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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司南书屋 ...


  •   光阴荏苒,冬去春来,一晃过了五年,连蹄和刘馥都已长成一十八岁的少年郎。
      这日正值秋闱放榜日,报录人来到连府,高声道:“恭喜高中!”
      刘馥正在房中画画,听闻叫唤,扔下笔,跑了出来,正巧见到舅舅也从屋内走出,舅甥俩挽着手,一同去到大门前,青碧和绛红紧随身后。
      报录人已把报帖挂起,见众人出来,笑着问好,恭恭敬敬称呼刘馥为“刘老爷”。
      此时连蹄连缔兄弟也从外面回来,看到报帖,大喜过望,给了报录人赏钱,一家人欢欢喜喜将刘馥拥回屋中。
      连朔拉着刘馥,让他在堂中右侧的神龛前跪下,自点燃一炷香,说道:“妹子啊,你儿子今日高中举人啦,为咱们连家争了气,也为刘家光宗耀祖了,你和妹夫在九泉之下该安……”说及此,黯然神伤。
      刘馥想起故去的双亲,也流下泪来。
      连蹄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站在一旁。
      连缔笑道:“爹爹,今日表哥高中,是天大的喜事,姑姑和姑丈知道了,一定开心得不得了,你们可别哭呀!”
      连朔忙道:“正是!”拭去泪水,命青碧去收拾,绛红去煮饭,当天夜里,一家人在正堂摆酒席,连青碧、绛红,还有他们刚满两周岁的儿子金娃,也一并坐下,齐贺刘馥中举。
      刘馥孱弱,之前八月的秋闱,在烈日炎炎下考试,身子吃不消,考完出考场,一头栽倒在地,原是中暑了!去接他的连蹄忙把人背回家,在床上躺了大半月。
      如今刘馥是大病初愈,不宜饮酒,但毕竟高中了,喜不自胜,舅舅给他敬酒,他接过就喝。
      连蹄急道:“爹爹,小馥不能喝酒!”
      连朔道:“喝一点儿不要紧的。”
      刘馥也道:“就是。”
      连蹄大怒道:“你身子才好些……”
      刘馥打断道:“哎,知道啦、知道啦。”
      绛红生怕他们要吵起来,忙笑道:“大少爷,如今表少爷中了举,以后你就不用卖画卖得那么辛苦啦。”
      连蹄不屑道:“当官能有几个钱?他当秀才……他之前当秀才,一年的补贴,还不如卖一幅画得的多。”
      原来在去年中旬,连蹄外出采购针线布匹,经过一家名为“司南书屋”的铺子,看见有人在柜前讨价还价,声音极大,对面街都听得一清二楚,最终那人以二十六两的价格,买下一幅山水画。
      连蹄心想:“小馥当秀才,一月补贴才二两多一点,卖一幅画那么值钱么?”于是进书屋问那掌柜的。
      掌柜姓罗,是名高个子青年,笑道:“刚才那幅画是鄂知夕画的。”
      连蹄道:“鄂知夕是谁?”
      罗掌柜道:“他是咱们镇上的秀才。”
      连蹄奇道:“秀才的画能卖那么贵?”
      罗掌柜笑道:“那是鄂秀才画功了得,大家都喜欢,若画得不好,状元的也无人问津。”
      连蹄道:“那鄂秀才的画,怎么在你这儿?”
      罗掌柜道:“是他放在我们书屋寄卖的。”
      连蹄道:“原来如此。”
      回到家后,他立刻跟刘馥商量,让他画几幅画,也拿去书屋寄卖。
      刘馥是文人,文人对这种靠卖画维持生计之事,原本是不屑的,许多穷困潦倒的书生,若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断不会靠卖字画为生,何况母亲留下很多积蓄,刘馥并不缺钱花。
      但来到连家后,看见连蹄为了生活,鸡毛蒜皮的小钱也斤斤计较,看到他因干活赚到钱而乐不可支,刘馥虽不差钱,却始终没亲手赚过一文,久而久之,心态转变,听连蹄说卖画能补贴家用,反正又不是干坏事,便欣然同意。
      如今,连蹄又说起卖画的事,刘馥笑道:“是了,今日有人上门来买画。”
      连蹄喜道:“真的?”
      刘馥笑道:“真的。”
      连蹄道:“卖了几幅?”
      刘馥道:“什么卖了几幅?我的画都被你拿去书屋了,家里已然没有,没卖到。”
      连蹄跌足道:“哎呀,真可惜!”
      青碧笑道:“大少爷,你不用可惜,买画的人可喜欢表少爷的画了,请求一定要画给他,怕表少爷不肯,还预付了定金。”
      连蹄睁大眼道:“付了多少?”
