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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前世 ...

  •   崇元二十六年春,河西节度使魏朝锋所领叛军终于被全盘镇压。这场弥天遮日的战乱接近了尾声,而越菱也跟随着夫君所率的北固军浩浩荡荡地自西北折返,驻扎在京郊走马坡。距此不出三十里之外,就是经年来仅仅在她梦中浮现过的京城。

      将近两年的仗打下来,被燎天战火燃烧殆尽的不仅是良田屋舍,更是多少姓名后头本当未尽的人生与故事。
      她那消息灵通的父亲越怀空,早在叛军攻城前就席卷细软遁逃去了蜀地,连几房姨太太都顾不得尽数带上。然而纵使机关算尽,依旧落得个被捉起来问罪斩首的下场。
      她的贴身丫鬟秋墨,在叛军攻城时为了相助她脱身,与她互换了衣裳,结果被兵丁掳掠了去,至今下落不明。

      当年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被北疆朔风寒雪侵袭许久,娇嫩如春花的容颜上也被残忍地添了几分风霜色,方才对镜梳妆时,她竟然在鬓角寻到了一根白发。
      才堪堪过了双十年华,却仿佛已经经历了一整辈子。

      十数日之前,一病不起崇元帝终究在蜀地崩逝归天。噩耗的到来格外地为众人脸上笼罩一层阴霾。倒不是说先帝在世时有多么地广得人心,而是因为这样一来,原本就混沌难解的时局更加无法明朗。毕竟,崇元帝哪怕到最后一刻也未昭告天下,要立哪位皇子为储君。
      能做出这种事来的皇帝,要么就是过于自信,要么就是老糊涂了。

      终归,那些也都是大男人们该操心的事,与她没什么干系。理了理身上以前穿不惯,但便于骑马的八宝流苏璎珞马面裙,又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越菱便起身往帐外走去。
      无论身在边关还是行军时,叶琏倒也从来不曾怠慢她,调拨了好些丫鬟前来服侍。只是,几个没经过嬷嬷教训,稚气未脱粗手笨脚的小姑娘又哪里及得上秋墨贴心?做起事来带着几分惫懒也就罢了,闲来还喜欢乱嚼舌根。

      “算起来,明日大军就该进城了吧,总算要有床铺可睡了。”开了春,天气愈发回暖,丫鬟中名叫诗棠的那个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把瓜子,边磕着晒太阳边喜孜孜道,“这一阵子喜事真多,今日也算开了眼,还有幸见到了金贵的王妃娘娘。”
      另一名丫鬟冬砚凑上来捡了几枚瓜子,好奇地开口:“惠王妃虽然美貌,但单论长相,就算咱们夫人这两年吃睡不好憔悴了些,又有谁能及得上她天姿国色?怎么侯爷见了王妃就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难道男人都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隔岸观花总归更加美?”

      “呸呸呸,你这话可不能往外乱说,要被杀头的!”诗棠叱责完就压低了声音,“这你可就不懂了,像侯爷这般重情重义之人,哪里会只在意皮相?这位惠王妃呀,出阁前是盛大学士家的二小姐,同侯爷可是大有渊源。”
      “我倒也听说过,盛府的大小姐曾与侯爷订过亲,但盛大小姐早些年前就过世了,同二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这只是我从在惠王府服侍的姐妹那听来的,作不作得数,得靠你自己猜。”诗棠刻意地清了清喉咙,多少有些得意道:“其实,真正该与侯爷订亲的,是盛二小姐才对。当年还有高僧卜算过,两人是门了不得的天作之合呢。”
      “一会大小姐,一会二小姐的,我都听晕了,到底怎么回事?”

      “整桩事来龙去脉的确有些复杂,但哪一户深宅大院的又不是如此呢?据说是盛夫人一心怜惜偏爱身子弱的大小姐,被长公主问起时才刻意将她推了出去,只盼她能早早寻个好归处。而真正去祈泽寺参拜,又同侯爷相遇的,是二小姐。”
      “照这个说法,惠王妃才是侯爷心中所爱,那岂不是大大不妙?”冬砚听得啧啧称奇,说话声音就大了些,连手里的瓜子都洒了几颗在地上。

      这些个仆婢们胡说八道捕风捉影实在教人不忍卒听,越菱往前走了几步,冷冰冰地扫了她们一眼。
      两个小丫鬟见到主母过来,连忙止住了话,垂着头请了安就各自走开去,作势忙碌起手里的活。
      也懒得多搭理她们,越菱自顾自穿过几座营帐来到高处放眼眺望,目之所及的道路尽头,果然有一队人马围着顶不起眼的素色小轿子,远远地隐没在苍翠的山林中。

