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赌约》小狐狸的麦田

9、烈马

　　失去记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德里克城堡草场=====

　　这一片开阔草场属于德里克城堡领地。阳光总是很好，大片云朵在上空飞快地掠过，留下一瞬即逝的暗影。
　　利奥骑着马轻快地溜达着，在草地上绕着圈儿。他的马是纯白色，十分和善也很好驾驭。
　　维克多叫马夫牵来当地最好的一些马匹让莉迪亚挑选，“高贵的小姐是必须学会骑马的。”——他这么解释。
　　莉迪亚看着棕红色白色或者杂色鬃毛的马儿，每一匹都看了看，马夫最后牵来了一匹黑色的马，浑身黝黑发亮，漂亮极了，马匹的眼睛直望着莉迪亚，喷了个响鼻。
　　“就这匹吧。”因为利奥是白马，莉迪亚就选了那匹黑色的。
　　“莉迪亚小姐，这匹马性子比较烈……”马夫嗫嚅着说。
　　“没有关系，就这匹吧。”莉迪亚说。
　　布莱克身为骑士，自然非常懂得照料马儿，他教莉迪亚如何表示对马的亲近，从侧面走近马，这样马就不会受惊。
　　“这匹母马性子向来暴躁，很不听话。”马夫说。
　　“母马？性子暴躁的一般都是公马吧？”莉迪亚慢慢地摸着马脖子，布莱克拉着缰绳以防它突然发狂。
　　“是的，但不知为什么这匹一直都很暴烈……莉迪亚小姐，您一定要当心。”
　　利奥驾着白马走过来，笑道：“哈哈，莉迪亚，你怎么选了这么一匹性子烈的马？”
　　“我觉得它很漂亮啊。”莉迪亚安抚着马，马儿也挺乖的，任由她摸来摸去。
　　布莱克看了一眼在一旁静候的维克多，后者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怎么样才能驾驭好它？”莉迪亚转过头来问，今天她把黑发扎成细小的辫子束起来，裙子也换了轻便的款式，看起来简练又清爽。
　　“骑上去，我会拉着缰绳慢慢走，让你适应它的节奏。”布莱克说。
　　莉迪亚便骑了上去，马很乖地慢慢走着，布莱克牵着它，还要当心脚下，然后一点一点地放松缰绳。
　　“我觉得好颠……”莉迪亚在马背上坐得不是太稳，摇摇晃晃的。
　　“脊背挺直，莉迪亚！”利奥也驾着马在不远处和她一起走。
　　莉迪亚还在艰难地掌握着平衡。
　　布莱克拉着缰绳控制着马的步伐，也许是这匹马感觉骑手不是很老练，轻轻晃了晃脑袋，嘶叫一声，猛地前蹄腾空！
　　——好痛！！！
　　莉迪亚一声惊叫卡在喉咙里，紧紧地抱住马脖子才没有摔下去，布莱克眼疾手快地拉紧缰绳，好不容易才让马安静了下来。
　　“好险……”维克多也奔过来，莉迪亚抱着马脖子，额头上细密的一层汗珠。
　　“真是匹烈马呢。”布莱克安抚着马，看来马儿性子也调皮，晃了晃脑袋。
　　莉迪亚也摸着马鬃毛，这么猛地一吓，她反而冷静了，坐姿自然起来，看起来比刚才那小小翼翼的样儿好多了。
　　“莉迪亚小姐，你还是换一匹吧。”维克多提醒道。
　　“没关系，被吓过之后，我现在反而不怎么怕了。”莉迪亚抚着胸口笑道。
　　“确定不换？”维克多又问了一句。
　　“不用换啦。”
　　“布莱克，你要多加小心。”管家嘱咐。
　　骑士点点头，莉迪亚在他的帮助下跳下马来，抚摸马鬃，喂它燕麦吃。
　　“刚才真危险呢。”利奥下马来，也过来和莉迪亚一样安抚这匹黑马，那马儿要咬他，“看来它不爱亲近我，莉迪亚，你打算起什么名字？”
　　“它是母马又这么凶，我叫莉迪亚，它就叫莉莉好了。”莉迪亚笑起来。
　　“哎？！叫莉莉？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利奥叫道。
　　“哪里怪！”揪脸中。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马啊。”维克多在一旁看莉迪亚和利奥为了马的名字起争执。
　　“你说什么？”布莱克走过来倒杯水喝。
　　“莉迪亚小姐会选这匹马，也在我意料之中。”管家悠闲得很。
　　“以前莉迪亚小姐是怎样的人？”布莱克心知管家知晓内情，便低声问道，那两人还在为马的名字争论不休。
　　“这个嘛……”维克多牵起嘴角，“怎么，骑士终于有效忠主人的觉悟了？”
　　“呃……”布莱克的黑线密集增加中，“只是很在意罢了。”
　　“莉迪亚小姐现在的性格，和失忆前一模一样。”维克多笑道，“而且似乎还变本加厉……她可是个魔女呢。”管家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一直以来都是。”
　　“魔女？”布莱克喃喃自语。
　　“用点心吧！”维克多拍了拍他的肩膀，“该知道的，以后你终究会知道，好奇心别这么强。”
　　管家向莉迪亚与利奥那边走去。
　　“骑士先生，失去记忆……并不是一件坏事！”
　　“咦？”布莱克放下杯子，一向平静的灰色瞳孔露出了疑惑。
　　维克多已经走到莉迪亚与利奥身边与他们对话了。

