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天赋》比星

1、第一章

　　市一中办公楼下的公告栏前人头攒动，09级新生花名册贴在上面，新入学的准高一新生们个个迫不及待地找自己名字所在班级，对新学校新环境充满期待。

　　魏佳瑜双手紧攥肩上的书包背带，站在人群十几步远的柏树旁，像被人用定身术定住了似的，看完名单离开或刚赶来的新生匆匆路过她身边，都会用探究奇怪的眼神看她一眼。

　　等公告栏前人散得差不多了，魏佳瑜才上前查看自己被分到了哪个班级。高一五班，完全出乎意料。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家里人都以为魏佳瑜要落榜，毕竟成绩只高出录取分数线16分。收到录取通知那天魏佳瑜简直不敢相信，翻来覆去反复确认通知书的确是市一中发来的，激动得在卧室房间里手舞足蹈，独自庆贺一番后才冲进厨房告诉母亲喜讯。

　　源木市是全省乃至全国出名的教育城市，虽然经济排不在前列，教育却颇有名气，其中升学率屡创新高、全省名列前茅的源木市第一中学最为出名。市一中每届新生分班向来有个不成文的、几乎全市皆知的规则，包括六班在内全年级前六个班级的生源，都是从每届新生中考成绩前200名尖子生里挑出来的。

　　作为省重点中学，市一中年级前200名相当于全市前300名，放在全省也能排得上前1000，是学校未来冲击高考成绩榜单、创造新纪录的精英种子选手，对应师资力量更是不容小觑。

　　魏佳瑜不明白自己明摆着垫底的成绩是怎么被分到五班这样的准预科班里的，但她对了三遍考号、身份证号，五班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的的确确是她。

　　她怀着万分忐忑和疑惑的心情，按照路牌指示前往高一五班所在的三号教学楼。五班在三号教学楼二楼东侧，魏佳瑜从西面楼道上楼，路过七、八、九班门口，都能听到教室里一片闹哄哄的聊天声，走到六班门口，吵闹声分贝减了大半，六班和五班之间隔着教学楼东侧楼梯口，魏佳瑜默默记下，以后走东楼道更方便。

　　眼见距离五班门口越来越近，魏佳瑜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杵着脑袋往里走，在她踏入教室的那一刻起，教室里的声音又减弱了一些，有的同学暂停说话，把目光放在这位新同学身上。

　　魏佳瑜不敢抬头，一直走，直到书包被人从后面给拽住。

　　“同学，后面是黑板报，没座了，你往哪儿走？”听声音是个男生，说话轻飘飘的，像养宠物的人逗弄自家宠物似的语气。

　　魏佳瑜唰地抬头，前方是黑板，右前方是再走两步就会被她踢到的卫生角的垃圾桶。

　　“怎么了？傻了？”见魏佳瑜没有反应，男生话里多了两分听起来不太友善的笑意。

　　魏佳瑜挣开对方拽住自己书包的手，转身对上一张下巴支棱在手背上，眉眼细长，言笑晏晏的脸庞。

　　这下魏佳瑜真愣住了。

　　“呦！老同学，这是见到我太开心，开心得以至于说不出话来了？”男生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睛弯弯，一眼望过去只看得到瞳孔的黑色。

　　魏佳瑜紧抿嘴唇，如临大敌般抓紧已被捏皱的书包肩带，在教室里仅剩的三四个座位里挑了离男生最远的位置，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放下书包落座。

　　她把书包塞进课桌兜，惊疑不定地扭头往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看去，男生正巧看着她，笑着朝她招招手。魏佳瑜立刻双手交握，回过头把眼神放到讲台，一只手拇指紧扣着另一只手大拇指。

　　她想：宋凛？！怎么会跟他同班？

　　此刻，魏佳瑜心跳如雷，心情复杂。过了一会儿克制不住偷偷往宋凛坐的地方看，竟然又撞上对方的眼神。

　　宋凛似乎一直在关注着魏佳瑜的动静，这次他先是挑了挑眉，然后对魏佳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充满讨巧的善意。

　　魏佳瑜正考虑要不要礼貌地回以微笑，或者挥一下手，班主任就拿着班级花名册走进教室，站上讲台。整间教室顿时噤声，所有同学都将目光放到了班主任身上。

　　“你们好，我是接下来你们在市一中求学过程中的第一任班主任，我叫张舒平，同时担任你们的语文老师。”张老师个子不高，长着一张娃娃脸，声音却十分高亢洪亮。

　　讲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先点名，每个人依次做自我介绍，然后我们到教室外面走廊排队，按身高排座位。怎么样？有没有意见？”

　　全体沉默，没人说话。宋凛第一个举起手臂表示同意。

　　“没意见，先排好，特殊情况需要调整的排好了再说呗。”

　　张舒平点点头，又等了几秒，还是没人提出异议，便打开班级名册开始点名，点到谁谁站起来做自我介绍。

　　起初魏佳瑜还感到紧张，每个被点到名站起来的人会被全班同学行注目礼，到后面大家感兴趣的程度渐渐没那么高了，最后点名的几个人站起来几乎没人再投来目光，因此魏佳瑜的自我介绍还算顺利。

　　排座位时张舒平叫宋凛起来帮忙，组织同学排队安排座位，排好座位带上男生去教务处搬书。他的身高在班上男生中属于第一梯队，站在讲台上发书格外醒目，上去领书的女生不自觉第一个就走到他面前。

　　等着领书间隙魏佳瑜视线偶尔放到他身上，见他不论跟谁说话都认真和善，看上去很真诚又好相处的模样，很快成了班上最早能被大家熟练叫出名字的同学，一起发书的男生，上去领书的女生都“宋凛、宋凛”地喊他。

