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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入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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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想过,死亡可以离自己这么近。近在咫尺,生命如茧丝般被抽离的每一步都能看到。那种无能为力的凄凉感和对死亡的恐惧感扭曲在一起,夹着黏稠的血腥气冲过来,我只想晕过去逃避。
但偏偏此刻我大脑无比清醒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敏锐,它与身体迟钝的动作一起让我无法逃避。
“哎呀,被发现了呢。”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轻佻声音忽然响起,让我看见了除伽摩以外的事物。那个黑衣的年轻男人双手抱臂,笑意盈盈,“怎么办让卡,杀了她?”
“……乔七……”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心里铺天盖地全是惊疑和恐惧。
消失多日的乔七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认识让卡?是他和让卡一起杀了伽摩?可让卡不是伽摩的保镖吗,他为什么要杀伽摩?
“好久不见啊,丫头。”乔七抬起食指逗弄肩上的一只乌鸦,看来那些乌鸦都是他带来的了。他用一种明知故问的语气问道,“你还没找到你的师父啊,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唉,你一个人还真是可怜呢。”
“……是你杀了伽摩?”噎了半晌,我才憋出这一句话来。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我大概也只能这样问。
“啊啊,怎么说,应该是我和我的师弟让卡合谋杀的吧。”乔七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好像他只是偶然碰到了我,而不是在杀了人后,“说实话,我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见你,有损我和蔼可亲的好形象啊!而且还会在小孩子心里留下阴影,对吧?”
看到乔七的故作苦恼,我反而有些平静下来。我把目光转向一旁的让卡,他手里握着滴血的剑,脸容隐没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让卡,你杀了伽摩。他是你的主子,你为什么杀他?”
“……伽摩不是我的主子。”让卡漠然的声音响起来,“我杀他,是因为命令。”
“谁的命令?”我随之追问。
“自然是我真正的主人,氏月国国主。”
“喂喂,让卡,你什么时候这么大嘴巴了?你把国家机密暴露给小丫头了耶。”乔七半真半假的不满道。
乔七的话让我所有疑问都瞬间消失,原来他是要挑起云华和苏陌两国战争,好让氏月国坐收渔翁之利。
“你把秘密告诉我,是不是打算杀了我?”既然他敢如此放心的说出来,应该是不打算留我性命了。
“别那么悲观嘛~”乔七笑嘻嘻地俯身,伸出手来想要扯我的脸,被我侧头躲开。他也不生气,“你的命自然会有人要,但不是我们。估计再过一会儿,皇帝身边的狼头子就该带人过来了。以西佐的性格,绝不会听你的解释。所以就算你把我们的话告诉他也没有用。到时候,你就会以杀人犯的身份被捕,成为我们的替罪羊。哈哈,怎么样?”
我冷冷看他:“果然高明。”
这样的乔七,是和之前在我和师父面前截然不同的乔七。那个见义勇为神经大条的乔七大概只停留在了昔日里,面前这个人,只是个杀人的刽子手。
“多谢夸奖,那我们就先走一步喽。你自求多福吧丫头。”乔七对让卡撇了下下巴,便率先从窗口跃了出去。在窗棂上时他稍微停了一下,“对了,我本名叫鸦,因排行老七才化名乔七的。你看见得着一群乌鸦,都是我驯养的哦。”说完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乔七走后,让卡也紧随其后。经过我身边时,他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声“对不起”。
外面响起一阵低沉的鸦翅扑棱声后,我耳边徒剩了静寂。身体僵硬地又站了一会儿,我才有勇气重新抬眼去看伽摩。
他的血已经流得不那么凶了,伤口周边甚至都有凝血的暗红色。我一步步拖过去,慢慢蹲下身体仰头看他。他漂亮青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烛光里有种凝固的玉石光泽。半阖着的眼睛里,那一向被我喜欢的矢车菊蓝早滞住,并被血腥污染成浅浅的紫。毫无生气。
“……伽摩……”我再一次叫他的名字,却已是泪流满面。我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害怕,自己的眼泪简直像决堤的江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很快,连鼻涕也跟着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和眼泪混在一起,我低下头忍不住小声呜咽……
“……维……”
忽然,我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声音,它细微到让我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我心里瞬时炸开一样激动,猛然抬头看去。
于是我看见那双澈蓝的眼睛轻轻动了一下,伽摩费力地张着嘴,像要极力想表达什么。
“伽摩!”我站起来握住他冰凉的手,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我听见伽摩因为喉咙里堵着血沫而模糊不清的声音,“……你要说什么?”
