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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浣雪村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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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刘馥仍坐在窗边看书,觉得手越来越冷,便放下书搓揉,忽而抬眼,看见窗纱片片影儿自上落下,推开窗一看,原来外面头下雪了。
与此同时,刘馥看到了隔壁景庆安的房间,窗户没有关,景庆安也坐在窗前。
刘馥心道:“贺平也在读书?”
但景庆安脸上的神情却很古怪,眼睛直勾勾的,时而发笑,时而愁苦,时而高兴,时而愤怒,时而叹息,时而宽慰……
刘馥见他神情变化莫测,大感好奇。
躺在床上睡觉的连蹄翻身看见他开着窗户,伸长脖子往外张望,忙走过去道:“外面下雪了,当心着凉。”
刘馥把他拉至到窗边,指着景庆安的窗台道:“你看!”
连蹄看了一眼道:“什么都没有。”
原来景庆安已然离开,此刻窗里空无一人。
刘馥道:“他刚才还在的。”
连蹄斥道:“人家考试,你也考试,人家看书,你看人家。”
刘馥道:“不是啊,他古里古怪的……”
连蹄道:“读书读久了,脑子糊涂,古怪一些有甚稀奇,你老看人家,我瞧你也古怪。”
刘馥瞪眼道:“我哪里古怪?”
连蹄笑道:“好好好,你不古怪,很晚了,快去睡觉吧。”
刘馥道:“我再看会儿书。”
连蹄道:“别看了别看了,反正你又看不进去。”不由分说,把他抱去床上,笑道:“你身子这么冷,我给你暖暖。”
刘馥见他突然撩骚起来,大是喜欢,当即与之缠绵到四更天。
连蹄快活得呼呼大睡,刘馥也正要入眠,但觉天气越来越冷,便去把炭火加旺,忽然一阵大风吹过,把窗吹得大开,雪花飘进屋里。
刘馥忙去关窗,只这一下,又见到景庆挨坐在窗前,双目紧闭,一脸受用无穷的神态,刘馥见他这模样,竟与适才连蹄脸上的表情毫无差别,不禁目瞪口呆。
从前在刘家,刘馥早上要去给祖母、母亲请安,从不赖床的。来到连家后,连朔没那么多规矩,刘馥也逐渐变得懒散,睡不饱绝对不起来。
连蹄道:“现在人家家中,还是起早些吧。”
刘馥道:“难道谷少爷还要我去给他请安不成?”
连蹄道:“你那么贪睡,到时考试起不来,看你怎么办。”
刘馥道:“考试要考好几天呢,早上起不来,晚上写也一样。秋闱那会儿,我都是晚上写的卷子。”
连蹄哼道:“真不像话!”再不理他,自吃早饭,忽听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却是刘馦和刘馜,不禁皱眉道:“有什么事儿?”
刘馜忙笑道:“我们来找馥儿。”
连蹄不待见刘馦,对刘馜倒没多少敌意,说道:“他还没起来。”
刘馜怔道:“没起来?”
刘馥睡在床上,听见有人喊他名字,问道:“是二哥哥么?”
刘馜笑道:“正是,我和大哥哥一起来找你玩。”
连蹄把二人让进屋,绕过屏风,二人见刘馥缩在床上,奇道:“你怎么了?”
刘馥叹道:“北京好冷,我刚把脚伸出被窝,就冷得想缩回来。”
刘家有家规,刘馦、刘馜一向都是早睡早起,在他们印象中,刘馥亦是一般无异,此时见居然他缠着被褥,像条死蛇一样,不禁愕然。
既然两个哥哥来了,刘馥也不能一直睡着,挣扎许久,咬咬牙,掀开被褥,一股寒意袭上身,赶紧又盖上被褥,干脆把衣衫拽入被中,慢腾腾地穿起来。
这时忽听有人笑起来,刘馥抬眼一看,见是昨夜新认识的胜屠贾和桂池雁,二人正站在屏风旁,捂嘴而笑。原来昨夜他们坐一桌,相谈甚欢,意犹未尽,今日又相约而来,发现房门没关,就自行走入,没曾想竟见到刘馥打滚不肯起床的一幕,忍不住好笑。
刘馥脸皮厚,毫不在意,笑道:“请坐请坐!表哥,倒茶。”
待连蹄泡好茶,刘馥也盥洗完毕,对胜屠贾道:“取翎,黄兄怎么不来?”
