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系列之永夜》黑白目

8、心底的忐忑

　　天色已黑，外面下着淅沥的雨，沐澄梓独自坐在接见室外等候着，不一会儿，警员带着沐父走了过来。看到沐澄梓的那一刻，原本无精打采的沐父变得激动起来。

　　“你这个蠢货，为什么要报警？为什么要毁了我？”电话那头，沐父怒然。

　　“你违法犯罪，纵使我不报警，你早晚也是今天这个下场。”沐澄梓说。

　　“你知道个什么？沐氏集团资金短缺，我参与赌博是为了集资，这下好了，全被毁了，两代人苦心经营的产业竟毁在你一个人的手里。”隔着玻璃看着对面坐着的人，沐父的面目逐渐变得狰狞。

　　“沐氏到底是毁在谁的手上你心里清楚，别急着往我头上扣帽子。”沐澄梓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道：“你非法赌博，聚众吸毒，我若不报警，别说是沐氏的产业保不住，恐怕是连你的命都会丢掉。”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现在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哪个不碰毒品，你这次报警，赌桌上被抓的人不止我一个，你让我怎么跟他们交待？”沐父怒然。

　　“你还真当那些人是好伙伴呢，若果不是他们引着你去底下赌场，你也不会有今日的牢狱之灾。”

　　“你住嘴。”

　　“事到如今你都没有一丝悔意吗？”看着眼前执迷不悟中年男人，沐澄梓毫不留情，继续诛心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身着囚服，面目狰狞，张牙舞爪，还有一点为人父的模样吗？可真是让我觉的羞愧，还有，你被收押在这里来看你的人只有我一个是吧？既然如此，还是对我客气一点比较好，免得以后真成了孤家寡人。”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别以为尹雪和你离婚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些年对于你的私生活我已经不想多说，可没想到你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识人不清，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在监狱里好好反思一下吧。”

　　“你······”

　　沐父还想说些什么，可沐澄梓没给机会，她挂了电话，只看着对面恼羞成怒的父亲开始变得情绪激动，开始张牙舞爪了起来，面对这一切，她面无表情，只沉了沉心气，起身准备离开，任由两个警员将发疯的父亲拉走。

　　走过空无一人的长廊，来到警局的大门口，雨仍未止，地面上的积水映照着路灯黄晕的光亮，她抬眸扫视着四周，便看见了早就等在一边的韩汐佳。

　　“见你许久没有回来，我不放心，便下了个早班跟了过来。”韩汐佳走上前说。

　　“可店里那么多事情覃华一个人顾得过来么？要不我们回店里看看吧······”沐澄梓不安地说。

　　“现在已经九点了，回去恐怕商场都关门了。”韩汐佳看着此时恍惚不安的沐澄梓，安慰道：“我走的时候和覃华交代好了，要她只需看着店铺，货品等明天咱们去了再一起整理，都没关系的。”

　　“那我们回家吧。”

　　“嗯，这附近不好打车，恐怕咱们得往前走一段路才行。”

　　夜雨之下，两人撑伞走在路中。此时正值初秋，雨丝微凉，虽有雨伞遮挡可经夜风一吹还是会沾湿衣裳，因未留意天气今早韩汐佳出门时仅穿了一件薄裙，在店铺里尚不觉得冷可出了店铺便觉身体微寒，在警局外等沐澄梓时还可蹲在地上取暖，奈何眼下行走在风雨之中，雨丝落在她裸露的小腿上叫她直打寒战。她忍不住去扭头去看沐澄梓，却见虽她举着伞，但却似有心事一般任雨丝落在自己的肩膀上，她虽低着头，却目光怔直没有看路，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纵使面前有水洼也不避开，韩汐佳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她，且提醒她注意看路。

　　那一段路，格外地漫长。一路上，沐澄梓只顾低头沉思，韩汐佳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未有过多的言语，最终两人相伴着到了公交站。公车站点给了她们小小的安全感，两人收了伞，韩汐佳抱紧自己蜷缩在站牌后面轻搓着双手取暖，愣了半晌的沐澄梓终有所觉察，便开口问：

　　“你冷？”

　　“有一点。”

　　确认答案后，沐澄梓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韩汐佳身上。衣服上满是她的体息和体温，韩汐佳身上暖和了些许，看着她问：“那你冷么？”

