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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往事 ...

  •   往事
      边寒月没有直接点出这些故人,但是如此形容,除了当年的韩贵妃,还能有谁?
      不少人将实现落在御座之上,果然见孟清徽的神色随着边寒月的陈述,越发阴沉。
      边寒月一杯茶喝完,又自顾自地倒了第二杯。
      “这韩家小女儿的故事,就差不多结束了,接下来请各位大人再听听第二个女人的故事。”
      “说是两个人的事情,其实说来也是一家,这个女人姓秦,是这家韩家老四的媳妇,说来就是这韩小妹的嫂子。”
      “这秦家也是了不得,跟着韩家一样,也是跟对了主子,自此飞黄腾达。跟韩家这样的文官氏族不同,秦家尚武,也算是当时了不得将门世家,连这小主人的母亲都是出自秦家。”
      “这样门庭里出来的姑娘,嫁去韩家,那可真是门当户对,配到不能再相配了。天可见怜,这桩婚事虽有世家的牵绊,但是这秦姑娘却算是嫁对了人,夫君温柔,公婆宽厚,虽有三个妯娌,也都是和睦相处,从未生事。彼时家中小姑还未出嫁,一家人亲亲热热,过得和乐融融。”
      “后来,就像上个故事说的那样,金玉般养大的妹妹,进了主子家里,不过三五年就香消玉殒,连带着家中老父伤心离世。这撑天之柱轰然倒塌,家中也渐渐乱了起来。”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这只不过是桩错误姻缘,只能怨一句造化弄人,命薄而已。却不料这秦氏夫人某日竟领回家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这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年少为奴,后来跟着小姐出嫁,却惨遭杀身之祸,费尽千辛万苦,几乎拼了性命,才抱着个孩子跑出来。后来又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与这秦氏夫人见上一面。”
      “尽管这女子已经形容尽毁,但秦氏夫人一见她,就认出了她是妹妹的侍婢,又见她抱着孩子,当晚就领着她偷偷回了家。”
      “那一夜,当韩家人揭开孩子的襁褓时,见那孩子的眉眼模样,分明就是小妹的模样。韩家小妹是老来子,她出生时几个哥哥都已长大,绝无认错的可能。”
      “这个女人抱过来的孩子,就是死去的妹妹所生,而且这孩子,是个女孩。”
      如愿看到那些疑惑惊讶的表情后,边寒月垂首轻笑,视线却落在孟元康的身上。
      “想必诸位也听出不对了,这韩家小妹可是喜诞麟儿,这个女婴,又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这疑惑诸位有,当年韩家也有。心知事有端倪的韩家,着人将侍女与孩子远远地安顿下来,避开或将掀起的风波。”
      “事情确实如韩家所料,小妹之死确有疑点,揪着那么点稀薄的线索,韩家逐渐摸索到了最后的真相,窥见了主人家埋藏最深的秘密。”
      “秦氏夫人怎么能想到,那晚她将那侍婢领进府中,而后会生出那般的滔天的波浪,付出了那样惨痛的代价。”
      待说到代价二字,边寒月抬头看向众人,他的目光一一看过众人,最后落在上首的孟清徽身上。
      “真是让人,永生难忘呀。”
      在场岁数稍长的人迅速想到了宁安九年那场宫变,年少帝王的亲自宴请以韩秦两家为首的勋贵,宴席未过半,成群披甲执锐的士兵突然闯出,顷刻间韩家的四兄弟身首异处。哭喊声,尖叫声,刀刃砍在人骨上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响彻整个文昌宫。
      血与乱中,二十岁出头的孟清徽就端坐在御座之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所有的苦难悲哀都与自己无关。