胜屠贾道:“昨夜转凉,他受了点风寒,现在屋里休息。”
桂池雁道:“离尘倒是说要来,不过我出门时,他还在更衣。”
话刚说完,听得门外“哎哟”一声,桂池雁听出是法度的声音,随即听他道:“你这人怎地这样,撞了人都不会说对不起……哎,你别走!”
众人大奇,一起出门去看是怎么回事,却见法度迎面进来,双方差点撞在一起。
法度见大伙都在,笑道:“这么多人来迎接我?”
刘馥道:“离尘,你刚才跟谁撞上了?”
法度叹道:“别提了,刚才我进院门时,有个怪人从里面走出去,把我撞得摔了一跤,你们瞧。”转过身子让众人看,他一身浅色长衫,臀部处却污了一块,很是显眼。
刘馥忙去拿了自己的衣衫,让他更换。
法度边换边道:“他撞了我也不道歉,自顾自走了。”
刘馜道:“真没礼貌。”
桂池雁道:“那人什么模样?”
法度道:“二十来岁年纪,高高瘦瘦,看上去还挺斯文,一脸没睡醒的模样。”
刘馥心道:“莫非是贺平?”
法度笑道:“罢了,反正我也没摔伤,不去管他。”挽刘馥的手笑道:“郁香,今天天气很好,难得大伙都在,咱们才来,不如一起去花园走走,看看谷府的风景,如何?”
众人笑道:“甚好。”
连蹄不喜与文人雅士玩耍,借故推辞不去。
谷府的花园曰:书沁园,位于谷府正中央的位置,有山有水有凉亭,不过如今水已结冰。
一行人来到园子,见冰湖边上聚满男男女女,皆是才子佳人,面朝一个方向。
刘馥笑道:“他们在作甚?”
桂池雁笑道:“是不是有人在作诗、画画?”
一行人挤了进去,见人群中央有三名少女,其中一名正是昨夜顾盼生辉的顾盼。
刘馥指着另两名少女道:“莫非这两位,也是四大花魁的其中两人?”
刘馜道:“咦,馥儿,你认得她们?”
刘馥道:“我不认得,不过她们生得这般美丽,站在顾花魁身旁,竟丝毫不落下风,我便猜多半也是四大花魁其中两人。”
刘馜问旁边一位公子道:“她们是四大花魁其中两个么?”
公子道:“正是。”指着美若晚霞的少女道:“她是洛阳的郭绘晚。”指着冷若冰霜的少女道:“她是姑苏的慕容雪。”
三女站在一处,谁也不输谁,谁也不胜谁,平分秋色,正是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妙!
周围的人看她们巧笑倩兮百媚生,都快不辨天南地北了!不少人连站都站不稳了,碰倒成一堆,连刘馜、法度等也目不转睛盯着她们。
刘馥生怕给推摔倒,回头若受伤,给表哥瞧见,又要说自己是看美女看发痴摔倒的……尽管他现在看美女确实看得发痴,不过还是站远点儿为好。退到一株花树下,却见那些才子们为看美女你推我挤,看他们那狼狈相,比看美女还有意思。
正在这时,旁边来了一名家丁,对刘馥道:“请问公子,可是刘郁香刘公子?”
刘馥道:“正是。”
家丁笑道:“刘公子好,我家姑老爷想请您去院中相见。”
刘馥道:“你家姑老爷?”
家丁笑道:“正是。”
刘馥大感奇怪,不过既然来人家家中,主人有请,如若不去,未免失礼,于是答应了。
家丁把他领出书沁园,有一架小轿停在园外,另还有四名轿夫等在一旁。
刘馥道:“很远么?”
家丁笑道:“不远,刘公子,您请上轿。”
刘馥依言上了轿。
轿夫抬起轿子,就往东边走,穿过一条长巷,走过两座穿堂,进到东厢院,这是主人家居住的内院,画栋朱帘,外宾一般不让进来的。
轿子来到一座画楼,刘馥见岁寒三友栽于楼前,一身着藕色绸衫的中年男子站在松下,他相貌俊美,脸上满是笑容,看到刘馥,立刻迎了上来。
家丁命轿夫把轿子放下,对藕衫男子道:“姑老爷,刘公子来了。”
藕衫男子笑道:“你们下去吧。”
家丁与轿夫一同退下。
刘馥见他优雅绝俗,眉宇间带着些许书卷气息,但身上却又有一种不羁的桀骜,甚是好奇,又见他与谷少爷颇为相似,适才家丁称他为“姑老爷”,便道:“你是谷少爷的父亲?”
