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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最后的挣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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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为什么会去赌场?”问询的语气间带着几分质疑。
“去那种地方还能为什么,缺钱了呗?”尹雪漫不经心的说。
“缺钱?沐氏产业出了问题?”沐澄梓问道。
尹雪瞧了她一眼,轻声一笑,说:“你不是沐氏独女沐家唯一的继承人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你跟你爸的关系确实不怎么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
“沐氏产业这几年来一直在亏损,即将面临破产,你的父亲不甘心想挽回这个局面,便入赌场筹钱。”尹雪面无表情,拿出两支烟,一支递给沐澄梓,一支给自己点上。
“结果呢?筹到钱没有?”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尹雪狠吸着香烟,扬起嘴角一笑,似在自嘲,待缓片刻,她才说:“沐氏集团破产一事与我无关,即便没有我,它也是这个下场,是你爸骗了我,骗我说他有钱,然后又求我想办法帮他筹钱还债。”
“然后你就引着他去了地下赌场?”沐澄梓看着眼前神色平静正在吞云吐雾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说:“看来从前是我低估你了。”
尹雪看着她,说:“你一直看我不顺眼,甚至连自己的家都不愿回,放心,再过几天你也许就见不到我了。”
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平静的女人,沐澄梓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现在家里的处境,无论是沾染毒品、违规赌博的父亲,还是即将面临破产的沐家企业,她都没有能力去扭转这个她已出局了数月的残局。试想她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又整日忙碌,自幼条件优渥却又无人看管造成了她乖张叛逆的性格,她虽是沐家独女,可父亲从未将她当做继承人来培养,即便她家境良好社会地位较高,却没有因此而成长得更为优秀,散养式的教育让她性格缺陷自理能力低下且还染了一身不良习气。她自知,如今这样糟糕的沐澄梓,是没有任何能力招架家庭变故的。
无力感渐涌上心头,沐澄梓在阳光下呆立了半晌,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将她唤醒,是韩汐佳,说是见她两天没来上班这才打电话问候一下。电话那头是韩汐佳清浅的声音,问候关心的话语直叫她心头一暖,渐渐地,沐澄梓的心中有了头绪,分清了轻重缓急,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再多想也没有意义,顺其自然就好,自己则只需不被任何人影响做好自己的事情,所以,她必须马上回到店铺,去上班,去保住饭碗,去过自己的生活,而目前她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交给旁人来吧。
于是,驱车回店铺的路上,沐澄梓拨通了报警电话。
踏进店铺的那一刻,她的心安定了许多,暖黄的灯光,摇滚风格的音乐,熟悉的熏香味道,时而站门迎、时而在柜台边记账的覃华,及那永远在整理衣饰的韩汐佳,相比每次家庭带来的打击,她愈觉得上班的地方更能让她心生亲切。
“你回来了,这两天干嘛去了?”
看见她,韩汐佳迎上前笑问道,沐澄梓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韩汐佳,眼中隐有泪水,良久说不出话。
“这两天你没来上班我帮你调休了。”
许是这两天心情太过压抑,这一瞬,沐澄梓心理防线崩塌,感动之下,她拥抱了韩汐佳,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谢谢。”
那天,看出沐澄梓情绪低落的韩汐佳几次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皆未有回答,只是时常站在门口发呆出神,韩汐佳见状也不便再多问。
夜晚,老年小区外灯火通明,夜市上的各色小吃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窄小的出租屋里亮着黄晕的光,韩汐佳在窗前煮面,只见锅开后,她放入事先准备好的番茄碎末,添了调料,待煮开后下入面条,将熟之际又加了两颗蛋撒了些葱花进去。沐澄梓坐在饭桌前若有所思,等韩汐佳端着煮好的面出来时她才回神。
“可以吃了。”
韩汐佳坐了过来,将筷子递给她。她看着碗里清清淡淡的面条愣了好久,半晌才夹起送入嘴中。
“原来面条这么好吃。”沐澄梓喃声说道。
“说什么呢,你又不是头一回吃我煮的面?”韩汐佳说。
“这次心境不一样。”
她摘下了耳环项链等银饰,换下了潮牌服装,现在身着宽松休闲的居家服,垂头若有所思的模样让浑身的戾气尽数退去,看着这样低眉顺目的沐澄梓,韩汐佳轻声问:
“这两天你究竟干嘛去了?”
