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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重逢 ...


  •   幻境崩塌的那个瞬间,恢复记忆将近一年的魔修其实有很多话想同剑修说。
      只可惜时间太仓促,到头来,他连剑修家住何方都来不及问,就被濒临破碎的幻境吞噬了意识。须臾后,他睁开眼,所见竟是一水儿的绛紫纱幔,层层相叠,再往外,便是影影绰绰的各式用具。

      不消思忖,光凭着这些个看腻味的陈设,江销雪就能判断出,在神游幻境的同时,他的躯体莫名其妙自发返回了相月楼,甚至还直接躺上了自宅的床——至少他那便宜义弟不可能善良到遣人将他寻回去——除非突然中了邪。

      事情由此复杂了。
      江销雪揉了揉额角,心道不妙。
      蜉蝣幻境过于神秘罕见,世人只知其诡谲奇异,却不知它摄人心魂之外,更能如操控傀儡般致使迷失者行动如常,藉此伪装。譬如眼下的江销雪,就在它的一顿操作后,被贴心地送回了老家。

      想通个中关节后,江销雪顶了顶腮帮,气笑了。
      他低声骂了句脏话,只后悔方才没往钟符身上留个印记。幻境里强行催动灵力,顶天也不过被反噬去半条命而已,现在好了,山河辽阔,人海茫茫,他该向哪处去寻一位名叫钟符的剑修?

      世间幻境,大多如黄粱一梦,人从其中脱出后仍会滞留于原地。江销雪原计划着,离开幻境后再见钟符时,不宜逼他过急,留些缓冲余地,再徐徐图之也无妨。谁晓得这幻境偏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玩意,直接把两人天南地北各丢一边,须知他们本就是狭路相逢,打着打着误触机窍才双双栽进了幻境,全然不知对方的底细。如此一遭,阴差阳错之下,纵使他有心再续前缘,也是难上加难。

      江销雪眸光暗了暗,旋即掀帘起身,于书案上展开與图,眼风扫过一众名门小派,当即开始思索该从哪一处开始叩山门。
      魔修素以恣意妄为著称,江销雪更是放浪形骸惯了,活了几百年,愣是不知道知难而退四个字怎么写,在他看来,有了执念,便应当立刻采取行动——修魔无异于万丈深渊上踩着刀尖前行,随时可能被功法反噬得骨头渣也不剩,鬼知道何年何月就会翘辫子的光景里,自然要竭尽所能不留遗憾。

      然而,还未等他挑出个结果,他的便宜义弟,兼现任相月楼楼主,又兼世人口中的魔尊,段宙,先行飞来一纸旨令,传他前往主殿,道是有要事相告。
      江销雪抬眸望了眼窗外黑黝黝的夜色,信手把信笺揉吧揉吧扔了,第无数次思索起辞去相月楼特使一职的可行性。

      奈何特使一职,意义非常,地位殊然。他这厢若是一声不吭撂了挑子,不用等到天亮,全魔域就该流行用他的悬赏令糊墙了。
      尽管他没兴趣买段宙本人的账,可念及其人现今身为楼主,左右不宜太过下他面子,最终还是依言去了主殿。

      段宙生性多疑,每议及机要,总要提前屏退闲人清场。
      故而,今夜里魔仆们依旧只瞧见江销雪笑眯眯地走进主殿,没过多久,又心平气和地离开,却不知他们究竟谈过什么,更不晓得他们在不到一刻钟的光景内相互阴阳怪气了几个来回。

      江销雪和段宙之间不能说融洽,只能说是相看两生厌。尽管兄弟阋墙这事本身算魔域的传统,但他们不合并非大环境作祟,实乃事出有因。
      三百年前,相月楼前楼主尚且春秋鼎盛,就已经未雨绸缪地收了一批半大小子入楼,名义上是义子,实则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不过是在为自己预备日后夺舍用的壳子。

      相月楼前楼主深谙养蛊之道,且缺了大德,领回一众小兔崽子后,理直气壮丢下一句“大浪淘沙沉者为金”,就把义子们统一放养,打包扔进群狼环伺的相月楼,二十多年里不过问半句。
      后来他百忙之余,终于想起他还有一群便宜义子时,先前搜罗来的好苗子十之八/九都成了风刀霜剑下的小白菜,不死也半残了。前楼主挑来拣去,于其中勉强选出零星几个成器的,各给了职务历练,尔后又是二三十年的不闻不问。