　　看着看着魏佳瑜不由悄悄叹气。能毫不费力讨人喜欢是宋凛的天赋，认识宋凛以来，她还没见过跟宋凛相处下来会讨厌他的人，这让她总是羡慕不已。

　　等魏佳瑜上去，宋凛直接抱起事先摆在讲台上的一摞书放进魏佳瑜怀里。

　　“已经帮你拿好了，看一下对不对？”

　　魏佳瑜接下书，在宋凛的注视下小声说了句“谢谢”。

　　“有问题尽管来找我，给你换。”

　　也不知魏佳瑜听没听见，抱着书一溜烟儿小跑着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魏佳瑜家住得离学校不算太远，出校园右拐走两百米坐45路公交，七站路，即使上下班高峰期，半小时左右也能到家。她顺着放学人流走出校门往公交车站走，宋凛骑单车从她身旁路过，一起的还有郭晨阳。魏佳瑜眯眼逆光看着宋凛远去随风鼓起的T恤衫，像扬起的风帆，迎着夕阳，仿佛在追逐阳光。

　　家里的防盗门出了点问题，开的时候是好的，关门却会发出鸭子被人踩脚，疼得叫出声一样的声音。平常每到饭点儿，魏佳瑜回家母亲都在厨房全神贯注地做饭，对门口的动静完全没有反应。魏佳瑜说了好几次，让母亲出来看一眼，万一进门的是小偷劫匪，拿把菜刀起码有机会一搏。母亲总是翻个白眼，说除了你还能有谁。

　　今天却一反常态，门刚发出声响，母亲的声音就从厨房里传出。

　　“小瑜，回来了？”话音一落，邱慧芬人已走到魏佳瑜面前，脸上挂满了笑意。

　　“怎么了妈？发生什么事这么开心？”魏佳瑜卸下书包，拎在手里，有些不知所措。

　　印象里母亲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很久多久，大概从她小学五年级算起，母亲就失去了笑的能力。敷衍的、勉强的笑偶尔有之，但发自内心的笑却再也没有过了。

　　母亲盘问她分到了几班，魏佳瑜如实回答，在母亲喜上眉梢、絮絮叨叨中得知自己成绩垫底竟然还能分到五班的原因。

　　今年年初小姨的朋友给母亲介绍了个相亲对象，姓李，据小姨他们说对邱慧芬一见钟情，即使初次见面邱慧芬诚实地说出她独自供养一个马上要上高中的女儿，李先生坦率地说他也有个儿子，对两人的关系一直抱着积极主动的态度，甚至知道魏佳瑜中考后，提出动用个人关系帮魏佳瑜安排分班。

　　那次约会回来之后母亲跟魏佳瑜提起，她以为对方只是为了讨母亲欢心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真的私下找人想办法把魏佳瑜安排进了五班。

　　邱慧芬喜不自胜盘算着哪天领魏佳瑜见见李先生，当面道谢。一时间魏佳瑜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母亲，如鲠在喉，只能低头快步冲进卧室，反手锁上门，站在门背后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开学第一周，学校举办迎新大会，宋凛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大会过后班上同学无形中默认了宋凛的班长身份，周末班干部选举班会上，宋凛几乎全票通过，正式成为高一五班班长。

　　班长职务尘埃落定，其他班干部在大多数同学都积极自荐，一片热烈的气氛中按部就班地进行选举。

　　魏佳瑜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全班最不积极配合的学生，不自荐也不推荐别人，毫无竞选意识，就连投票也总比其他人慢半拍，全程游离于状况外。

　　“老师，我推荐魏佳瑜。”

　　突然有人提起魏佳瑜的名字，宛如平地响起一声惊雷。魏佳瑜的同桌张娜和周围已经熟知魏佳瑜的同学，惊讶的眼神在她和说出她名字的宋凛之间来回转悠。

　　“魏佳瑜小学没毕业钢琴就已经过了八级，她当文娱委员绝对没问题。”宋凛对还没搞清楚状况一脸懵地抬起头的魏佳瑜微微一笑，继续向班主任张舒平力荐道。

　　坐得远的同学伸长脖子问旁边的人哪个是魏佳瑜，张娜和魏佳瑜的邻桌看她的眼神已经有点儿由衷佩服、甚至膜拜的意思。

　　“行，那除了魏佳瑜还有没有人想自荐或者推荐别人的？”张舒平立刻决定魏佳瑜成为第一候选。

　　其他同学光听到小学没毕业钢琴八级就没人愿意再举手，文娱委员的头衔最终落在了魏佳瑜头上。

　　最后所有班干部依次上台，以所任职务头衔完成当选发言，魏佳瑜脑子依然没怎么转过弯来。轮到她就只是特傻地朝全班一鞠躬，“我是魏佳瑜，今后担任班上的文娱委员，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会努力好好做的。”

　　她说完再次鞠躬，下面的人以为她只说了开头，还在等她继续说，魏佳瑜想回到座位上，求助地望向站在讲台边上的张舒平，张舒平旁边的宋凛却一副已然猜到她会这样，无奈耸肩。

　　“完了？”张舒平有些惊讶。

　　魏佳瑜抿嘴点头。

　　“行，那你下去吧。”

　　魏佳瑜在掌声中落座，坐定后抬头撞上宋凛从讲台旁走下来看着她笑的眼神，直到宋凛走到他最后一排的座位落座，魏佳瑜都能感受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如实质，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宋凛收回了放在魏佳瑜身上的视线，魏佳瑜松了口气，张舒平又丢出一枚炸弹，今年高一高二所有班级都要参加建国六十周年国庆合唱比赛，要求宋凛和魏佳瑜一同负责，争取拿到比赛奖项。

　　魏佳瑜掐着手指，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