      心事重重地折回到主帅营帐,只见两名英武的亲兵手按刀柄,纹丝不动地守在帐前,正是她夫君手下最为得力的任邵和杨守诚。
      经了这几年的风霜摧折,她身上早就褪去了新嫁娘时娇怯怯的模样,秀丽的唇角抿了一抿,显出几分凛然的神色:“我有几句话要同你们大帅说。”
      两个粗壮的汉子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却最终还是沉默地往旁边一分,乖乖让出了中间的通路。

      “你怎么来了?”营帐内,叶琏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就继续注目于手中正在摆弄不停的沙盘。
      “方才来访的那位客人是谁?”越菱反问道。
      一听此问,男人就深深蹙起了眉:“你不好好休息,管这些个做什么?”曾几何时起,他时常有意无意地作出这个表情,以至于原本俊朗好看的眉宇间也多了几条化不去的隐隐细纹。

      “你我好歹也做了五年夫妻,难道连这样一句话,我都问不得?”越菱咬了咬牙,终于问出了口,“方才来的那一位,可是惠王妃?”
      “是惠王妃,那又如何?”
      “惠王殿下心思也实在太过深沉。他若是存心邀你匡扶社稷,为什么不亲自前来或是约在别处详谈,反而要鬼鬼祟祟地让自己的王妃登门造访?若是教别有心思的人传出去了,岂不是坏了王妃同你的名节?”

      “王妃是自行决定过来找我的,与惠王没有一丝半点关系。”叶琏加重了语气,“我与她清清白白,天地可昭。要是哪个不识趣的胆敢将这事传出去,我就杀了他们。”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难道你还能将知情的人统统杀光?”越菱苦口婆心道,“到时若是惠王殿下当真登了基,这少不得又会成为旁人构陷你的把柄。”
      “兜兜转转,你到底是关心我,还是担心你亲弟拥立的福王做不成皇帝?”听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个冷笑。

      心里头的最后一点火星也熄灭了,越菱长长叹了一口气,将怀中一个折得整齐的方胜取出来,缓缓展开后搁在几案上。
      “两年之前,叛军攻城时,你提出要与我和离,当时我不肯,并不是为了替父亲从你这里打探消息,而是因为于情于理都无法在危难中弃你而去。这一点,想来你后来也渐渐明白。
      如今你大事已了,披甲荣光而归,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那我也该去了。”
      说完,她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营帐。

      “大帅!”任邵急匆匆地小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夫人……夫人她牵了一匹马就走了,可要属下前去把人追回来?”
      “……不用了,这样最好。”他出了会神,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你去调动一小队人马远远地跟上,势必护送她平平安安地进京城,回到兵部尚书府就是。”
      口中说得云淡风轻,但双手却不听使唤地刷啦啦一扫,原本排得整整齐齐的兵棋,树木,房屋,顿时东歪西倒地散在了沙盘中。

      后来,新帝登基,而那个曾经潜入主帅营帐,跪坐在他跟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惠王妃也被册封为皇后娘娘。
      听到那样离谱的请求,他一开始是执意摇头拒绝的:“是非成败,各凭实力与天命,这桩事北固军绝对不会插手,王妃还是请回吧。”
      听完这句话,女子双眸如同剪剪秋水般凝望过来:“叶哥哥,难道你已经忘记当年在祈泽寺对我说过的话吗?你甘心眼睁睁地瞧着我被福王诛灭满门?”
      说完,她打开紧握的手掌,里头是两枚琉璃珠,一枚色泽红艳,另一枚青如翡翠。
      宫廷内倾轧手足相残是家常便饭,胜者为王,败者较刍狗犹有不如。福王若是登基,惠王一门上下老小乃至与其相近的臣子只怕都要被株连,反之亦然。

      因此,为了她这样一句话,他就脑袋一热,做了父亲千叮万嘱,绝对不可为的事情,

      前尘尚且历历在目,叶琏微微眯眼环顾四下,美轮美奂的明德楼依然巍然耸立,还没有被攻入京城的叛军一把火烧为断壁残垣,丹楹刻桷的大殿上仍旧歌舞升平,往来宾客喜笑颜开,全然预料不到数年后,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就将死于非命。

      盛如馨向圣上请完安后,竟然并没有依例退下,而是乖巧地候在一旁。只见皇帝同她说了几句话后,难得地露出满面慈爱笑容,扬起手遥遥冲着叶琏招了一招:“你过来,朕有话要交代。”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13章 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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