意的笑声，有人带头给颜之睦鼓了个掌，紧接着连绵不绝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把他们包围。

　　颜之睦站起身，鞠了个躬，等到掌声平息，才重新坐下，继续比手势。奚逢一个字一个字地翻译着。

　　“我今天要讲的是……”

　　随着幻灯片一页页切换，闪现出越来越多的深奥内容。奚逢的知识储备并不足以让他把这些都完全看懂，并解释给台下的观众们听，但颜之睦用词巧妙，并且列举了很多实例，回避了他可能会误解或者出现翻译错误的情况。

　　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当奚逢翻译完最后一句话，就被雷鸣般的掌声淹没。

　　颜之睦从始至终都十分镇定，毫不怯场，半点没有他在讲座开始前说的“紧张”模样。之后的问答环节，他也表现得从容不迫，无论多么刁钻的问题，都能游刃有余地解答。

　　讲座结束得很顺利，当听众们潮水般散去后，所有工作人员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小学弟，晚上跟我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性格爽朗的女主持人笑眯眯地对颜之睦说，然后又转头看向奚逢，“奚先生也一起吧，你今天帮了我们大忙，我们要好好谢谢你啊。之前实在不好意思，把你看成学生了，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颜之睦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本来已经写了一个“不”字，但听到后半句，他就把那个字擦了，换上一个“好”。

　　奚逢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动，随即不动声色地点头答应。

　　奚逢原本并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吃饭，但坐在餐桌边，听着各位物理系的高材生们侃侃而谈的时候，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一门心思扑在学术上的人都有种坦率天真的可爱，和这些人相处并不费劲，反而很有意思。

　　落座的时候，奚逢被特意安排在颜之睦旁边。颜之睦十分淡定地捧着热茶喝，奚逢却有点坐立不安。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是这种紧张不能表现出来。

　　他慢慢夹着转盘餐桌上的冷菜，胳膊肘忽然被人轻轻推了一下。

　　奚逢转头看向身边，颜之睦用筷子尖指了指凉拌黄瓜，另一只手打出漂亮的手势。

　　——这个好吃。

　　奚逢顺着他的意思夹了一筷子黄瓜，咔嚓咔嚓咬掉。

　　——嗯，好吃。

　　颜之睦抿了抿嘴，在一盘热菜端上桌后，又去戳他的胳膊。

　　——这个也好吃。

　　奚逢忍着笑，很给面子地夹了一只清炒虾仁，又给颜之睦也夹了一筷子。

　　——嗯，也好吃。

　　“小学弟和奚先生在聊什么呀？”一旁有人好奇地问。

　　奚逢说，“没什么，讨论一下这些菜。”

　　“噢，还合胃口吗？”

　　“挺好的。”

　　那个同学笑了笑，还不等再说什么，就又被旁边的人拉到了热火朝天的话题中。

　　奚逢渐渐有点明白为什么颜之睦一开始不乐意跟他们出来聚餐，因为他没有办法参与到所有人的闲聊中。

　　颜之睦用平板写字确实很快，但写得再快，也只有一两个人可以看，而当所有人都在欢声笑语时，他还是孤独的。

　　但是没关系，奚逢想，现在他可以陪着他，这大概也是为什么，颜之睦今天晚上会同意出来的原因。

　　等菜都差不多上齐后，奚逢见到了颜之睦原本的翻译。

　　那是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大男孩，一头卷发混不吝地翘着，乱七八糟却又朝气蓬勃。

　　翻译同学讲座迟到也就算了，连饭局都是姗姗来迟，据说是在讲座散场前临时被导师揪去改论文了。

　　此刻他正双手合十，连连告饶，“学姐我错啦，下次一定不犯了，这次你就饶了我吧。”

　　女主持人柳眉倒竖，“还有下次？没下次了！看到没，奚先生也是会手语的，以后可就不单单指望你了，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几个学生同时捧腹大笑，翻译同学的脸顿时垮了，偷偷看女主持人的目光有点懊恼又有点害羞。

　　奚逢想，真是年轻啊，喜欢与不喜欢都是那么一清如水。

　　他不由得转头去看颜之睦，没想到颜之睦也在看他，两人视线相撞，同时一愣。

　　——怎么了？

　　好一会儿，奚逢才想起来问。

　　颜之睦抿了抿嘴，偏过头去，装作没有看到他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