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雁》亦芫

3、王八开会

　　回客栈后，房间里空无一人。段行云早早睡下，一直等到半夜，杜轻舟才从外面回来，一脸疲惫，说是把洛阳城跑了个遍。

　　“师父是不是把名字记错了？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没理由一点消息都没有啊？”杜轻舟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段行云向来随性，能做则做，不能做就算。因为他知道，事情无论好坏，总会有了结的一天。

　　他仰躺在床上，二郎腿高高翘着，两只手枕在脑后，闭着眼道：“既然师父他老人家都说了，总归是有缘由的，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等明天叫了秦师弟，由他带着，肯定能找到的。”

　　杜轻舟入门时间尚短，在山上时，一直跟着曹若修。现下出了幽州，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先听段行云的，于是洗漱一番，草草歇下。

　　次日一早，师兄弟俩结伴去找秦一啸。

　　秦家是做生意的，在洛阳城经营了几辈子，算得上是地头蛇。不过秦家一直奉公守法，除了将一个女儿嫁到回雁楼外，与武林并无半分联系。因此，在听到段行云询问古坟张的下落时，也是一问三不知。

　　恰逢秦家近来有一门生意要到开封府去走动，族中又只有秦一啸一个会武的，便找段行云商量，说要把秦一啸留在家中帮忙，等开封的事一了，师兄弟三人再一同回幽州。

　　进城一趟，没找到古坟张不说，还被秦家借走一个帮手。没有向导，兄弟俩只能挨家去问，在街头巷尾一点点打听。

　　正午刚过，天气还有些余热，兄弟俩找了半日，已是口干舌燥，见近处有家茶铺，迫不及待走了进去。

　　两人正说着话，见对面巷子走出来几个大汉，领头的一双吊梢眼，与身边的人低声说着什么。几人行色匆匆，一直到茶铺跟前才停下，吆喝着让茶老板筛茶。

　　几个人站在茶棚外，说话时都压着嗓子，生怕被别人听到。这些人都作寻常打扮，但从他们走路的步幅和站姿判断，段行云认定他们是江湖人士，到这里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喝茶。

　　段行云耳力尚可，借口让茶老板帮忙添茶的空档，顺道离这群人近些，隐隐约约听到什么“郝宅”、“宝贝”之类的话。

　　“郝宅”二字，让段行云联想到刚进洛阳时在客栈碰到过的吴阿大，对方也说要找一个姓郝的老爷，他不禁留心起来。

　　大汉们喝过茶就匆忙离开了，连茶钱都是老板在后面叫了，才想起来隔空扔到茶棚里的。段行云见他们走远了，也付了茶钱，拉着杜轻舟跟上去。

　　这些人在城里七拐八绕，东边赌坊叫一个伙计，西边堂子叫一个兄弟，等出城时，已经纠集了十来号人。段行云远远跟着，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

　　“师兄，咱们不是要去找古坟张吗？怎么跑到城外来了。”杜轻舟整理好被扯乱的衣袖，不解问道。

　　段行云眼睛不离众人，把杜轻舟拉到一处草丛蹲下，悄声道：“城里转了这么久都没消息，我看还不如想想别的办法。这些都是下九流的人物，跟着他们说不定能打听出些什么。”

　　说话间，又有十几号人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与先前的人合兵一处。

　　吊梢眼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伸长脖子在周围探查了一阵，说道：“这次吴大哥传消息过来，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说了，那东西就在三里外一处姓郝的庄子上，吴大哥已经安排好了，说绝对不让咱们白来，不管成与不成，他都给咱们分银子。”

　　听到“郝”这个字，杜轻舟也反应过来，这群人所说的吴大哥，大约就是那天在客栈邀他们帮忙的吴阿大。想不到吴阿大为了给侄子报仇，竟不惜找来这么多帮手。

　　人群中有个疤癞脸发问：“吴阿大的名头，咱兄弟也听过一些，不过有你做担保，倒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这件事传来传去的，也没个具体说法，万一到郝家扑了个空，别人把咱们告到官府可怎么办？赚钱的买卖咱做，挨板子的生意最好还是免了吧？”

　　众人对吴阿大并无多少信任，都是被钱财吸引来的，吊梢眼心知肚明，嘿嘿一笑，发誓道：“这你就放心好了！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保证不让兄弟们吃亏！”

　　众人这才安心，在吊梢眼的带领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西去了。

　　段行云正要跟上，被杜轻舟一把拉住。

　　“师兄不是说不管他们的事吗？而且师兄上次也说了，那个吴阿大一直在撒谎，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就别趟这个浑水了吧？”

　　“咱们的正事现在能办吗？”段行云反问，“既然办不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去看看热闹呗！”

