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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托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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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停步缓缓回头,原本木然的脸在见到苏淮砚后努力挤出了有些牵强的笑意:“原来是苏捕头啊,您这是要回去了?”
苏淮砚点点头,认出此人是李崇,见他一副心绪不高的模样,心中不免犯嘀咕,还当他是差事办得不顺,随口问道:“时候不早了,李兄这是要去哪儿?”
李崇虽姓李,但不是李家正主,亦不是家生子。
据说他幼时便到了李家,深得李家太夫人的喜欢,便连名带姓都给改了,另取名为李崇。
他转过身来,抿了抿唇角:“以往我住在李府,如今家中祖母年纪越发大了,我不放心,故而每日都回家去住。”
苏淮砚了然,徐徐点了点头。
他不是家生子,住外头自个儿家里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如此看来,自己对有些事还是未能查清楚,兴许还有不少给遗漏了。
“李兄在太夫人身边有多少年了?”
两人慢慢往前行着,李崇原本回完他的话,便打算与之分开的,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腔,就被苏淮砚抢了先。
他呆了呆,像是在回想一般,须臾才回道:“我四岁时进的李府,到如今整整十六年了。”
“十六年,那看来,太夫人十分器重李兄啊。”苏淮砚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早前还不觉得,可现下他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到底哪里奇怪了,一时半刻又说不上来。
“太夫人仁慈,时常说我像李家的孩……她老人家素来待我们下人和善,做错了事也只是小惩小戒……”
李崇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儿,嘴里叭叭地说着主家的好话,恨不得将李太夫人捧上天去。
不过,苏淮砚也能理解,李崇毕竟在李家多年,夸赞几句主家也是应当的。
“如此听来李太夫人确实心善,不过听说紫燕之死,似与李夫人有关。”他说着,看到李崇忽地垂下了眼眸,原本脸上浅淡的笑意也消失无踪。
苏淮砚怔怔地看着他,见他忽地抬眼摇头:“不可能,夫人性子软弱,便是平日里训人,也是细声软语的,紫燕怎会为了夫人不痛不痒的责骂就寻死的。”
李崇大声说着,连带着脸色都涨得通红,苏淮砚只当是因着自己说李夫人的不是,他身为下人护主以至情绪激动。
唯恐他的声音惊到了旁人,苏淮砚忙不迭的安抚:“是是是,我亦觉得这事儿有疑方四处查探,倘若李兄知晓什么内情,定要告诉我啊。”
听了苏淮砚的话,李崇察觉到自己失言,冷静下来干笑了两声,很是突兀地转了话锋。
因李崇住在城东,苏淮砚跟着出了巷子后就分开了,两人一东一西的各自回家。
苏淮砚一边走一边细细思量,回想着自己到底何处有所遗漏,不防因分神而撞到了路人,踉跄着站定步子后忙道歉。
“对不住,是我……”他的话,因抬头看到被自己撞的人而嘎然而止,“赵公子,怎么如今在街上日日都能见到你?莫不是你家的产业败了?”
虽说他觉得赵书御同自己说他是来青浦县经商的,约莫也不是过诓他的一个说辞,本也未放在心上,只是此时拿来怼他,倒是正好。
且他可不觉得是因自己以前干得是晚上的差事,才至从未在街上与之遇到过,毕竟在苏淮砚的记忆里,也有白日里不补觉,上街寻些苦力活计赚取家用的。
赵书御噗嗤笑出了声,眼瞅着二人身侧人来人往,干脆伸手,隔着衣料抓起了苏陌的手臂,将人拖到了一旁的馄饨摊,又快速的撒开了手。
“怎么,紫燕的案子寻不到线索,便开始审问起我的事来了?”
苏淮砚挑挑眉,未搭话,只看着他吹了吹长凳坐下,又挑了个勺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洁白的丝帕,细细地擦拭起来。
“少爷毛病。”看着他这洁癖的模样,苏淮砚嘀咕了一句,随手从筷子筒里挑了一只勺子握着。
哪料想他细致的擦过之后,却转手递了过来,苏淮砚呆滞地看着,在接与不接之间犹豫着。
而赵书御瞧见他手中的,伸了另一只手将之夺了过去,将擦过的塞进了他的手里,直到了此时,苏淮砚还有些呆呆地回不过神来,只觉掌心中的勺子烫手的很,却又不能扔了。
反观赵书御,慢条斯理地擦着另一只勺子,慢慢说道:“我来庆城还不足一月,做什么营生还未打定主意呢,自是要在街上多走走瞧瞧,这不是合情理的很么?”
“合情理,自然合情理,赵公子所言,如何会不合情理呢。”他说罢,顾自先笑了起来。
赵书御闻言,放下手中的勺子,凑身靠在桌沿处,定定地望着他:“上回不是同你说过,我叫你一声小苏,你叫我书御,一口一个赵公子,不觉得见外吗?”