“……我…想……回家……”
断断续续说完这四个字后,伽摩的声息便完全断了。而我在听到这句话后眼泪再一次落下来,都已经砸到伽摩的脸上,滑下一道又一道凄凉的湿痕。
回家。这是伽摩一直念念不忘的心愿。他想回去那个温暖幸福的家去,看无数漂亮的花,听姐姐们悠扬的歌声,欣赏她们最迷人的舞姿。他想趁自己还没长大,在父母怀里多撒些娇。他想……
可是,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他完成这个心愿,我只能这么没用的在他逐渐冷硬下来的身体旁哭。我失去了在这个时空里唯一的朋友,他有那么一双干净的眼睛,他有那么一颗单纯的心。然而,却永远停留在这个真正黑色的夜晚。
正如乔七所说,不一会儿,我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本来安静的小店顿时热闹起来。
“抓起来。”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冰冷的命令声响起。我还未回头,就被大力拖拽起来,拉到外面。
屋里的情景让随之而来的店老板和伙计不由惊呼,而下令抓我的这个人也紧皱着眉头,面沉似水。
虽然知道这个叫西佐的人无情冷酷,但我还是低声说了一句:“不是我杀的。”
西佐没说话,抬手一挥。抓着我的两个人就用绳子捆了我,把我带出店外。
余下两人抬了伽摩的尸体出来时,西佐跟在后面,走到门口时他转头看那个店老板:“今晚的事情,如果不想死,就管牢自己的嘴吧。”
那店老板一惊,立刻点头如捣蒜:“大人放心,小的谨记、小的谨记!”
然后,我就被押到一个古怪的单人牢间里。大概是因为我犯的罪特殊,所以就特殊待遇吧。被推进牢里后,我坐到角落里去,靠着墙发呆。因为身体仍被捆着,我连睡会儿觉都做不到。只能强撑着,等待天明,等待事情的发展。
牢里一片阴暗,我此刻倒是有些怀念九殿下府中。虽同样被关着,九殿下府中可比这儿待遇强多了。凡事啊,都要有个对比才能知道好坏啊!想不到我这个一不偷鸡摸狗二不烧杀抢掠的好青年,竟有被捆在阴牢里的一天。上帝还真是玩儿我没商量……
次日,我又被关了一个白天。晚上时,西佐带着两个人来了。我被拖出来,松绑后还未松口气就被铐住双腕吊了起来。冰凉的铁铐箍着我的手腕,下坠的力量让它坚硬的边缘毫无保留地硌着我的皮肤。估计不消多少时间就会把手腕硌破皮吧。
在我面前摆了一张长桌子,西佐懒懒地支着下巴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上下打量我。
如此场景,只能让我想起严刑拷打这出戏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日哭得太多了,此刻我害怕得想哭,却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了。
用好像屠夫挑肉那样的眼神看我半天的西佐,在满室寂静中忽地嗤笑一声,唇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来。
“真想不到,在九殿下府中那么胆小的人,竟然是杀一国王子的凶手。”
“……我也没想到…因为我是被冤枉的……啊!干什么打我?!”我垂着头正说间,鞭子便夹着骤风狠狠地抽在我肩膀上!火辣辣的刺痛立刻在全身的痛感神经里蔓延开来,让我一阵阵冒冷汗。
侧头看去,却不知身旁那个西佐的手下何时拿了鞭子在手里……
“在我没允许你说话时,不要擅自开口。”西佐摇摇食指,“一句话是一鞭子,你说了两句——追风。”
“啪!”
