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BUG》琉清

20、在意

　　因常年遭受天罚，产屋敷当主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在与桔梗、缘一聊完有关于「恶鬼」的事情之后，他便一直咳嗽不止，就连桔梗早前给到手中能够快速止咳的草药丸也仅能起到稍微延缓衰弱、减轻咳嗽痛苦的功效。

　　偌大的空间环境里没了交谈，只余下巫女细细研磨草药混合着病人隐忍咳嗽的声音。

　　桔梗将随行空间内所有针对天罚状况能够起效的药草取出、快速研磨煎水，但还是因为缺了一株能够放大全部草药效果的新鲜药草而效果大打折扣。

　　“这个季节……很难有新鲜药草能够生存下来吧。”望着身边平铺好的剩余草药，桔梗低喃。

　　“途中，我看到了一个草药园，那边的土壤上还有些绿意。”坐在桔梗身旁、一直守候她的缘一在听到其低喃时当即开口。他平静地对上桔梗错愕望过来的视线，起身询问：“是怎样的草药？那里距离有些远，我过去找吧。”

　　“你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疑惑刚问出口，她就看到缘一毫不犹豫的颔首回应。桔梗当即皱起眉，显然是不放心让他独自前往，可是——

　　听到室内传来隐忍的咳嗽声，桔梗陷入沉默。

　　产屋敷当主现在的身体状况……更让人担忧。

　　“不用担心我。”缘一也不确定那个地方是否有桔梗需要的草药，“桔梗放心留下来照顾病人，我很快就会回来。”

　　桔梗犹豫片刻不再纠结，她描述完草药的模样，就叮嘱准备离去的缘一道：“注意安全。”

　　“我会快点回来的。”缘一认真颔首，对上桔梗担忧的视线，郑重承诺。

　　“……”

　　望着缘一离去的方向，桔梗还是不放心让式神偷偷跟上，一直目送他离去，直至看不见他的身影。

　　“咳、咳咳……”

　　室外空气裹夹着刺骨寒意，顾虑到病人咳嗽不得受凉，产屋敷当主被桔梗‘勒令’不得离开温暖的室内。可即便是在室内，也不影响他看到室外的景色，当看到桔梗视线专注地望着缘一离去的方向，他低叹了一声：“你们的感情很深厚。”

　　这里很安静，为更好地照顾病人，桔梗虽站在室外却距离产屋敷当主不远，自然也听到了室内的感叹。

　　她和缘一之间的「感情很深厚」？

　　“您为什么会这样觉得？”桔梗感到好奇。

　　“你们彼此间都相互在意着对方……”产屋敷当主看着室外的景色，倒出一粒草药丸含在口中，用口腔温度使其融化，抚平喉咙间的割裂感，使声音听起来不再那么刺耳难听，才继续话题：“不论是您还是缘一。”

　　桔梗压了压嘴角，对于产屋敷当主的话只觉莫名。关注并保护人类的生命是她的职责，这不能算是对缘一感情深厚的证明。

　　仿佛知晓桔梗所想，产屋敷当主微笑着道：“也不知道您是否有所察觉，缘一专注的视线总是会落在您身上。”

　　桔梗怔了下：“……？”

　　“他很少会长时间、专注地看着一个人吧？”

　　虽然和缘一相处时间不长，但产屋敷当主却明显感觉到跟在桔梗身边的缘一对身边事物欠缺了些在意，给人感觉像是在游离于世间之外。

　　没有听到室外传来桔梗的回答，也不影响产屋敷当主继续话题：“他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世间的一切也仿佛很难让他动容。”

　　产屋敷当主提到的这点，桔梗在早期接触到缘一时，也有此察觉。可当与缘一相处的时间变长之后，她便发现了缘一并非游离在世间之外……而是因为过度融入于世间、过早看透一切，所以才会看起来对事不在意，其实他比任何人都融入这个世界。

　　想到初见缘一时的场景，桔梗稍微出了神。而便是在此时，室内的声音再次传来——

　　“大概就是因为缘一这样的待事风格吧……我才能在他看向你时，观察出不同的变化。”想到当桔梗注意力落在他身上、疏于防范周围时，缘一就守在其身边开启认真守护剑士之姿的样子，产屋敷当主眼眸含笑，“唯有你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他对事的在意全都给了你。」

　　桔梗莫名觉得产屋敷当主真正想跟自己说的话并未用言语说出来，听着室内没有再传出任何声音，她低头小心翼翼研磨剩余的药草：“……”

　　片刻后，桔梗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在意产屋敷当主说的这件事，主动打破沉默：“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想知道您的心情。”然而事实上，产屋敷当主真正所好奇之事比当下的回答更加过分，他其实是想通过这段话得知神子是否也会为人类这样的情感动容。