      如今,二十载光阴匆匆而过,同样的宫殿,同样的场景似乎又重现在眼前,恍若轮回。
      殿中亲身经历过那场宫变的人,似乎又回到当年的恐惧中,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
      “让我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哭喊的是允王的王妃,年近五旬的她也顾不得仪态规矩,拖着软绵绵的身子往门口挪去。
      她这一动,众人才发觉文昌宫厚重的大门已经关上,这让本就惶恐的宗亲们更加慌乱,抽泣声怒骂声顿起。
      “看来诸位都想起来了,那场的轰轰烈烈的往事。”
      “二十年了,因为那个秘密,就在这里,韩秦两家几尽灭族,诺大的世家,百年的经营,顷刻间灰飞烟灭。”
      边寒月松开摩挲已久的茶杯,任由杯子摔落在地,青玉杯顷刻间粉身碎骨,只留地上缓缓流淌的茶水,像极了鲜血。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到最后再也寻不到,如玉的脸庞上挂满寒霜,冷硬如腊月中的寒冰。
      他周身的气场太强,一时竟压住了殿内嘈嘈切切的哭喊,混乱的大殿竟然以这样诡异的方式重归寂静。
      压抑的沉默中,清脆的掌声和着笑声传来。
      “说得好,本王日后该请公子为我说书才是。”
      笑声自侧殿传来,众人随着声音看去,只见安王孟谨行从侧殿缓步走出,身旁跟了几个黑甲士兵,持刀围在他身旁,为首的正是韩枫。
      “安王叔也来淌浑水了,可真是热闹呀。”
      静坐许久的孟清徽终于开了口,他看向前方站着的孟谨行,脸色平和,看不出什么旁的表情。
      “殿下成婚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少了本王这样的长辈。”
      孟谨行自顾自地坐在了边寒月的对面,颇为无奈地开了口。
      “边公子这书说得不错,就是忒啰嗦,来来回回兜了好大个圈子,到关键时候还卖了个关子,当真是好不尽兴。”
      边寒月轻笑:“这样的好的故事,背了韩秦两姓八百一十二条人命,怎么能不好好讲给诸位大人听。”
      “你竟是韩家的叛逆之徒,陛下容你苟且偷生二十年已是天恩,如今竟还敢犯上作乱,狂悖!”
      说话的是庆山侯的儿子,也是靠祖上荫封得的爵位,孟清徽多年不曾理会他们,经年累月也养成了些骄纵的气势,才敢在这样的场合当出头椽子。
      庆山侯的反应极快,拽过儿子就想捂他的嘴。如今局势未明,能活着走出这文昌宫的还不知是谁,这个时候岂能轻易做出头鸟。
      但是庆山侯再快,也比不过边寒月快,只见他手上轻挥,众人眼前只见寒光闪过,那年轻人身上顿时血花溅起。再下一个瞬间,少年的肩头已被洞穿,只留尖利的呼喊,以及梁柱上颤颤不止的蝉翼薄刀。
      边寒月转头看向流血不止的年轻人,轻轻一笑。
      “说得很好,只是我不爱听。”
      孟清徽看着梁上仍在发颤的薄刀,眼睛微眯,望向边寒月。
      “是你。”
      边寒月迎上他的眼神,点了点头。
      “是我。”
      “既然有这样的手段,何不干脆些,当初直接杀了朕,不更简单?闹成这样,又是何必?”
      孟清徽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在说的是寻常问候,而不是自己的生死。
      边寒月站起身来,手上又是一挥,这回竟是直直朝着孟清徽而去,但那柄刀朝着的却不是脖颈胸膛,而是那顶厚重的垂珠冠冕。帝冠被击落,孟清徽的发髻散了开来,黑发披散在瘦弱的脊背上,显得整个人格外单薄。
      “杀了你,又有什么用处,秘密还是秘密,叛逆还是叛逆,都是一样的不见天日。”
      孟清徽垂着长发,看向边寒月,亦是轻笑。
      “你该知道,所谓的秘密,只有永远停留在死人中,才是秘密。”
      “它就像是厉害的疫病,一旦有人沾染,那可就活不成了。”
      “边公子,你且看看,你若将所谓的秘密公之于众,那在场的,又有多少人能躲过这疫病?”