　　“我想叫它莉莉啦！”莉迪亚不依不饶，居然撒起娇来。
　　“叫什么都可以，莉迪亚小姐。”维克多微笑道，“虽然我也认为这个名字有些过于乡下气息……”
　　“你怎么也这么说！！！”莉迪亚青筋，“不管啦！既然是我的马，我来决定名字。”
　　“好啦好啦。”利奥已经彻底败阵了。
　　——痛！！！
　　莉迪亚突然捂住额头。
　　刚才那一瞬间的疼痛是怎么回事……
　　对了，刚才这匹马儿突然前蹄腾空而起时，也感觉到了一瞬间的疼痛。
　　“莉迪亚小姐！”维克多递上手绢。
　　“唔……我没事，突然有点……头疼。”莉迪亚疼得冒虚汗，虽然只是一瞬间，不过还真痛啊……
　　她看向维克多，却意外看到后者一闪而逝的森冷目光。
　　“………………维克多？”莉迪亚惊得有些害怕。
　　“啊，莉迪亚小姐，”维克多收回了锐利得刺人的眼神，一鞠躬道：“您受惊了，感觉不适也是正常的，骑马需要长时间与坐骑的磨合，今天就到这里吧。”
　　“啊……不要啦，我才刚觉得有趣呢。”莉迪亚嘟起嘴，这个动作通常是利奥在做，她做来也十分可爱。
　　“再骑下去，屁股会痛的喔~”布莱克赶上来，一手搭着维克多的肩膀调笑道。
　　“真无聊……”莉迪亚垂头丧气。