藕衫男子笑道:“正是,我叫傅静书,很喜欢您的画,知道您来了府上,冒昧相邀,还望不要见怪。”
刘馥心想:“谷少爷长得已经很漂亮了,哪知他的父亲却仍在他之上。”见他笑容亲切,说话彬彬有礼,心中颇喜欢,笑道:“小子是晚辈,傅老爷如此屈尊,岂不折煞小子。”
傅静书甚是喜欢,挽着他的手,进了屋内,早有丫鬟送上茶点,傅静书道:“请用。”
刘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上好的铁观音。
傅静书自画缸中取出一幅画,展开道:“我在字画铺见到这幅画,喜欢极了,就买了下来,一直想见画这幅画的人。昨儿个听说你来了,就想去请,但想你刚到,多半累极了,这才等今日。”
刘馥见这幅画是自己前年画的,当时大中午,他喝得大醉,看见连蹄在院中劈柴,一时兴起,提笔画了下来。后来连蹄怪他乱画,还说已把画烧掉了,他颇为遗憾,没想到居然是被卖掉了。这幅画,刘馥本身是很喜欢的,如今再次看见,甚是怀念。
再看傅静书的书房,到处都画卷,墙上也挂了不少,看来他是爱画之人,把自己叫来,想必是要交流画技。
刘馥看着墙上挂的几幅画,风格很是熟悉,当即走近仔细看,没想到居然出自他最喜欢的“浣雪村夫”的手笔,而且这些画,他从没见过!一转头,但见桌案上摆着一幅画了一半“女子织锦图”,竟也是“浣雪村夫”的手笔,刘馥一个灵醒,问傅静书道:“你是‘浣雪村夫’?”
傅静书笑道:“你听说过我的名号么?”
刘馥大喜,拉着他手道:“我从小就喜欢你的画!我家里有你画的《早春耕作图》、《采茶图》、《赶鸭图》、《牧童吹笛图》、《渔翁撒网图》、《秋收图》……我早就想见你了!没想到今日得见……”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
傅静书听他欣赏自己的画,更加高兴,挽着他的手,与他并肩而坐,畅所欲言。
二人越说越投机,一直聊到天黑,傅静书还留刘馥在房里吃晚饭。
傅静书道:“郁香,不如今晚与我同住。”
刘馥喜道:“甚好!”但转念一想,自己若不回去,表哥要担心的,摇头道:“我得回去。”
傅静书道:“怎么?”
刘馥把连蹄在屋里等他的事说了。
傅静书笑道:“既如此,你便回去吧,反正你刚到谷府,多住些日子,空闲就过来我这儿坐坐。”
刘馥喜道:“好!”
又拉拉扯扯说了半天,眼见亥时快过了,刘馥这才由轿夫抬回潇湘苑。
连蹄见他回来,劈头盖脸就骂:“怎么玩那么晚才回来?饭菜都凉了!”
刘馥兴高采烈,大叫一声“表哥”,扑上去抱住他,深深一吻。
连蹄奇道:“怎么?”
刘馥笑道:“你猜我见着谁了?”
连蹄道:“见到谁了?”
刘馥笑道:“浣雪村夫!”
连蹄当然知道浣雪村夫,道:“他也在谷府?”
刘馥笑道:“正是,你猜他是谁?”却不待对方猜,自行揭晓道:“他是谷少爷的父亲!”又道:“他说喜欢我的画,今日特地邀我去相见,他好年轻,长得好英俊啊!”
连蹄不屑道:“你不是喜欢他的画么,他长得英不英俊,关你甚事儿?”
刘馥笑道:“这叫才貌双全……哎呀,你不懂的,嘻嘻嘻!”又道:“他房里还有好多画呢,画得可好了,还送了我不少!”取出来递到连蹄面前道:“快看、快看!”
连蹄整日看刘馥画都看腻了,旁人的更不想看,皱眉道:“走开。”
刘馥笑道:“哼,你不懂欣赏,罢了。”自己拿着看,赞道:“画得真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