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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暗度陈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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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金银见程熹微后退,脸上憨厚的笑意未变,依旧笑盈盈地靠近他。
“小程将军喝多了,看起来有些头晕了,不要紧吧。”
程熹微这才意识到大家都喝了他的酒,想来那酒中也有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就在钱金银伸手欲扶住自己的瞬间,程熹微长剑出鞘,月下寒光闪过,叮当声后,一柄短匕已然落地。
钱金银见一击不中,转而继续攻击,程熹微堪堪避开,那壶酒的效果却上来了,程熹微只觉眼前的人影重叠起来,恍恍惚惚地看不清形状。
就在这时,腰腹间传来凉意,接着就是剧烈的疼痛,他甚至来不及低头看已经捅入肚腹的利器,手上长剑已经划过钱金银的脖颈。
方才还和乐融融的场景,瞬间变得兵戈相见,随行的人在短暂的惊愕后,也迅速地反应过来,靠近程熹微的忙扶住他,其他的人忙亮出兵刃,严阵以待。
程熹微疼得厉害,眼前也眩晕得厉害,哪怕是如此,他还是咬牙放出了信号弹。
鲜艳的色泽在空中炸开,这火焰极其明亮,五羊城内外都能看见,驻地士兵只要看到,就能知道有敌来犯。
程熹微不住发晕,他摁住自己腰腹处的伤口,剧烈的疼痛换来他短暂的清明。
程熹微指着刚刚没有喝酒的少年:“你速回军营,详细告知这里发生的事情,你们两个护着他,现在就走!”
那少年知道眼前事情紧急,也顾不上同程熹微说话,骑了马沿着河道就往下游跑,随行两人随即跟上,三人很快消失在浓雾中。
程熹微捂住伤口,皱着眉头道:“将随身带的清热解毒的丸药都吃了,提起点精神,一会儿还有硬仗要扛。”
“程副尉,您还好吧?不然您跟着他们回营吧,这里属下们撑着。”旁边的将士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忍不住担心道。
“敌人既然能找到与我熟悉的旧人,必然会冲着我来,跑也无用,如今前哨有异,不如留在此地,赢些时间。”
程熹微吞了一把药丸,又随手撕下衣摆,包扎腰间的伤口。
旁人见他如此,心中反倒有些破釜沉舟的勇气,这位传言中娇生惯养的金玉将军尚且能够如此,那他们这些从军多年的汉子,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群青山脉连绵无尽,在五羊城处却裂开了缺口,成了有山有水有谷地的好去处,遥遥处的山峰上披着斗篷的人将帽兜放下,露出一张整齐平和的脸。
“真是没用的废物,杀个人都做不好。”
站在他周围的还是些往日的旧人,达奇上前一步,低头问道:“主上是玩这个小白脸腻味了?这就要杀了吗?”
韩枫拧着眉,目光阴沉地看向密林。
“他说什么,你照做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
达奇人高马大,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但是对上韩枫却格外好说话,听他语气不好,也就顺着他说了起来:“这不是主人之前让留着他嘛,既然如今改了主意,也不是什么难事,值得你这样生气?”
就在这时,天空中骤然亮起明亮的焰火,知晓事败的韩枫脸色豁然阴冷,恼怒之色在他眼中迅速划过。
望着墨黑天空中隐隐可见的彩烟,韩枫拢起了帽兜,将自己与夜色融为一体。
“走,开始行动。”?
达奇疑道:“怎么?小白脸不宰了?”