西佐话音刚落,那个追风就利索地给我加了一鞭子。
这一次,我咬牙忍住没出声。现在看来,落到这条狼手里,我是免不了一场酷刑了。但也总要在开场时表现出一些骨气来才行,我心里苦笑,若是不幸被动自杀了,没准我还能回去呢。到时候我还要感谢一下西佐……
“啪!”
“我操老子没说话,你怎么又打?!”这一鞭子打在腰上,我又惊又怒地吼出声来。
以前听说大声叫能减轻痛苦,可现在却一点事儿也不管。它该多疼还是那么疼。追风用的是马鞭,可比王妃大人打我时用的彪悍多了!三鞭子下来,我的冷汗已顺着额角淌下来了。
“我审犯人时,最讨厌犯人走神儿。你刚才在走神儿,不是么。”西佐一本正经地“解释”,“刚才你又擅自说话了,追风。”
“啪!”
好么,审讯还没开始,我已经挨了结结实实四鞭子。那审讯真正开始时,我估计已经挂了。
“你为何杀了伽摩王子?”
“……不是我杀的。”
“答非所问,追风。”
“啪!”
“他妈的人不是我杀的我怎么回答?!”饶是再咬牙忍着,我也难以忽略那噬骨的疼痛。我的叫声在阴潮的牢室中显得格外清晰,“是伽摩的侍卫勾结外敌把他杀了,我是被引到那里去的……”
“答非所问,追风。”
“啪!”
“……好吧好吧,你就是要把我屈打成招吧。”鞭子落在臂弯正中,痛不可言。西佐的脸在我眼中已堪称恶魔,那个像是金属刻纹般拉出来的笑容简直恶毒!
“屈打成招?”西佐扣了扣桌面,“线报上说就是你杀的王子,你还在狡辩么?看来即使是个小丫头也要给一定惩罚才会乖乖听话,追风。”
“啪!”
“……西佐…你他妈的不就是想要我死吗?”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复苏,滴滴答答落下来。在这群恶魔跟前落泪让我觉得很没面子,“给个痛快的,到时候我到上帝那儿为你美言几句……让他在你死的时候给你升级,打入十七层地狱……”
“啪!”
“……能不能不要打脸啊……”
人在痛到一定程度时,就算疼也叫不出来了。我听着自己发颤音儿的声音,心里浮现的是出乎意料清晰的爸妈的脸。
想我在家里时,那真是爸妈手心儿里的宝贝,疼爱还来不及,更不用说打了。如果我爸妈知道他们闺女在这个鬼地方受罪,非跟他们拼命不可……呜呜呜,爸妈快来救救你们闺女吧,我最怕疼啊!
眼泪好像水幕,模糊了我的视线,让我暂且不用看西佐那个王八蛋的脸,却难逃魔音穿耳。
“小丫头,为了你这张并不出众的小脸不继续破相,”西佐冰凉的手指托起我的下巴,同样冰冷的呼吸也喷到我脸上,“我劝你还是快点说重点吧。”
我皱眉,努力想要挣脱这个冷血恶魔的手,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先把你的爪子拿开,然后请在心里骂自己是白痴!人不是我杀的,这种事除了瞎子谁都看得出来……我要杀人总要有凶器吧,可我,手无寸铁。伽摩是个男孩儿,我一个女的怎么可能…有他力气大?”
“呵,要知道,不是所有的杀人者都身强力壮手持利器。”西佐冷笑一声,“你真当我的耐性很好吗?追风,二十鞭!”
西佐的话让我从头凉到脚,不用说二十鞭,再来两鞭子我就得挂!唉,生不逢时啊我!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只有怨天尤人的份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