　　听她问这，沐澄梓将自己的手塞进她的手心，反问：“你觉得我冷么？”

　　深切感受到了来自手心里的温热，韩汐佳没有说话，只抿嘴轻笑。路灯下，两人互相捂手取暖，候了片刻，公车停在了她们面前。

　　因住处偏远，转换了两次，沐澄梓与韩汐佳才坐上了回家的那辆车，又因天色较晚，乘车的人较少，两个人窝在空旷车厢的后座闭眸浅眠，待听到报站的声音才猛然清醒抓起伞窜下车。夜半时分，细雨尚未止，小区门口皆收了摊关了铺，念沐澄梓还未吃饭，韩汐佳一回到家便开始烧水煮面。

　　此时，沐澄梓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只坐在沙发上静默出神，她细细思考着父亲今日所说的话，想着他身陷囹圄的张狂模样，不禁开始思考自己报警一事是对是错，是她亲手将自己的父亲送进了监狱，若是当时，她能冷静思考，想想其他解决办法事情会不会出现转机？若她坐视不管，任由父亲去赌去吸毒，那他会不会在解决完沐氏产业的资金危机后就此金盆洗手好好做人？想到了种种可能，似乎皆比现在的状态要好。沐澄梓渐渐陷入到一种自责的情绪当中，她自责自己的冲动，同时又恐慌此事未完甚至往后会衍生一系列的麻烦来搅扰她的生活。

　　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沐澄梓眉心紧蹙将头深埋于双臂之中，耳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而来，将她从复杂情绪的漩涡中解救。

　　“可以吃了。”韩汐佳坐了过来，将煮好的面条端给她。

　　沐澄梓接过，看着手里热腾腾的面条，她的心头逐渐温暖起来，只捧着面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跟韩汐佳说道：“今天警察找我是因为北郊别墅抓捕犯罪团伙一事，就是中午覃华说的那个新闻。”

　　“是你报的警？”韩汐佳问。

　　“嗯。”沐澄梓低声说：“纹身的那天晚上咱们跟的那个人是我父亲，他赌博吸毒，我报警抓了他。”

　　“所以你现在是在为这件事难过？”

　　“是。”沐澄梓看着她，问：“我做错了吗？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韩汐佳垂眸沉思了片刻，答：“和你一样。”

　　“可是你不会害怕吗？怕因自己冲动报警而造成的后果，怕事情远没有自己相像的那么简单？”

　　“害怕。”韩汐佳浅声答，“可是，如果放任不管，我会更怕，亲人之间有错就得一起承担，倘若早就发现了自己的父亲违了法却因为害怕承担后果而选择隐瞒，那样不是更愧疚么？”

　　果然，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韩汐佳活的比自己通透。沐澄梓暗想，从小生活富裕的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怕苦？怕穷？怕今后将会是自己一个人面对这残酷的人世间？还是怕突如其来的变故会打乱自己原本的生活轨迹？沐澄梓深知，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她都怕，因为拥有过再失去比从未拥有过要更为痛苦，因为她的骨子里本就有太多的懦弱。

　　手中捧着的面温度正好，沐澄梓开始大口的吃了起来，其间，韩汐佳一直陪其左右，等将一切收拾完毕，她准备回自己的屋中睡觉时，却被沐澄梓叫住。

　　黄晕昏暗的灯光下，沐澄梓抬起眼睛静静的看着她，轻声说：“已经很晚了，外头还下着雨，你就别回去了。”

　　韩汐佳转身，看着已经站定在身后的沐澄梓，只见她低垂着眼眸，仿佛在尽力掩盖着心底的思绪，声音沙哑：“你留下来，陪陪我吧。”

　　在那个初秋的晚上，窗外雨声淅沥，凉风徐徐，两人挤在一张床上，静听着从屋外传来的风雨之声。屋中静极了，静到韩汐佳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她压抑着心底异样的情绪平躺着一动也不动，可手脚渐麻，她想翻身，便扭头去瞧沐澄梓，见她闭着眼眸，呼吸均匀好似睡着了一般，才屏住了呼吸轻翻过身且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一系列动作完毕，她还是听到了那从身后传来的闷哼。

