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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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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的战事竟如此难缠,江指挥使亲自督战也没能拿下来。”
吕飞卢又重复了一遍,程熹微这才听清话题已经转到了当下了。
“不光是陈平,之前突袭沉酿堰的黑衣军也是来头古怪,怕是之后不会消停。”
吕飞卢挠挠头:“这沉酿堰并非易取之地,他们若要再来,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又就近日的军务聊了许多,程熹微亲身经历短战后,对南疆局势的了解,也不再是过去的纸上谈兵,言谈间也能说出一二见地。
一番长谈后,两人不免坠心,南疆似陷入苦战,彼此双方都摸不清对方的意图和底牌,像行至密林,又起层层迷雾,兜兜转转中,需要有天光透破迷雾,才能驱散阴霾。
而这天光般的契机如何去寻,两人俱不知晓。
程熹微叹了一口气,眉宇间似有哀愁,而吕飞卢见他的模样,再一次“不露声色”地转过话题。
“今天伙房新打了几只鸭子,那可是好东西,我让他们炖了老鸭汤,现在估计也快好了,咱们吃去。”
“啊……什么?”
“你小子怎么年纪不大,耳朵就不好了,我说伙房新得了鸭子,给你做了老鸭汤,走走走,哥哥带你喝汤去。”
耳朵不好的程熹微笑了笑,任由这便宜哥哥将自己推到伙房去,路上披甲的士兵都在各自忙碌着,吕飞卢也不在意周遭的目光,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些鸭子来的如何不易。
“这穷乡僻壤的,寻常家禽最是难得,这回是将士们在下游巡逻时,在水泽湖沼里看到了群野鸭,就都给打回来了,你受伤了,一会儿多吃些补补。”
被吕飞卢灌了一耳朵的鸡零狗碎,程熹微本不在意的心,也有点痒了,待到了伙房门帘掀开,浓郁的老鸭汤味道扑面而来,顿时勾起了程熹微肚里的馋虫。
吕飞卢大步走到锅灶前,端起海碗就盛,给程熹微连稀带稠捧了一大碗,唬得程熹微连忙摆手说使不得,也逗得伙房的将士哈哈大笑。
笑声穿过帘帐,将前几日的压抑惨痛冲淡了许多,而群青山往南,安南的皇子却不愉快。
一直以来,这些北人与他合作,都是他占了许多好处,吃下了无数的枪炮炸药,虽说这些北人也用了他的士兵人马,但是人嘛,总会再有的,这些北地的武器可不会轻易到手。
但是此刻,腊梭却很不满意,陈平郡上僵持的战事已经让他元气大伤,却丝毫没有收益,如今眼前这些北人竟要他再次出兵,去攻打沉酿堰。想到接下来要付出的代价,他心中的怒火越发旺盛。
“我与你主子的约定俱已完成,如今我安南的人马也牵制住了陈平郡大半兵力,怎么又要去攻那个小小山口。”
腊梭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向对面传达着他的不悦。
“殿下勿要动气,气坏了身子那可就是大事了。”
韩枫坐在他的对面,黑色的披风几乎盖住了他整张脸,只有声音闷闷传来。
腊梭向来不喜欢他这个样子 ,又想到他那荒谬无理的要求,心中的不满更盛,当即上手想将韩枫的帽兜扯下来。
韩枫见他动手,不慌不忙地将手上的杯子弹出,薄杯顺着腊梭的手臂飞过,止住了他的动作后,直直撞上腊梭身后的梁柱上。不过短暂一瞬,杯子应声而裂,韩枫转过头看向腊梭。
“殿下要看,鄙人自己来就是,何必劳您动手。”
只见他伸手取下帽兜,直直地看向腊梭,朝着他微微一笑。
“鄙人形容丑陋,污了殿下眼睛,请殿下海涵。”
韩枫长得确实不惊艳,尤其是跟边寒月这般顶级美人相比,更是烛火与皓月之别。若要说起来,顶多也就是齐整端正秀气这样的字眼,与他才算相配。
可是,这些年的腥风血雨里走过,让他多了分令人胆寒的杀气,这种冷肃杀气与他白皙秀丽脸庞交融在一起,就多了股难言的韵味。
直到多年后,腊梭已经年迈,须发皆白的他再忆故人时,最先闯进脑海的,还是眼前人的这个笑容,只是那时他的身边早没了旧人,而眼前这人早已身化白骨,与他相关的人事,连只言片语,都寻不得了……
如今的腊梭还正青春年少,跟来日那个南境霸主还相去甚远,跟那些痛彻心扉的阴阳相隔也有着遥远的距离,此刻的他看着韩枫,欺身上前,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人的眉眼。
“你们这些北人,最是虚伪不过,这样好看的人,也说自己丑陋。”
腊梭人长得高大,他弯腰贴近的瞬间,高耸的鼻梁离韩枫至多不过一尺,腊梭说话时犹带温热的呼吸几乎喷在他的脸上,而这人发间坠着的翡翠珠子,随着动作落在韩枫的脸侧,又冰得他蓦然一颤。
冷热之间,韩枫刚要开口,腊梭已经坐回原位。韩枫一笑,气定神闲地倒了杯茶,推给腊梭。
“殿下此言,鄙人暂且当作夸奖了,先谢过殿下。”
见腊梭接了茶,韩枫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是北地才有的茶叶,产在江陵地带。不知道殿下可曾到过江陵,那里遍地丘陵水田,最适宜茶树生长。”
看到腊梭疑惑的眼神,韩枫继续解释道:“江陵富饶,多依靠扬水沅江,而这些水脉俱汇在群青山脉,其中的隘口,正是这里。”
韩枫的指尖正正落在茶水画就的水脉上,那一点正是沉酿堰。
“这里,能夺了最好,若夺不了,那毁了也无妨。”
腊梭皱着眉头,看向韩枫。
“你们都是北人,怎么会这样自相残杀?”