韩枫脚步微顿,握住腰间刀柄,再抬头时满目皆是狠辣。
“我亲手杀他。”
……
群青山脉的种种凶险只留在遥远的南疆,一轮圆月,两地时光,就在程熹微殊死拼搏时,那封躺在匣中伴着子母狮的信笺,历经坎坷颠簸,最终送到将军府门前,放到和煦阁书房的案几上。
边寒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有人在千里外,特意为他挑选礼物,再小心地封存邮寄,几经辗转落到他的手上,只等着他打开时稍纵即逝的惊喜。
如此的大费周章,又如此的柔情蜜意。
边寒月打开匣子,活灵活现的翠玉子母狮子映入眼帘,当初闹着要金狮子的话言犹在耳,如今为他千里传信的人,已经成了心头再也抹不去的烙印。
边寒月看着眼前熟悉的字迹,把最后那几句卿卿反复读了几遍,不禁笑出了声。
他就那么一边看信,一边轻抚着小狮子,神情格外柔和,就像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获得了爱不释手的宝贝,怎么都舍不得撒开手。
可再长的信也有念完的时候,再小的孩子也会长大,时间呀,总是这样一路向前,永不回头。
良久后,边寒月将信笺与子母狮收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匣子里,待做好这一切后,他慢慢地直起身来,推开和煦阁的门,绕过将军府曲折的回廊,融入青鸿坊交错的巷道中。
头顶这轮明月,越过群青山的南峰而来,抚过北上的广阔田地,落到京城北地连绵不断的琉璃瓦上,最后流淌在行人的衣襟,散在无尽的垂丝海棠上,恍然间,仍人觉出春光。
时光当真匆匆,转眼又是一年春景时。
如今北地的海棠花已经尽数开放,这京中海棠胜景,还要数青鸿坊的海棠听雨楼。
春雨霏霏,晚夜海棠,是昔年海棠听雨楼的胜景。
又因照夜清偏爱夜间清弹,所以往年那些文人骚.客,五陵少年最爱赶在春日雨夜,听琴品茗看海棠,并以此为雅乐。
然而,自照夜清被太子接入府中,听琴赏景的情致去了大半,这宗乐子就渐渐淡了。
只是今夜,春日海棠,琴音淙淙,美人娉婷,若当年骚.客在,定能回想起当初盛景。
边寒月推开门,琴音戛然而止,庭中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你来了。”
来人径直坐到照夜清面前,见她欲收起古琴,边寒月轻声说道:“许久没有好好听你弹琴了,弹一曲吧。”
闻言,照夜清轻抚琴弦,琴音自指尖流泻,边寒月静望窗外海棠,竟听醉了。
琴音落后,照夜清抬起头,看着眼前坐着的人。
边寒月的视线也从粉嫩的海棠花上收回,与她四目相对。
“太子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来来回回吃了许多药,依然不见好。”
“春寒未尽,你也操些心,不要让他吹风着凉。”
“我会照顾好他的,公子尽管放心,定不会出岔子……”
照夜清话音一顿,犹豫了片刻,慢慢说道:“元康……太子他,想要迎我为妃,如今已经向皇帝开口了。”
边寒月倒茶的手偏了偏,滚烫的热茶浇在桌面上,又溅到他的手背上,灼痛让人有瞬间的清醒,他忙止住照夜清想为他涂药的动作。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照夜清没有理会他的制止,起身从匣子中拿软膏,又取出一摞素笺放在案几上。
照夜清拉过他的手,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烫伤。
“已经一年了。”
边寒月看着她单薄的后背,不由轻笑出声:“一年了,也是时候了。”
淡淡的药香氤氲在两人身侧,照夜清见红肿退去,才松开边寒月的手,将素笺摊开推到了边寒月眼前。
“这是宫中的城防守卫名录,近日除了田英依旧统管大内,皇帝又提拔了几个新人,其中官阶最高的是内京五营副统领,主要还在田英手下,负责巡城稽查,拱卫宫城。”
“知道这位副统领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曾听太子的门客提过,说这人很是刚正不阿,不是什么世家出身,也没父母亲族,仿佛是个孤儿。”
“叫什么名字?”
照夜清翻开名册,指着其中一行说道:“李端方。”
孟清徽轻笑:“君子端方,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徒有其名。”
孟清徽话头一转,继续问道:“还有什么?”
照夜清指向一叠素笺:“这是我在太子处抄录出的一份名册,仔细看过后,觉得是屯兵册子,公子可以看看。”
边寒月忙拿起翻看,匆匆看过,心下了然。
“这兵力数目对吗?”
边寒月点点头:“不错,是各地的屯兵册子。”
这样的册子,他在兵部看过一份相同的,其中种种,与此相差无几。
“与我们之前估计的情况,并没有太多出入,情况并不算糟。”
“安王那边如何?与他为伍,也算得上与虎谋皮了,来日他会不会反水?”照夜清担忧道。
边寒月合上屯兵册子,轻抬眼睫望向她。
“无妨,吴陇山已经领着西北的私兵入了北燕,阿枫日前也在兀良支应,随时牵制安南。”
“如今程云既死,姚守贞性子温软,又为南疆牵绊,耿氏一族庸碌,李家蹲守西北,中庭空虚,也是时候了。”
“现下我们借安王,也不过是借他的名头,他到底是当今的皇叔,先帝的兄弟,说起来他才是最有资格的人。”
“他与我们合作,也没了回头之路,水至深处想下船,那只能请他去黄泉一游了。”
边寒月的神情有瞬间的狠戾,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又是平日里的温和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