　　“睡不着么？”沐澄梓静声问。

　　韩汐佳心中一惊，又忐忑地将身子翻过来面对着她，说：“我吵醒你了？”

　　“没，我也一直没睡着。”

　　听她如此说，韩汐佳便知她有心事，方起身看着她，转移话题道：“你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儿呗。”

　　“以前。”

　　“就是遇见我之前。”

　　听完她的话，沐澄梓将手背到脑后沉默了半晌，才说：“我之前是一个很糟糕的人，游手好闲，抽烟喝酒，纹身通宵，从没断过。”

　　“比现在更甚？”

　　沐澄梓听罢此问，从喉间发出几声笑，她睁开眼睛看着韩汐佳，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说：“我现在真的很差么？”

　　韩汐佳点头。

　　沐澄梓眼底的火光骤熄，她转过身重新平躺在床上，望着眼前茫然的夜，说：“还好你没有遇见从前的我。”

　　她声音低沉，好似沉睡中的呢喃，过后便是永久的沉寂，韩汐佳扭过头，借着幽光看她眼眸紧闭，呼吸声均匀清浅，知她已睡着便不再打扰，单静静的看着她的侧脸，此时此夜，韩汐佳突然想起自己帮沐橙梓搬家的时候，累极的两人也是这么躺在床上，那个时候，随着气氛的逐渐暧昧，沐橙梓叫住了她，且在她的耳边向她诉说了一个秘密：

　　“韩汐佳，其实我是个同，我喜欢女孩子。”

　　回想起当日的情景，韩汐佳压抑着心跳，她收回目光转过身背对着沐橙梓，待困意上头，便沉沉睡去，过了良久，意识模糊的她只感到两条精瘦的手臂箍住了她的腰肢。

　　彻夜相拥而眠。天亮了，雨仍在下，闹钟一响，两人便起了身，收拾好后便撑伞出了门，因车停在商场，她们直奔地铁站，同万千大众一起重复着生活的轨迹。

　　周末商场人潮依旧，各家店铺开张赚钱，忙得乐此不疲，唯有韩汐佳她们所在的店铺大门紧闭，里头三个人窝在货物之中核对数量，等数量对齐之后便开始摆放商品、搬货到仓库，整整一天的忙活，终于赶在下班之前将货物整理完毕，只等明早一来处理一下商品上架的细节，便可以赶在下周一开始正式营业。想到这里，韩汐佳感到浑身轻松了些许，特卖商品的销量一直不错，这回她们必有一番可赚，清闲了数月，接下来恐怕要忙碌一阵子，她念覃华最近整理商品辛苦便让他明儿休息一天。

　　次日，沐澄梓与韩汐佳早早儿的便到了店铺，将原先摆好的商品重新整理了一遍，又将卫生做了一遍，才终于赶在迎宾曲响起之前同别家一样开了店铺的门。果然不出韩汐佳所料，“特卖”二字的确吸引了许多顾客进店，她们在堆叠好的商品之中翻找自己心仪的，然后不问价格，直接打包付钱；还有许多在商场工作的员工听闻这边有特卖赶紧趁休息的空档前来。这一天，韩汐佳与沐澄梓两人一个负责接待顾客，一人负责收银，颇为忙碌，可待晚上十点将至，临近闭店之际，商场人潮散去，韩汐佳整理账务之时算出今日的销售额才觉得这种忙碌尤为值得。

　　同时觉得值得的还有沐澄梓，不过她不是为销售额，而是这种忙碌让她忘却了近日的烦恼，让她没机会胡思乱想，让向来无所事事的她倍感充实，她发现，自己其实特别喜欢忙忙碌碌的生活，喜欢早出晚归，喜欢一觉醒来就极为清楚自己今天应该干些什么的生活。

　　三个人互相配合，持续的忙碌，店铺的业绩终于有了起色，韩汐佳心情大好，每日留在店中浑身充满了干劲，沐澄梓跟在她后面，看着如此积极向上的同伴自己心里也颇觉安心。

　　奈何这样的安心仅仅维持了一个月。那日，已是中秋时节，天气转凉，沐澄梓紧着外套站在商场外头等韩汐佳，一通电话又将她渐趋平静的生活搅的天翻地覆，以至于在往后数年里，纵使她过着平淡的生活也从未真正有过一丝丝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