韩枫重新拢起帽兜,遮住容颜,他没有回答腊梭的话,而是转而问道:“若殿下觉得合适,咱们大可继续合作。”
腊梭的目光顺着他的手一路向上,最后落在他露在外边的下巴上。
韩枫将帽兜扯得更往下些,连下巴也隐匿在黑暗中,与他身后的夜景几乎要融成一体。
腊梭收回目光,晃着手中的杯子,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好,出兵。”
“愿与殿下,合作愉快。”
韩枫说罢,朝着腊梭微微欠身,起身告别。腊梭也没有留他,就这么任他离去。
韩枫走得极快,几乎是片刻就离了这处别院,这是腊梭的一处私产,就在群青山南麓的山脚下,因此不多久,他就遇上了来接应的达奇。
达奇也是人高马大的模样,骑马立于月下,让韩枫下意识想到了刚才的腊梭。
韩枫甩开这个念头,足下轻点,朝着达奇的方向飞身而去。
见韩枫稳稳落于旁边的白马上,达奇忙开口询问:“怎么样?如何?”
韩枫双·腿夹·住马腹,拽住缰绳,头也不回地往前奔袭,达奇见他的动作,也忙跟上,只听疾风中,韩枫的压低的声音传来 :“去安南大营!”
达奇听到这句话,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苦心人,终究是天不负。
韩枫深知筹谋已久的机会来的不易,几乎是一日内,他就调齐了士兵,准备沿群青山顺着水路包抄,势必要一举灭了大宁在沉酿堰的驻军,以及那个人。
如今箭已离弦,来日已至,他决不允许有任何人阻碍这前路。
韩枫的目光落在旁边的人身上,那是安南来的监军,腊梭在北地投入了那么多本钱,如今这二茬肉能不能吃得顺心,他心里也是没谱,思来想去还是派了个心腹貌丹过去。
就这样,沉寂许久的沉酿堰,风雨将至。第一波攻击开始时,吕飞卢很快地就接住了。
毕竟前头才被打过,挨过教训的南疆军这次也学聪明了,深知对方来无影去无踪的攻袭方式,于是吕飞卢将攻守之术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虽说无坚固城防,但是他还是令工兵们在营地周围布下无数陷阱壕沟,又命驻扎的将士轮岗驻防,只等敌人来犯。
安南军队想从两侧穿插包围而过,却不料两方刚一接触彼此就有伤亡,而且明显安南这边更不占便宜。
貌丹接到腊梭命令时,只觉得这场战事不说十拿九稳,最起码也要占到六分好处,如今刚一交手就陷入被动,这让貌丹心中退意顿生。
韩枫就在他的身边,他这念头一生,就立即被韩枫察觉到了。
“久闻安南勇士最勇猛不过,怎么如今才刚开战,大人就坐不住了?”
貌丹素来不喜北人,尤其是大宁人的酸腐阴险,听韩枫拐着弯骂自己,他冷哼一声。
“你也不用含沙射影,如果此役于我方不利,我会做什么,你也干涉不了。”
韩枫也不恼,把玩着手中的兵刃。他没有带长剑,双手却各持一把短刀,泛着寒光的刀刃在他手中旋转着,出鞘回鞘不过一瞬。
貌丹的神色有些慌乱:“你要做什么?”
“我去安大人的心,让大人不虚此行。”
“安我什么心?”
韩枫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做出就要出发的架势,就在一切准备好时,他扭过头来看向貌丹。
“大人,再教你句北人的话,叫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话音未落,韩枫纵身一跃,顷刻间,人就消失在无尽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