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负意》无可非

5、第五章

　　已是深夜了。蜡烛早在一番打斗过程中灭了，屋里是一片浓重的黑暗，秦笙刚一进门就被绊了一跤，再一抬头，一时怔住了。

　　明明只是单纯的黑暗而已，可秦笙就是觉得这黑暗又危险又可怖，心里沉重地压得慌。

　　\"怎么了\"
　　公孙策进屋就已经松开了手，却还是感觉到她的脚步停顿，回头问。

　　秦笙回过神来，回头看着黑暗里他朦胧的侧脸，声音很轻，\"没事，就是太黑了看不太清。\"

　　公孙策好像是笑了笑，回身抬手，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胳膊一直摸到秦笙微凉的手腕，轻轻一转将她的手反过来按在自己臂弯。

　　\"黑暗里，我倒是比你更熟悉一些。\"
　　他略带磁性的声音从秦笙头顶上方传来，秦笙一时间忘了言语。公孙策摸了摸身边的门框又探了探脚下的路，带着她缓慢却平稳地往进走。

　　秦笙紧紧地攥着公孙策的衣袖。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公孙策平日是给了她多大的信任。

　　只有在这样的黑暗里，仿佛身处公孙策的世界，秦笙才猛然发现，看不见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平日里平坦的地面突然都变成了万丈深渊，她感觉不到自己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面前到底有些什么，于是深一脚浅一脚地犹豫地迈着步，就连脸颊都是不自觉朝着后面缩着的，一颗心时刻紧张着。

　　原来人一失去视力，心底最深的恐惧就都冒出来了。

　　秦笙咬着牙，心里酸地快化了。她现在才明白，公孙策做到现在这样需要多大的勇气和魄力，她也不敢再想，这中间究竟经过了多少曲折和考验。

　　随着公孙策的脚步往里走了一点，秦笙的眼睛慢慢适应了环境，终于可以勉强分出一些眼前的轮廓。

　　她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才看见公孙策一手微抬探着路，一手安抚似的贴着她，然而方向却稍微有些偏了。

　　\"这边。\"秦笙将公孙策往右带了带，摸索着坐下，这才一点点寻找了蜡烛重新点燃。

　　橘黄的火苗一点点重新燃起来，室内重回光亮。

　　公孙策不确定地往前探了探，手伸出去一段又慢慢收了回去，侧脸问，\"亮了吗\"

　　秦笙嗯了一声，刚才压下去的那阵情绪又上来了。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之是又酸涩又不甘，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恼什么。

　　公孙策也没开口，低垂的眸子落在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笙，今日…多谢你。”他说，“我知你气我对你生分，我本意并非如此。”

　　公孙策犹豫了片刻，似是经过了一番挣扎才开口，“自我目盲之后，对许多事力不从心，有时候难免心急了些，若有什么冒犯你的，只能请你多多担待。
　　希仁曾与我说过，我如今自己将自己囿于目盲这一变故，再不像从前那般爽快利落，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无计可施罢了。”

　　秦笙沉默地听着，却是每听一句话心里就又沉重几分。她这才明白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她就是看不得公孙策这样…自贱。在她心里，公孙策应该是君子端方，意气风发，胸中有万千沟壑，任谁也不能奈何，而不是现在这样只顾着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心里沉甸甸地藏着心事。

　　“目盲不曾损你才智分毫。”她有些愤愤地说，“就算目盲，你也一样断得了案，捉得了逃犯，教得了展昭，比肩得了包拯。看不见是徒增许多不便不错，可是，可是你的其他都还好好的呀！是谁说目盲的公孙策就不是公孙策了！”

　　她一口气说完，直直看着脸上明显讶异的公孙策，“秦笙今天的话可能是逾越了些，但确实都是真心实话，没有半分掺假。我没有盲，理解不了到底是什么感觉，可就刚才的几步已经让我心惊胆战，因此才更敬佩公子，不单是为了你的不易，更是为了你在如此境遇下也保持本心的胆魄。”

　　把憋着的都一股脑说完，秦笙反而轻松了。她迎面去看对面的公孙策，他沉吟了片刻，对她展颜一笑，一扫阴翳，身后的竹色束发带在夜风里飘起，通身是说不出的周身清绝气质。

　　“身边人怜我不幸，对目盲一事闭口不谈，今日你一番话，却是意外的畅快。”公孙策正了身子，对她拱手，“秦笙，多谢你。”

　　这声谢坦荡真挚，秦笙虽然意外，却也没有推脱，朗声回礼，心里一下畅快了许多。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觉得，这才应该是公孙策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