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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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颐轩斜着脑袋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就是在看不分尊卑的小杂役的眼神，可又带着一副自我嘲弄，随后他一本正经地说道：“纨绔怎么了，纨绔会的可比你多了去了。”
“是是是，少爷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堪称是北平城里的第一人……”容辛不怎么走心的附和一番，心想却是腹诽道：留过洋的纨绔白学了那么多学识，脑子装得都是些糊弄人的玩意儿。不过这纨绔倒也不像是正儿八经的纨绔，不过也不是什么好人。
容辛对傅颐轩嗤之以鼻。
但碍于傅颐轩现在的身份，容辛也只能竭尽所能地施展自己的谄媚本领：“刚才是我说错话了，不该狗眼看人低，少爷您最厉害。”
“小玩意儿，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盘算些什么？”傅颐轩轻嗤一声，“你这会儿肯定是在想，不过就是纨绔会了点儿是个人都能学会的本事罢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没……”容辛可没他说得这般想，傅颐轩着实是夸大了。
“行了行了，不管你有没有这么想，反正出了这门儿这么想的人也多了去了。”傅颐轩满不在意地看着眼前的葫芦瓶，说话的功夫手上的活也没停下来，粗糙的砂纸一遍一遍轻轻打磨着葫芦瓶，刮腻子的过程显得无趣又漫长。
刮腻子其实就是容辛说起过的打底子，南北都有各自不同的说法。
在傅颐轩的嘴里这活的学名就是刮腻子。这活看着简单，其实对于手上功夫的要求极其严格，不能打的过细，过细瓷片就透了；也不能粗，要使得修补的缝隙和瓷片本身融为一体，要通体光滑细腻才可以。
容辛就站在傅颐轩一侧，目不斜视地看着他手里的动作，眼见他手一起一放之间十分轻柔，动作轻的好似灰尘都凝滞在了半空，容辛蓦地就不敢呼吸了，生怕自己一呼一吸之间吐露的空气打扰到了傅颐轩的动作。
来回几次之后，葫芦瓶的裂缝眼见的和瓷片本身贴合在了一起，之前凸起的地方看上去也是平顺了下来。等了好一会儿，傅颐轩停手，容辛霎时睁大了眼睛，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人手里的功夫居然如此精深，只怕刚才他那番拿腔拿调的言论并非是自我吹嘘。
虽说自夸，可傅颐轩这身本领确实真的显了手法和功底的，容辛也没功夫在心里腹诽了，眼神蓦地就直了，呆呆地看着傅颐轩手里的葫芦瓶，这功夫没个三五年是练不出来。
本以为他就是闹着玩的，没成想手里是真的有功夫在的。
傅颐轩此时还专注地审视着自己的作品，丝毫不知道身后容辛的一举一动，等他放下东西会看之时险些被容辛给吓了一跳，这小子竟然出神地盯着桌上的葫芦瓶。
傅颐轩抿唇一笑，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回神！”
容辛心里一惊，陡然回神看着傅颐轩。
“看傻了？”
容辛也不忸怩，直接点头。
“头回见？”
容辛摇摇头：“之前在窑厂也看到过，只是没观察得这么细致。”
“行吧，那你可算是开眼了，我这也是头回在旁人面前弄这个。”
容辛说：“可以教我吗？”
“想学啊。”
“嗯。”
“可以是可以，只是现下你不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吗？”
容辛不解。
傅颐轩摸着干瘪的肚子，愣是提了一口气朝容辛说道：“都这时候了，你要还不去给我拿饭，你师父一早可就饿死了，拿什么教你。”
“我有师父的。”容辛扔给他这句话扭身就出了门。
正中午的时候，日头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容辛抬头半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是寒气快消散的时节了。他总是会时不时地看了一眼西南方，不为别的，就是想着这样能少几分思念。
随后容辛低下头从小花园的对面走过去，沿着长廊朝房后走就看到一道拱门，一边还是竖起的影壁，他也不知道在这儿放这么个东西有什么作用，拱门上还攀附着亟待发芽的爬山虎，绕过拱门就是一个小院子，里边三三两两居然还有人在。
其中一个看上去不超过十三四岁穿着灰褐色粗布坎肩儿的小男孩儿朝着容辛走过来，他模样周正，眼睛却不大可炯炯有神，眼神直勾勾盯着容辛，他朝容辛走过来的时候是笑着的，脸颊上还因为笑挤出两坨笑窝，半眯着眼看上去和和气气的。
“你是少爷院里新招的助手吧？”他问。
容辛十分客气地点点头，朝着他彬彬有礼的一笑。
那个男孩儿也朝着他眯起眼睛笑了笑：“我叫傅堂，是傅家的家生子，你只管叫我小堂就好了。”
“我叫容辛，你随便怎么叫都好。”
“文蓉姐姐跟我打过招呼了，以后我就叫你容小子。”小堂是个自来熟，人很热情，又带着他和小院里其他人分别打了招呼。
聊完话，容辛再一环顾四周，看了看傅颐轩院子后的这个小后院，这个院子不过就是三分地大小，北边西边东边三处都盖了瓦房，南边种着花，还是月季，不过这时候都是枯木样子，衰败的让人难以想象绿意盎然的景致。
靠近拱门的南边边角种着一排竹子，不多，偶尔飞过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这个时节竹子正好是黛绿的，也算是给土黄色小院中添了点色彩。