　　=====晚餐时分=====

　　“今天的晚餐是橘汁烩鸭肉，白葡萄酒与香蒜面包干，炖土豆与胡萝卜加罗勒调味。”厨师报出晚餐的菜色，莉迪亚坐在上座，一边是利奥一边是布莱克，利奥的下一座是维克多，依然只有他们四个，随从们在厨房吃。
　　这在社会风气中是绝难见到的，虽然风气勉强还算开放，但宴会依然是男士为主流，妇女为了所谓“体面”必须与随从在一旁用餐，虽然贵妇人与小姐在大部分宴会上允许与男主人同坐，但位置也是相对偏的，除非是舞会或者下午茶那种随意的聚会或者纯粹女性主办的聚会，女人们才可能坐主人的上座。
　　“感觉有点奇妙，莉迪亚坐在主人位置。”利奥笑道，一位男仆端着大菜盘过来，他取用了一点。
　　“我也觉得奇妙，大概是因为母亲大人不在吧。”莉迪亚也笑，一位男仆为她倒上酒便退下了，斟得刚刚好。
　　只有四人的八人餐桌显得空荡荡的，安静得不像话。
　　“我是说主人的位置，都是男人坐啦。”利奥摆摆手。
　　“那应该是德里克家族的诅咒吧？”莉迪亚想了一想便明白了，“因为会早死，所以没有男人敢娶我？于是我只好当了女主人？”
　　“嘿嘿。”利奥笑起来，“就是这个感觉啦，在任何一家贵族那里都很难看到这种场面吧？”
　　“怎么，不愿意看到我做主人？”莉迪亚也笑，“其实我也觉得蛮奇怪的，不是都说‘女人是从属于男人’还有‘妻子绝对服从于丈夫’？”
　　“其实莫妮卡夫人自从德里克先生去世后也没有再嫁，通常她应该是由教会指定马上嫁给一个贵族的。”维克多不紧不慢地咀嚼中。
　　“利奥少爷不是莉迪亚小姐的未婚夫么？”布莱克说。
　　“是啊，但只是‘未婚’，结了婚大概我就得坐那个位置吧。”利奥看了看莉迪亚，耸耸肩膀。
　　“你很想和我结婚么？”莉迪亚放下酒杯，垂着眼睛，声音有些低。
　　她夹在耳后辫子里的黑发有一缕滑了下来，衬托出脸颊柔和的线条，冰色的眸子蓝得很浅。
　　“咦？不是不想……”利奥被这一问攻击得措手不及。
　　“结了婚就会得到莫大的财产与城堡爵位。”维克多轻轻抬了抬眉毛，奸笑道：“一位女性继承人或者一位寡妇，就等于财产加土地加爵位。”
　　“呃………………”利奥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叫他怎么回答——说是太不给莉迪亚面子，说不是……其实也真的有这么想过吧？谁会拒绝一笔送上门的巨大财富和名誉地位呢？更何况还搭个“结婚之后就完全没地位”的女人。
　　婚姻制度就是这样，尽管贵族的夫妻双方养情人都被对方容忍与尊敬。
　　“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这样一个财富地位的象征！！！”莉迪亚噌地站了起来，未吃完的饭菜丢在桌上，盘子当啷一声。
　　“莉迪亚小姐！！”维克多虽然在城堡里只有他们四人的时候容许莉迪亚不太在意淑女礼仪，但丢盘子太无礼了，而且没有先道歉就随便离席！
　　“你闭嘴！！！”莉迪亚声音更大，立刻止住了维克多的礼仪说教，愤而离席，噔噔噔地往楼上跑。
　　沉默。
　　“………………我说错话了……”利奥低下头，很沮丧的样子，他面前的食物也只仓促地动了几口。
　　“难免失言。”布莱克安慰道，“不过我也很惊讶，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莉迪亚小姐生气……”
　　“一直以来我都教导她要‘端庄’‘优雅’‘少说话’，看来教得很不错，不过偶尔失误在所难免，因为她本来就比较随心所欲嘛。”维克多摸着下巴微笑，刚才还被莉迪亚的怒斥小小惊了一下。
　　“你这家伙是饲主喔……那口气像在养宠物。”布莱克黑线。
　　“是呀。”维克多笑答，“我是在养宠物，高贵优雅的猫咪，同时又是一匹难驯的烈马……要把莉迪亚小姐教得有个样子，可费了我一番功夫呢。”
　　“你到底知道什么……”连利奥都无语了，因为维克多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场就是“腹黑”二字。
　　“大，秘，密~”维克多竖起食指摇了摇，又说道：“等会儿看来得准备夜宵，莉迪亚小姐没吃什么呢。”
　　利奥和布莱克一副“你真的是管家吗”的无奈表情。

　　莉迪亚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换了衣服，自己溜回床上。
　　柔软的被子裹紧身体。
　　……结婚竟然是一个筹码！
　　贵族小姐，家族唯一的女继承人……就只是一个道具而已。
　　如果这样，我宁愿永远不结婚了！！！
　　莉迪亚叹息，刚刚有些失控，直接站起来离席，还冲维克多大叫，也对利奥说了重话……明天怎么办？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们啊……
　　“啊啊啊啊好烦！”莉迪亚抓抓头发，“不想了！我明天再想……”倒头就睡。
　　也许是今天骑马累了，她竟然很快睡着了。
　　后来端着餐点上来的维克多见莉迪亚居然这么快就入睡忍俊不禁，便帮她轻轻带上门。
　　“这个小孩子脾气，还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呢……”管家偷笑道。
　　至于利奥则是满脑子懊恼，布莱克也没法劝，两个人都辗转难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