      边寒月没想到事到如今孟清徽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九门到宫城之内,乃至现在文昌宫外,再无陛下一兵一卒。”
      “如今南疆将军,中原将军,西北都尉被牵制在藩镇,陛下,您还指望谁来勤王呢?”
      “情势如此,您还有如此气度,当真是佩服至极。”
      孟谨行挥挥手:“耳听为虚,眼见才能为实,许陛下的人出去看上一眼,莫要让陛下以为我等在虚张声势,说瞎话诓人。”
      孟清徽点了点头,身侧的侍卫快速从文昌宫的侧门走出,许久之后那侍卫才在韩枫的押解下返回文昌宫。
      侍卫见了孟清徽,当即跪地磕头。
      “陛下,宫城内外尽数被叛军占领。”
      孟清徽点了头:“好,回来吧。”
      见韩枫不松手,孟清徽笑说道:“边公子不会连一个侍卫都不放心吧。”
      边寒月朝着韩枫点了点头,韩枫只好松开架在侍卫脖颈处的长剑,任他回到孟清徽身边。
      “边寒月……”
      孟清徽轻唤他的名字,似在来回打量着这其中的味道。
      “你是韩家哪个孩子?”
      “陛下不用拖延时间了,进京的驿道已经尽数被控制住了,此刻绝无军队有勤王可能。”
      孟清徽也不急躁,依旧稳稳地坐着,低头看御阶之下的边寒月。
      “你要怎样?”
      边寒月抬头看向孟清徽,目光平静而冷漠,但是他的声音却带着浓郁的寒意。
      “我要你当着宗亲百官的面前,亲口说出当年如何困杀韩秦两姓。”
      “我要你向这天下臣民下罪己诏,以谋害忠良、欺世盗名之由,就此退位。”
      “我要你日日跪在我韩氏族人的牌位前忏悔赎罪,以慰先人魂灵”
      ……
      边寒月每说一句话,周围的人脸色就差上一分,待到最后他的话音落地,文昌宫内诸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死寂般的沉默中,孟清徽开了口。
      “若朕应允会如何?若朕不允会如何?”
      边寒月捏起手中的薄刀,轻轻弹过刀刃,似毫不在意地笑了。
      “若陛下应允,我也能考虑,放了陛下与殿下的性命。”
      “若陛下不允,那就取了您的首级,将您挂在城门上悬尸示众,让天下臣民看看,他们畏惧数十年的皇帝,到底是什么模样……”
      边寒月漫不经心的话语,让众人打了个寒颤。
      早就呆在一旁的孟元康,如梦初醒般走近了边寒月。
      “怎么会这样呢?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边公子,小萤……”
      孟元康伸手拽向边寒月,似乎要将他从陌生的残忍中拖拽回来,仿佛只要他足够用力,就能将这偏移的一切扭转回来,这还只是他的婚礼,他还在牵着他的新娘。
      新娘……他的新娘……
      孟元康下意识抬头去寻,只见他的新娘正站在不远处,她披着宽大的外衫,乌黑的头发垂散着,只有脸颊上晚霞般的薄红仍在,昭示着她曾是这场婚宴的主角。
      孟元康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样的话,他张开嘴,似乎说了些什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孟元康嘶哑着喉咙,用力扼住了边寒月的手腕。
      “殿下,有时候,一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说完,边寒月抬手击向孟元康的脖颈,瞬间孟元康彻底晕了过去。边寒月将他扔到照夜清怀里,自己则缓步走向御座之上。
      孟清徽看着他,神色依旧未变。
      “你执意如此?当真不顾惜这诸多性命?”
      边寒月冷声道:“陛下,您已经亲自派人查看过如今情形,还要负隅顽抗吗?”
      “朕年轻时,不知轻重,平白伤了许多人,如今年岁上来了,心肠倒是软了些。”
      “旁人倒也算了,你的这位友人,边公子也不顾惜吗?”
      孟清徽的颊上渐渐浮起笑容,那笑意似带着无尽的恶意,顷刻间就要将人生吞活剥似的。
      边寒月心中蓦然一慌,猛然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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