　　“……”

　　室外没有任何回应，可产屋敷当主却已经得到了她的答案。

　　「桔梗现在的内心活动一定非常丰富。」

　　正如产屋敷当主所料，经过刚才那番对话，桔梗的内心情绪忽然变得混乱异常。不过——

　　“还有余裕揶揄我，看来您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桔梗平静的声音从室外响起。

　　听到桔梗平静声音的产敷屋当主非常清楚对方现在已经把自己的情绪完全收拾妥善。

　　「这可真是……」

　　「精神异常坚韧且对自己要求严苛的神子呀。丝毫的情绪外露都不允许……」

　　正因为桔梗这样的性格，产敷屋当主忽然对当下两个孩子的未来感情变化充满期待。

　　微笑着将自己当前方位传达给与意识相连的鎹鸦，再面对桔梗的关切问候，产屋敷当主心平气和回道：“应当是刚才配置的药草开始发挥效果了。”

　　“如果有那味药的话，效果应该会更好。”想到缺少的一味草药，桔梗不受克制地挂念起离去采摘草药的缘一。

　　「他离开了有多久？」

　　「不过式神没有受到任何攻击，应当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哇——哇——”

　　看着盘桓在自己脑袋上空的鎹鸦突然发出叫声，年轻的猎鬼人脸露疑惑，“发生什么事了吗？”

　　“重要任务！重要任务！重要任务！”鎹鸦在高空扇动着乌黑发亮的翅膀，嘴里清晰地发出人声，“即刻沿正西方位前往距离百里、城下町宅邸！”

　　正西方位百里外的城下町？

　　年轻猎鬼人很少在白天收到命令，料想事情严重性，他没有任何停留，收到命令下一刻就飞速往目标方位疾行——

　　“……”

　　缘一根据桔梗对药草的描述沿着记忆来到那片途径的药田，却因为没有看到药田的主人在外头耽搁了下时间。

　　他的‘视力’很好，即便被木门与房屋挡住药田方向，也不影响他透过它们在药田里寻找桔梗需要的药草。

　　“……”

　　“！”

　　「找到了。」

　　“小朋友，这里不是你来玩耍的地方。”和蔼的声音从缘一身后响起，老者尽量放低了说话的声音，却还是认为自己的贸然出现会惊吓到专注望着自己房屋的孩子，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当对方转过身……

　　他并没有从其脸上看到预料内的惊吓与惊慌失措，反倒……看到了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

　　「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老者看着安静不语的缘一，沉思片刻后猜测道：“是家人让你来我这里找药草？”

　　老人猜测的内容不大对，但缘一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让他如实从头开始解释，可能会让现在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吧……抱着这样的想法，缘一在心中默默向老人道歉，然后安静跟在老人身后走向药田，准确无误指向桔梗需要的药草。

　　“只要这一株吗？”老人小心翼翼将草药从地里取出递给缘一，和蔼的脸上满是慈祥笑意。

　　“已经足够，非常感谢您的慷慨相助。”缘一双手珍惜地接过药草，而后礼貌道谢。

　　“不必客气，药草从土里取出后药效就会开始流逝，快点带它回去吧。”老人把药草包好给到缘一便催促着他快些离去。目送少年转身离去，直至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悠悠喟叹：“真是奇怪的孩子，那样的脸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

　　缘一得了药草之后片刻不停往桔梗所在方位急速而去，在看到熟悉的房屋大门时，他的双眼忽得亮了起来。

　　似是有所感知，桔梗在感知到式神气息之前先察觉到了缘一，她从原位起身，还未走出廊殿就看到了调整呼吸向自己跑来的缘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正浮现出她之前从未见过的神色——

　　“药草，我带回来了。”缘一没有耽误时间，看到桔梗之时就从怀里拿出老人挖给他的药草。

　　桔梗的视线停落在缘一脸上，她一步步靠近，在距离仅有两步距离时才艰难将视线从缘一脸上移至其手中的药草，“……”

　　“是它吗？”桔梗一句话都没说，缘一有些担忧。

　　在缘一开口之前，桔梗情绪非常混乱，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说，可到最后它们却都变成了简单的回答：“……是它。”

　　听到桔梗的回应，缘一放松下来，毫不吝啬向桔梗展露自己的笑容，“太好了。”

　　“……”

　　猝不及防对上缘一的笑容，桔梗抿了抿唇、默默地移开视线，强装淡定从缘一手中取过新鲜药草，平静将它加入配方中。唯有在捣碎新鲜药草的那一瞬间，世间只有她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多么期望随身空间里也有相同一株药草……能够将其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