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不抬头》乙方

64、第 64 章

　　俞青岩喉咙一哽，双手不自觉抠向柏油路面。
　　是啊，戴易这样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别人对他的态度呢？俞青岩心下一痛，却仍是倔强地瞪着他，等他往下说。

　　有风吹过，戴易的外套在气流中微微摆动着，就如同他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又有点怯懦。

　　“青岩，你往云姨的账户里打了那么多钱，是不打算再跟她见面，留给她养老钱的意思吗？”戴易却换了个话题。

　　俞青岩措手不及，脑子宕机一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当初章杰打到他卡里的钱，倒是很吉利的一百八十八万。俞青岩在回到老家之后，左思右想，到底还是选择坐了长途车跑到很远的另一个城市去，在银行将其中的一百六十八万分批打到了母亲的卡上——那是陈素云当年给他打生活费的银行卡，他在家翻找了好久才翻出来。

　　“云姨问过我，怎么突然不断收到巨款，她吓坏了。”戴易解释道。

　　俞青岩沉默一会儿，低下了头：“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

　　戴易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追问道：“如果我没有找到你，你是，怎么打算的？”

　　“与你无关。”

　　“那你就不会追出来了。”

　　俞青岩指甲抓地，感觉到一丝疼痛。他这冲动一追，又将自己陷入了被动局面。是啊，追出来做什么呢？骂他一顿打他一顿又能如何？人都已经跟他回来了，还在这里矫情什么呢？戴易就此江湖不见不是正好吗？自己已经可以过正常男人的人生了，为什么还要对一个加害者如此在意呢？

　　“还是、你还愿意让我留下？”看俞青岩瞬间抗拒的模样，戴易苦笑一声：“戴华明死了，旸燕艳出了国，梁江，我派给了戴景，我现在，唯有一个失能的母亲而已了。”

　　“比起你，我确实已经跟袋垃圾差不多，属于无用之人了。”

　　俞青岩的心突突跳动起来，他没有对人家的遭遇幸灾乐祸的兴趣，只是戴易如此境况也是他没想到的，假如他真的与自己站在了同一水平线上，难不成，自己竟然还有了可以俯视他的可能？

　　两人仍是互相望着彼此，俞青岩无法控制自己去回想从认识戴易以来的点点滴滴。他这几十年人生中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似乎都是戴易强加于他的，以至于他跑了以后，已经不敢再接受任何有变数的生活。

　　眼前这栋他曾经十分喜欢的小楼，他多年不见的亲人，他参与的大户争斗，他可笑又可怜的爱情，在这微风飘荡的月夜，真如梦境一场。若不是手还摁住地面，他几乎都要没有了真实感。

　　人皆慕强，看戴易这样蹉跎的形容，俞青岩却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感。他此刻的疑惑与迷茫大于了任何其他感情，叫他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再做什么。

　　戴易见他如此，喉结微动，终究忍不住上前半跪在俞青岩的面前，双手按住了他的：“青岩，就算、就算我们再不能回到从前，至少你不要再消失了。如果你想和女人结婚，那我可以……”

　　“你闭嘴。”俞青岩烦躁起来，要将手抽回，却未能如愿，“我不会像你一样去欺骗别人的感情！不管是什么女人还是章杰！”

　　戴易惊讶：“欺骗感情？章杰？”

　　“你不会想说你不认识他吧。”

　　戴易皱眉：“这个人，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俞青岩见他如此反应，一时气愤，便把章杰当时的说辞再原原本本复述一遍。还不等俞青岩讲完，戴易就叹了一声，他捂住半边脸，似是很无奈：“你啊，真是被气昏了头，倘若真如他所讲，我又怎么会轻易让他离开长研呢？”

　　俞青岩被打了一闷棍般，脑袋一阵晕眩，接着便张口结舌起来：“你、你是说、你们——”

　　“我也不是什么男人都喜欢，俞青岩这样的人，只有你一个，你怎么不明白呢？”戴易的声音闷闷的，“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会看不出来吗？”

　　俞青岩脸色一白，语气也冷淡了八度：“是啊，所以算计我才更顺手些。”

　　“是我的错，青岩，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戴易也干脆往后坐倒，“我总觉得，只要是自己人，以后好好解释，让你知道我心里真正的想法，你就会理解我的。”

　　“是我太自以为是。如果换成你是我，你一定不会做相同的事，不管理由有多么冠冕堂皇。”

　　“你不要原谅我，我确实是不配。对不起，青岩，对不起。”

　　俞青岩沉默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有那么一瞬间，他好想回到第一次住院，第一次见到戴易那时候。那么他一定会说：“戴总，我不做你的助理，你还是赔钱给我，我要辞职。”

　　可是啊，时光就没有回流这一说，这一生与戴易的一番纠缠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再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能选择不原谅他，现在就叫他滚。或者，就当从未认识他，心中再也不起一丝波澜，他一定要做出选择。

　　月亮渐渐偏移，从一块薄云中露出脸来。门岗的大叔都已经关窗闭户，歇了八卦的心思。

　　俞青岩看着月光慢慢在戴易的脸上游移，终于放弃了似地，缓缓开口：“我那时候出了车祸，在驾校的学时已经过期了，我是不会自己掏钱重学的。”

　　戴易好像没听明白，梦游一般望着他。半晌，才鼻音浓重地开了口：“这个自然，我会重新给你报名，我会去——”

　　他终于没说完，掩面哭出了声。

　　这是俞青岩第一次听到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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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