　　说完跟了上去，杜轻舟没有别的去处，也只好跟着。

　　往西走了约莫三四里，出现了一座庄园，门口一左一右挂了两个灯笼，上书两个斗大的“郝”字，就是那些人要找的地方。

　　段行云远远瞧着，见这些人一不扣门，二不问话，上去就踹了郝家的大门，一窝蜂冲了进去。

　　“咱们去瞧瞧。”段行云知会一声，飞奔到郝家墙下，而后纵身一跃，顺着矮墙来到房顶上趴下。

　　只见郝府前院熙熙攘攘的，已经聚集了百十号人。这些人分成好几个阵营，手拿兵器对峙，个个都不是善茬儿。

　　“哟！各位来得还真是早！”吊梢眼嘴角一撇，语气不善。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虬髯大汉，手中握着一把大环刀，将刀尖大喇喇地往地上一插，叫嚣道：“老子是黄沙帮的金彪，你小子若是不服，就来跟大爷碰一碰！”

　　金彪是黄沙帮里排得上号的小头目，惯常在西凉一带打劫过往的商旅，是道上有名的狠角色，吊梢眼听说过他的名号，知道不是对手，气势登时弱了。

　　吊梢眼的武功虽然不济，人群中却有的是胆大的，一听金彪大放厥词，立时窜出来三五个豪横的，要与金彪大战三百个回合。

　　这些人盘踞在西部各寨，等闲不到洛阳来一趟，这次之所以聚集，皆因有人花了重金，要他们帮忙从郝府夺取宝贝。

　　段行云在屋顶观察了一回，看出这些人是由不同人牵头请过来的，八成尿不到一个壶里，便多了些看戏的心思，拉住杜轻舟，想等这些人先打起来。

　　事情如他所愿，院中的人谁也不服谁，而领头的，又一个都没到场。这些人都是血性汉子，稍微两句说不到一起去，便争执起来。初时，还遵循“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都是“爹啊娘”的问候，等说的多了，便有那脾气暴躁的按耐不住，抽了兵器，三三两两的交起手来。

　　这些人都是在黑.道混饭吃的，向来不讲究江湖规矩，你若使一招黑虎掏心，我必对一招猴子偷桃，只要能赢，什么招都用。

　　金彪不愧是专业做“板刀面”生意的，一把大环刀舞得虎虎生风，不管哪一路的挑战者，只要遇到他，轻则身上挂彩，重则一命呜呼。而他却眼睛都不眨一下，把大环刀抡得浑圆，在人群里穿行。

　　段行云出身名门，这群人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江湖中下九流的人物，打来打去都是那几个招式，他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要拉着杜轻舟下去。

　　“咱们真不用去搭把手吗？”杜轻舟尽是诧色，“都闹出人命来了，咱们还是报官吧！”

　　段行云飞身往下，一把将杜轻舟拽住，稳稳落在地上。

　　“你是不是傻？一群土匪内讧，你就让他们打呗，要是把官府招来，别人问咱俩是干啥的，你怎么解释？你可别说，你拿着兵器是在这儿看热闹的！再说就官府那群酒囊饭袋，还不一定谁吃谁呢？”

　　杜轻舟向来被动，作为师兄的都那么说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作罢。

　　兄弟俩避开人群，顺着墙体，一路往里。

　　“咱们这是去哪儿？”杜轻舟茫然跟随。

　　“外面打得热火朝天，你就不好奇这家人去哪儿了吗？这么半天，主家可一个都没出来。”段行云一个纵跃，上到内院高墙。

　　对此，杜轻舟也十分好奇，于是紧紧跟着，往宅子深处走。

　　过了月亮门，里面还有一处落锁的厚重闸门，院内来来往往，几十号家丁，都在搬着桌椅板凳往门口堵，试图制造障碍，为主人赢得逃命的时间。

　　“快！快！动作都快点！报官的人到哪儿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院子里有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身的绫罗绸缎，俨然就是庄园的主人了。

　　管家也如热锅上的蚂蚁，结结巴巴地跟主人禀报，挨完两句骂，又急急忙忙地探听消息。

　　郝员外紧张得来回踱步，袖子也因为不停擦汗，变得皱巴巴的。

　　段行云仔细查看，发现每处拐角都有一名护院站岗，另有薄弱之处，放了两到三名。安排固然很妥当，但对于外面的百十来号歹人来说，只能是螳臂当车。

　　郝家庄园占地极广，单靠这几个护院是绝对防不住的，段行云不是心狠之人，脑子里也在思索，怎样才能助郝家一臂之力？

　　他潜在高处，把庄园内可能逃生的要道都看了一遍，忽地眼前一晃，就见一个青白色的身影溜进后院，转眼间就没影儿了。

　　他惊呼：“不好，有人抄了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