苏淮砚瞟了他一眼,未说话,只是转头看向一旁的馄饨摊老板。
称他书御是断然不可能的,他可不敢与他这样的人有过多的交集,以免有攀附之嫌。
见着他不搭理自己,赵书御笑了笑,又坐了回去,正好老板送上馄饨,他拔弄着碗里的东西,接话道:
“我瞧你为了紫燕之事甚为烦恼,不如听听我的想法?”
一听得他有高见,苏陌本着多听多看的原则,当即直起身来,紧靠着桌子望着他:“赵……赵兄请说。”
如今想从他这里讨听些事儿,自是不好在称呼上再拂他面子,只勉强换了个称呼。
而此称呼虽不能让赵书御满意,不过勉强算是有了改进,也就不再执着。
“虽说李禹年不像与此事有关,但紫燕之死定然还是同李府相关,且定是个男子,身份应也不简单,你去李府,将主家器重的得力男子都查上一遍,想必定然有获。”
他说得信誓旦旦,叫苏淮砚觉得好似他已然晓得真凶是何人一般。只是,本以为他有什么高见,如今看来,怕也只是一己猜测罢了。
苏淮砚犹自胡思乱想,而对面的人已吃了起来,那慢条厮理进食的样子,叫人瞧了觉得极为舒心好看。
果然这人长得好看,做什么事都觉得好看养眼。
等苏淮砚意识到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时,不由蹙了蹙眉头,忙清了清嗓子,随便捡了个话题说道:“那日你说我若有事需你相助,大可向你提,此话可算数?”
赵书御正想说老板这馄饨的盐放多了,忽听得对面的人同自己说话,抬头看了看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自然算数。”
“李府有个人我觉得有些奇怪,虽说面上看,紫燕之事与他并无关系,但眼下我也没有新的线索,就想请赵兄帮我查一查此人。”
按理,查人之事,苏淮砚这个捕快更为方便,但他干这份差事毕竟不过几日的光景,衙门里的人还认不全呢,怕是连案卷室的门都进不去。
虽将此事交托给赵书御有些风险,他也不敢保证此人是正是邪,是否会将查到的东西如实相告,但眼下好像也没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要查何人,你只管说。虽说我来庆城时日尚短,但当真要查人,想来能比你得到更多消息。”赵书御放下勺子,往前稍凑了凑。
一说到正事,苏淮砚也没了胃口,压着嗓子道:“李府有一随主家姓的男子,姓李名崇,说是平日里为李太夫人办差事的。”
赵书御点点头,蹙眉道:“你觉得他有嫌疑?”
“眼下也说不上来他到底哪里不对,只是他提及紫燕和李府的主子时,神情有些怪,而且据闻李太夫人十分器重他,就不知他到底有何本事。”
说着,苏淮砚深吸了口气,长叹道:“查一查吧,兴许会有所发现。”
赵书御看着他,抿唇点头应下:“你放心,我会尽快查明告之予你。”
“多谢了!”寻思着终归是自己有求予人,苏淮砚还是客套了一番。
没成想,这赵书御却有些得寸进尺:“小苏,凭你我的交情,说这声谢,未免太客套了。”
苏淮砚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埋头吃了起来。
赵书御起身,随手扔下了一小颗碎银子,只道是府里还有事,要先行一步。
临了已走了两三步,复又走了回来,望着苏淮砚道:“倘若最后你查不出什么来,还是尽早将此事报府衙吧。”
“此事县衙苏大人已定了自尽,我若查不出什么来,这事儿怕是永远都到不了府衙吧。”苏淮砚仰头望着他,神情木然地说着。
赵书御只淡淡地看了他片刻,什么话都未再说,转身便走了。
虽说白吃了碗馄饨,一时也不觉得饿,但一想到家中还有个苏淮宸还在等自己吃饭,苏淮砚便不敢耽搁。
急步匆匆地赶回家,果然苏宸还等着他。
其实这桩事他不止说过一回了,自己归时不定,苏淮宸又是正长个儿的时候,就怕饿着他,可他就是说不听啊。
“宸弟,待再过些日子,我替你寻个书院,咱们去上学吧。”
他晓得苏淮宸一直跟着西角巷的一个疯先生学写字,虽说大家叫他疯子,但他只是喝多了酒后才像个疯子,平时没银子喝不上酒的时候,人倒是清醒的。
苏淮宸便是趁这个时候,同周边几个小娃儿跟着他认字学写,倒也学了一些,只是在他看来效率太低,自然不如寻个正经学堂每日上学来得好。
只是听着这话,苏淮宸却急得摇头:“太费银子了,我现下跟着疯先生也能学不少,前几日他还偷偷塞了本册子给我呢。”
银子的确是眼下他们最大的困扰,不过只要他解开了紫燕之谜,自然就不必发愁了。
“放心,我马上便能赚到银子了,今时不同往日,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苏淮砚觉得自己占了人家兄长的躯壳,自然要将这孩子照顾好了,无论如何,他定要让苏淮宸正经的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