听她再问,沐澄梓终是抬头看着她回应说:“我回了趟家,情绪便低落到了极点。”说罢,沐澄梓回过头,又似在自言自语,继续喃声道:“不,不对,我好像每次回家心情就会不好,不知道为什么,都说家是避风港,可在我这儿它却像个无底的深渊,韩汐佳,你有家人么?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有,但他们都在老家过自己的生活,很少会打扰到我,只是偶尔会托亲戚来个电话。”韩汐佳说。
“你爸妈么?”
“我爷爷奶奶。”
“······”
“我从小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现在也是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你爸妈呢?”沐澄梓低声问。
韩汐佳想了片刻,说:“不知道,听亲戚们说他们感情从来不和,有我只是个意外,生下我之后他们给爷爷奶奶留了些钱便各奔东西,过自己的生活去了。”
“那你恨他们么?”
韩汐佳摇头,说:“都过去了,对我来说之前的生活只是过得辛苦了些,但爷爷奶奶很疼我,所以我和别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差异,更何况我现在也生活的很好不是么。”
“你觉得我们现在这种生活很好么?”沐澄梓问。
“对我来说很好,因为可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有地方住,闲来还可以自己煮东西吃,比我小时候好多了。”
是啊,有工作,有地方住,不愁吃,这样便可以活的很好,明明她现在就是这般,可为什么她面对来自家庭的变故时会如此惊慌?还没有比自己年纪小外表弱的韩汐佳看的通透?说到底,韩汐佳是外柔内刚,而她只是外表看起来刚强罢了。
谈话到此,两个人皆沉默吃着面,夜晚颇为宁寂,黄晕的灯光格外的暖,她们围坐在小桌前,各怀心事,却又彼此心照不宣。吃完饭,洗罢碗,沐澄梓并不急着回自己那儿,只站在窗台伺料韩汐佳养的盆栽,忙罢了的韩汐佳走了过来递给她一杯水,陪她一起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烟火。
“倒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你家里的情况。”韩汐佳说。
“你想听?”沐澄梓问。
“嗯。”
“我是单亲家庭,我妈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一直以来我都和我爸在一起生活,他耐不住寂寞,在外头找了无数女人又再结了几次婚可是都没有好结果,还把家里搞得一团糟,我之所以搬出来就是为了远离他。”
听闻此话,韩汐佳轻声叹息,便不再多问。她明白,在这世上活着的人,都有各自难以启齿的无奈,所以有些触及到他人伤疤的话,点到为止即可。静夜之下,她们一高一矮临窗而立,沉默的看着远处高楼上闪烁的霓虹。
次日,接到总部的通知说店铺要改成特卖场,将本品牌原来打折的商品以再低价卖掉,而且还会另到一批其他品牌的商品一起在店铺做特卖。韩汐佳得到消息便通知了其他两人,那几天,因要重新规划店铺的区域、核对整理新旧商品,她们三人无休,全部连班。通常情况下店铺改成特卖场就意味着它即将面临关门拆柜,时日最多还可维持两个月,而两个月后三人则会根据自身的情况另做安排,所以,怀着即将失业心态的几人干起活儿来特别卖力,她们从早忙到晚,看着别家店铺顾客满堂也毫无怨言。
尤其是沐澄梓。那几天的她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不再偷溜出去抽烟,不再躲角落里打游戏,甚至不再看手机一眼,只是沉默着干活搬运成箱的货物,一刻也不曾停歇。这样的沐澄梓似乎有什么心事,想借做事来逃避,韩汐佳暗想,可是她神色平静,说话做事并无异常,只有在片刻休息的时候神情才会稍显落寞。或许是上回家里的事给她造成的困扰吧,韩汐佳这样认为,便不再多想。
那天,她看大家这两天极为辛苦,便叫了外卖。