      刘馥将两根食指交叉,笑道:“十两。”
      连蹄大喜道:“太好啦!”
      连朔边喝酒边道:“小馥的画不是放在司南书屋寄卖么,怎地有人上门买画?”
      连蹄道:“没法子,原本我和罗掌柜谈好的,我们的画卖出去,罗掌柜便可拿其中二成作佣金。如今罗掌柜不在书屋做了,新掌柜是韦老妪,她说我们的画如果继续放在书屋寄卖,她要收四成。”
      青碧忍不住道:“表少爷的画,多是卖二十两一幅,她拿四成,岂不是八两?”
      绛红正在为儿子的鱼肉剔骨,闻言咋舌道:“韦老妪好贪!”
      连蹄道:“可不是,爹爹缝制五件衣裳,去除本金,都没赚到那么多。”
      刘馥不怎么去司南书屋,想了半天方道:“韦老妪……可是那个脸特白,眼角纹特多,打扮得像麻雀儿的少妇?”
      连蹄道:“正是她。”
      刘馥道:“好端端的,罗掌柜怎地不做了?”
      连蹄道:“我也不知道。”
      连缔戳了戳刘馥的腰,笑道:“表哥,这种事,你问我啊。”
      刘馥连忙躲了一下,随即笑道:“是了,你最爱打听八卦,你说。”
      连缔皱眉道:“什么我爱打听八卦?你现下问我,还不是一样打听八卦。”
      刘馥呸道:“不说算了。”端起酒欲喝,瞥眼见连蹄瞪着自己,只得放下酒杯。
      连缔确实爱八卦,眼见表哥居然不再询问,片刻已忍不住,自己开口道:“上回我拿你的画去书屋给罗掌柜,他还跟我聊天,说是已找到几个大客,谈下大生意,说得眉飞色舞,满脸的雄心壮志,岂料才过得一个月,他就不做了。”
      刘馥看着他,等他自己说。
      连缔又道:“我一听觉得奇怪,就问铺里其他伙计,他们说司南书屋新来了一个姓农的掌柜,性格极强,刚愎自用,从不理听取旁人意见,吩咐伙计们只需依照他的安排,低头做事,不必有任何想法……”
      刘馥笑道:“不必有任何想法?那不是傻子么。”
      连缔笑道:“可不就是,罗掌柜就是想法太多。”
      刘馥道:“原来罗掌柜不听话,农掌柜看不上他……咦,罗掌柜不也是掌柜么,怎么却怕农掌柜?”
      连缔道:“罗掌柜是副掌柜,农掌柜一来就当了正掌柜。”
      刘馥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连缔笑道:“罗掌柜这个人毛毛躁躁,挺自负的,不过他有一点好,就是喜欢听取伙计的建议,谁的主意好,他都会试试看。因此伙计们虽然会抱怨罗掌柜狂妄,不过有什么事,还是会跟他说的,却不跟农掌柜说。”
      刘馥笑道:“不会吧?”
      连缔摆手道:“表哥,你不去书屋不知道的,那农掌柜脑子有毛病,什么事情他都要管,伙计摆书他要管,伙计搬货他要管,伙计吃饭配什么菜他还要管,想必伙计家的茅坑堵了,他还是要管的……”
      连蹄急道:“喂,我们正吃饭呢!”
      连缔伸伸舌头,又道:“有一次,我看见农掌柜跟一个客人起争执,还把客人气走了,你猜,为的啥事儿?”
      刘馥道:“啥事儿?”
      连缔道:“司南书屋不是有一种小纸扇子么?是特地大量制作,作为礼物赠予客人,上面印有可爱的小兔子。”
      刘馥道:“就是你和表哥经常拿回来的那些扇子?”
      连缔笑道:“正是,那些扇子其实不值钱,很多人不买东西,照样可以拿,我们去书屋,伙计每次总塞一大堆来,让我们帮发出去做宣传。”
      刘馥点了点头。
      连缔道:“那个客人去书屋买书,还带有两个孩儿,看见小纸扇上的兔子可爱,很喜欢,都说想要,客人结账时,就问伙计道:‘我可不可以多拿一把扇子?让两个孩儿一人一把。’
      “伙计见客人一口气买了三十几本书,还不讲价,如此爽快,何况这些扇子平时都是随意送的,便笑道:‘喜欢就多拿几把玩吧。’
      “哪知恰巧此时,农掌柜走了出来,听到这句话,就道:‘小纸扇子是每次只能拿一把的,不能多给。’
      “客人当时就不高兴了,说道:‘我又不是贪你的扇子,只是想多要一把,让两个孩儿都有,不互相抢罢了。’
      “农掌柜道:‘你拿多一把,对别的客人不公平。’
      “客人脸一沉,也不要扇子了,提着书,牵两个孩儿走了。
      “农掌柜却骂伙计,怪他胡乱送扇子。”
      刘馥张口结舌道:“那种小扇子,一文钱就能制十几把,丢在地上都没人捡,你们拿回来那些,好像……绛红都拿去烧火了吧?”