      斗转星移,白云苍狗。几十载春秋里,侥幸活下来的几个小可怜,要么死了,要么被相月楼同化成披着人皮的怪物。
      直至百年后,还能站在前楼主跟前喘气的,便只剩下江销雪与段宙了。
      那时他们一个称西少主,协理要事,一个称东少主,驻守边疆,于相月楼乃至整个魔域内都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分庭抗礼,各自大显身手。

      但再烈火烹油的风光,也只是层比纸更薄、一戳即破的假象。
      无论江销雪还是段宙,甚至于前楼主,心里都更明镜似的,如果不出意外,到头来,他们之中最多也活不过两个人。

      养蛊养到这份上,不反噬是不可能了。然而前楼主自信过头,满以为在角逐出最后的蛊王之前,两个小崽子铁定没胆子联合起来造他的反。
      事实上江销雪和段宙起初也确实没配合,都忙于暗地里各布置各的。段宙率兵打上相月楼的那天,江销雪靠着阑干,居高临下地对着一众将士叹气。

      太可惜了。江销雪屈指敲了敲阑干,满心惋惜。
      要是段宙迟半个月再造反,前楼主就该被他药坏脑子,养成傀儡了。
      现在么——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端详了了会儿那颗高悬于楼外的头颅,慢腾腾地笑起来——没这个机会了,他的好义父已经被斩首示众了。

      但也无妨,江销雪本就嫌弃当楼主事多,眼下段宙既然主动来抢这位置,那他乐得顺水推舟将其让出去,只是事发突然,他先前的安排不一定足以支撑他全身而退。
      然而约莫因为他临阵倒戈得太干脆——段宙的军旗距离相月楼还有三百多里,他就迫不及待地药倒楼主,大开门户,将阖楼上下拱手相让——竟促使段宙回忆起了童年时那点莫须有的手足情,才没有在继任后对江销雪赶尽杀绝,反倒另封了他一个特使之位,仍留他为相月楼效力。

      在江销雪看来,如此安排无可也无不可。
      自伊始起,他与段宙动手的目的就不一样。
      段宙从不掩饰他对相月楼楼主之位的渴望,江销雪么,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是希望未来可以活得更像个人,而非看门狗或杀人的刀。
      他与段宙不对盘是一回事,但好歹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再说了,他本就不打算离开相月楼,反正魔域里无论山南海北都是一个没品德行,与其外出给自己找新麻烦,倒不如留在熟悉的地界。

      就这样,两位曾经平级的少主摇身一变,成了面和心不和的上司与下属。

      前尘往事暂叙至此,但说江销雪夜里从段宙那领了密令,翌日,宴山门外便有了教人大跌眼境的十里红妆。
      瞟了眼近在咫尺的山门,江销雪拍了拍手,回头对身后一众魔修笑道:“楼主有令,该敲锣的敲锣,该打鼓的打鼓,该放炮竹的加把劲,争取把这山头给炸了,速速动起来——如果你们不想被扔去北漠喂魔兽了话。”

      江销雪才不在乎楼里的普通魔修怎么想,他没脸没皮惯了,丢脸丢到名门正派前照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安之若素地指挥这指挥那,调停得当,仿佛他们此行不为其他,真就是来求亲的。

      但他的这份淡定到底没能维持到最后。
      正是人生无处不相逢,饶是江销雪也没预料到,他居然会在此番情境下与钟符重逢。

      曦光勾勒出剑修流畅的面部线条,江销雪仰起头,隔着数层石阶与他两厢对望。
      那个瞬间,天地间的一切杂音似乎都消弭了,什么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江销雪立时将它们抛之脑后。琥珀色的眼瞳倒映着暖融融的天光,再温存不过的眼神,他徐徐笑起来,向钟符眨了眨眼。

      按理来说,获此意外之喜,江销雪本该感谢他顶头上司的无心插柳柳成荫。
      但当钟符出现在他眼前之际,相月楼的江特使立时翻脸无情,毫无心理负担地把楼主的脸忘个一干二净,只后悔今天没穿身素净些的行头来宴山门——好打扮得更贴合钟符的审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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