小堂领着容辛到了厨房门前，里边揭开帘子探出来个圆乎乎的大脑袋，一脸的杂毛胡子，他这胡子明眼看上去就如同一堆冬天堆在田间地头的枯树枝一样，胡子上还挂着水珠，他一出门就看到小堂连忙说：“你赶紧把饭送到少爷房里去。”徐叔说得很急，唯恐怠慢自家少爷。
小堂手脚麻利的如同一只老鼠一样，灵活地从那人揭开的帘子缝隙里霍然钻了进去，不一会儿他就带着一个精致的饭盒出来了。
也就是进去的一会儿功夫，容辛在院子里看到了两个妇人，一个看起来年轻很多，一个看上去已经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了。这两人围坐在石桌前一边说着闲话一边手里不停地做着针线活，看到容辛这么白净的小书生很是热情地招呼他过去。
刚才就已经打过招呼了，容辛认识她们，年老的叫徐妈，年轻的叫秀凤，不会说话。
徐妈说：“之前少爷招进来的助手要么是混吃等死的，要么是管得过于宽泛的，咱们家少爷你别看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其实心思可细腻着呢。”徐妈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还瞟向另一侧的秀凤看，只是秀凤耳朵不太好，听也听不到，说也说不了。
徐妈又对容辛说：“秀凤也是个可怜人，我听说是小时候被烧坏了嗓子，说不了话了。”
“耳朵是因为什么？”容辛不知为何疑问到了嘴边就直接这么冒失地问出了口。
徐妈叹息一声，又摇摇头：“因为她男人。”
徐妈暗骂一声：“真不个东西！”
容辛自然也明白过来了，他不再追问，徐妈也不再说了，三个人静悄悄地坐了一小会儿。
其实也不过就几分钟的时间小堂就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提着两个食盒，他向着容辛喊了一声，“容小子，饭已经预备好了。”
容辛起身朝着徐妈和秀凤微微行礼，两位对着他也是轻轻点头，随后容辛就朝着小堂走了过去。
小堂说：“要不然，我帮你拿过去吧。”两个食盒算不上有多重，容辛正想着推辞就听到小堂的话音自耳边传来，“徐叔今天可是给少爷炖了一盅参汤，我怕你给洒了。”
“那就我们两个人去吧。”
路上小堂还和他搭话：“听文蓉姐姐说，你原本是来投奔北平的亲戚的？”
容辛点点头。
“可找到了？”
“找到了，但……人已经去世了。”
小堂哑然，垂眸道：“节哀顺变。”
“已经过去很久了。”容辛看了眼小堂，朝他微微一笑。
回了傅颐轩院子里，小堂跟着容辛放好食盒就走了，傅颐轩正巧也歇下了手，容辛朝着书桌走过去本来是打算叫他吃饭的却被傅颐轩刚刚修复的那件釉里红缠枝葫芦瓶吸引了视线。
之前那一堆碎瓷，加上刚刚未经打磨的葫芦瓶样子，容辛着实没想到它被修复之后居然是这般样貌，清代的葫芦瓶算是一个新颖式样，青花倒还常见，但釉里红的确实不多。
傅颐轩修复的这件更何况还是一件官窑，更是难得。
葫芦瓶自明代就有了，清代的器口要比明代高出一些，特点也更加鲜明。瓶身上绘制的缠枝错落有致，藤曼相互交错却又细致分明，被打碎的地方也被傅颐轩巧妙地修补了，即使能看出缝隙来，也是平添了几分岁月的洗涤。
容辛不由得一惊。
容辛在那一头认真瞧着，傅颐轩颇有自满地坐在餐桌前：“怎么，看傻了？我这手法算得上是万中无一，现在就差作色了。”
容辛拉开傅颐轩对面的凳子坐下，撇撇嘴，忽视掉傅颐轩的自夸，直接问他：“少爷，你那位师父……”
“哎！”傅颐轩伸手，“打住！刚还说让我教你，怎么出去一趟就想和我平起平坐当我师弟了？”
容辛真以为他是误会了，忙说：“我没想着拜师，我有师父的。”
“你师父是什么人？”
容辛不知应该怎么对他描述苏筱庵这个人，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傅颐轩于他而言就是个雇主，雇主和仆从之间没什么真心可言。再者容府的眼线说不定已经盘旋在了北平城，说出苏筱庵的名字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傅颐轩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就逗他：“你那大名鼎鼎的师父还连个名字都不能说了？我看你是怕我偷偷拜师学艺吧。”
“不是，我师父就是普通的书生，没什么名气。自然和少爷的师父不一样。”
傅颐轩看容辛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打算盘问到底了。
“不说就不说吧，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容辛自然而然就回房了，躺在炕上他左右都睡不着，这纨绔好像真的和平常的纨绔不一样，他人……不坏。
但也仅仅是不坏罢了。
一个小时之后，傅颐轩房门吱啦一声打开，容辛翻身而起，趿拉着布鞋就打开房门站到门外，眼睛直勾勾盯着傅颐轩。
傅颐轩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少爷打算出门？”
“对，一会儿要去一趟北大。”
“哦。”
傅颐轩搞不懂了：“你也去？”
“嗯，我找人。”容辛蹲下身穿好鞋就打算出门。
“你站住！”傅颐轩在他身后叫住他，“你等会儿，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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