“哇塞,还是佳姐贴心,知道我早饿了。”覃华将外卖拿到如战场一样混乱的店里,说:“都别忙了,快来吃饭补充点能量吧。”
因忙了一上午早就饥饿难耐,韩汐佳和沐澄梓闻声而去,拿了自己那份便找了个空地吃起饭来,其中,覃华和沐澄梓坐在仓库内,因要照看店铺内的商品,韩汐佳未进仓库只在仓库门口视野开阔的货架旁站着,一边吃饭一边留意着商场外头的情况。
“我的天哪,本市又有新闻了耶。”期间,覃华刷着手机说。
“说吧,又是那个明星出绯闻了?”韩汐佳看着店外,漫不经心的问。
“这次不是明星。”覃华说,“是昨晚警察在北郊端了一窝非法赌博而且聚众吸毒的团伙。”
猛然手抖,吃饭的勺子掉落在地,发出清亮的声响。韩汐佳回头,与覃华一起看向沐澄梓,只见她脸色惨白,强压着惊慌之态,忙将掉地上的勺子捡起放进碗里,解释说:
“手没拿稳。”
接下的两个小时里,沐澄梓开始心不在焉,但她强忍着不让旁人看出分毫,可尽管如此,韩汐佳还是在她埋头整理货物时觉察到她偶尔的愣神与不安,她想去问询,想去关心,可每每看见沐澄梓无意的闪躲,她便将到了嘴边的话语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或许那真的是特别难以启齿的事吧,要不然怎么会让一向倨傲的沐澄梓茫然不安到这步田地?韩汐佳想,直到几名警察大步走进了店铺。
“谁是沐澄梓?”他们问。
“我是。”沐澄梓站起来答。
“上周六下午五点十九分,是不是你报的警?”
“是。”
“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我们的确在北郊一栋别墅内抓捕了一窝非法赌博聚众吸毒的团伙,现在需要你配合调查,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好。”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沐澄梓压抑着心底的起伏,脱下工作服,随警察一道走了。韩汐佳与覃华不明所以,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跟了出去,却也只能看见沐澄梓被带走的背影。
“她怎么了?犯事被警察带走了?”对面柜台的温姐探头问。
韩汐佳没有回答,心中却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公安局里,沐澄梓坐在审问室,独自面对着两位警察。
“上周六下午五点十九分你报警说北郊2103栋别墅里有人违法乱纪,我们派人前去蹲点了一天一夜才摸清情况将那些非法赌博聚众吸毒的团伙一网打尽,现在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还请你如实回答。”
“·······”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人在非法赌博和吸毒?”
“那个地方,我无意中去过。”
“为什么是无意中?”
“因为我是跟着别人去的,没有进到赌场里面,只在门外看了几眼。”
“你跟谁去的。”
“我爸。”
“你爸是谁?”
“沐尧。”
问到这里,两位审讯的警察互看一眼,等翻阅了手中的资料,良久,才继续问:“昨晚我们抓获的犯罪分子中也有一位叫沐尧的,他还是沐氏集团的老板,你说的是他么?”
“是。”
她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警察听完沉思了片刻,看着她说:“你是发现你爸做了违法的事,才亲自报警抓他的?”
“是。”沐澄梓回答,“非法赌博加上吸毒单是一项就足以叫他家破人亡,我不报警,难道就任由他这样继续下去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报警之后对你亲人所造成的影响?”
“想过,他会被判刑,可与每天沉迷赌博浑浑噩噩比起来,我宁愿他被关了几年。”
听她说完,警察心中有些动容,等做好了笔录,她轻叹一声,看着对面气质颓废的沐澄梓,低声说:“沐尧将在这里服刑,作为家属,等下你还是去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