      绛红点头道:“烧了好多,纸薄得很,不经烧。”
      刘馥笑道:“就为了一把破扇子,得罪客人,值不值呀?”
      连缔道:“也许农掌柜觉得值,反正之后听伙计说,那个客人再没去书屋买书,书屋原本一些熟客,那日听见农掌柜和客人为一把扇子争执,后来也不来了。”
      刘馥道:“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连缔道:“可不是。”
      刘馥道:“我看这农掌柜不该当掌柜,该去当判官,公平公正讲原则。”
      连缔笑道:“不行,当判官是要绝对的公平公正,还要脑子清醒,农掌柜却喜欢人家吹捧他,只要把他吹得舒舒服服,一切好商量。”
      刘馥失笑道:“真的吗?”
      连缔笑道:“韦老妪就是靠拍他马屁,才当上的副掌柜。”
      连蹄道:“你又知道?”
      连缔道:“这可是我亲眼看到的,有一次我去书屋结账,韦老妪就在柜台里,对农掌柜道:‘农掌柜,你的鞋面脏了。’说完立即蹲下,直接用手给农掌柜擦鞋上的灰。”
      这下不止刘馥吃惊,连朔连蹄父子、青碧绛红夫妇都目瞪口呆,只有金娃小,不知大人们在惊讶什么。
      连缔道:“若非我亲眼所见,我都不信,大伙出来找口饭吃,拍拍掌柜马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但这韦老妪的行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刘馥皱眉道:“韦老妪不是在书屋做了很久么?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去书屋买书,她就已经在那儿了,那么多年,怎么一直没当上掌柜?”
      连缔摆手道:“她干活虽勤快,可老出错,跟我结账,十次至少出错三、四次,新伙计都错不到那么多的,还喜欢推脱责任,说是我跟她说话,害她算错账。其他伙计也跟我说话啊,人家怎么没算错账?而且她不想说话,难道我还能撬她嘴不成?”
      连朔道:“人家算账时,你就少说两句吧。”
      连缔急道:“跟我没关系,不信你问哥哥,他都不爱聊天的,韦老妪不也算错账给他。”
      连蹄点头道:“韦老妪做事确不够仔细,给我的数目总是乱糟糟。”
      连缔笑道:“我没冤枉她吧。”
      连朔摇了摇头。
      连缔道:“韦老妪往日里笑脸迎人的,升掌柜后,脾气比罗掌柜还冲,摆谱摆得十足十,不得人心。我听说,过几日,司南书屋的大老板又派了一个姓黎的男子过来干活,准备做副掌柜。”
      刘馥奇道:“韦老妪不是当上副掌柜么,怎么又派来一个?”
      连缔道:“韦老妪是靠拍农掌柜的马屁,农掌柜提拔她当的副掌柜,但上头的大老板好像不太认可,因此另外派人来。”
      刘馥道:“哇,大老板很明显不信任农掌柜啊。”
      连缔道:“大老板还有别的书屋,要管得太多,怕农掌柜在这家书屋弄甚花样,到时不好掌控,就派自己人来盯着他。”
      连朔啐道:“小鬼,尽爱打听这些是非。”
      连缔道:“爹爹,有些事不用打听也知道,司南书屋那条街,别的铺头掌柜、伙计都在讨论这件事呢,除非我不去那条街,否则不想听,话还是会钻进耳里。”
      连朔懒得跟他分辩,对连蹄道:“司南书屋有销路,你没有,不在书屋寄卖,恐卖不动。”
      连蹄笑道:“爹爹,你别小瞧小馥,以前他是没名气,几个月才卖得一幅画,如今名气传开了,一说起刘郁香,大家都知是咱们家的刘秀才。前些日子,我去书屋结账,好多人问我要,我悄悄对他们说了,只要帮忙宣传,让更多的人到咱们家买画,到时他们要画,我可给算便宜些。”
      连朔心想:“旁的事他糊里糊涂,赚钱却是门儿清。”
      绛红笑道:“就怕到时人多来买画,表少爷画不过来。”
      连蹄笑道:“到那个时候,已是一画难求了,价格蹭蹭往上涨,嘿嘿,让他们等去吧!”
      刘馥见他得意洋洋,忍不住好笑,此时舅舅又给他倒酒,抓起一饮而尽,随后迎来的是连蹄一连串喋喋不休的责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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