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逸客】》神邪

3、春色

　　封文菟愣住了，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没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红衣女童眉间微蹙。

　　闻言，黎姬脑袋更低了些，眼泪掉的更凶了。一滴滴落在她的鳞片上，波光粼粼，映出黎姬泪眼朦胧的大眼睛和紧咬着的朱唇。她竭力将哭声堵在嗓子里，却不想怎么也憋不住，断断续续地呜咽着。

　　阎罗殿内一共就三个人，一个在哭，另两个最听不得见不得别人哭。

　　红衣女童乃是冥洲之主、桀渊帝姬风冥。封文菟则风流成性。这两个，一个恶贯满盈，杀人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压制冥界万千恶鬼；一个平日里拈花惹草舌灿莲花，一张巧嘴哄的三千少女为之倾倒。

　　二人此刻却都手足无措。封文菟求助似的看向风冥，谁料风冥正以同样的目光望向他。两两相望，两人皆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大眼瞪小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封文菟靠近了黎姬一些，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方才那面无表情的鬼帝姬，此刻正一脸别扭地试图说些什么。末了干巴巴地开口道:“蛇蝎……”话音未落，黎姬的哽咽声突然大了那么一瞬，又生生被她给压了下去。

　　风冥刚说完便后悔了，心说坏事了。蛇蝎是黎姬死后留在冥洲的时候她给赐的名，被她这么一叫，怕是又想起当年那档子伤心事了。想到这里，风冥臭着一张脸给封文菟使了个眼色。

　　封文菟接到了她的眼神，轻轻拍着黎姬的肩，安抚道:“想哭便哭吧，黎姬啊……”他话未说完，黎姬身子一僵，最后一滴泪从她脸上滚落下来，合上那双含着泪的眼睛，便晕了过去。

　　封文菟忙撑开扇子接住她，又唤来几只她院中的小鬼把她扶了出去。
　　待那几只小鬼手忙脚乱的将黎姬抬走后，封文菟幽怨地转头看向风冥。风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目光中却隐隐有少许责备。

　　黎姬原先是条没有名字的蝎尾小蛇，后来遇见了叶邢，“黎姬”这个名字便是他给她取的。方才封文菟唤她此名，必然会触及到她内心最深处的痛。

　　风冥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盯着他看的样子却像是要兴师问罪。

　　封文菟一脸“你看我干什么分明是你先把她刺激到了”的欠揍表情。

　　风冥眉头轻挑，就差用笔墨将“分明是你先把她惹哭的要不是你她怎么会哭的那么厉害”几十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封文菟自知更理亏些，便不再与风冥打这无声的唇枪舌战。目光飞快地闪了一下，疑惑道:“不管什么东西，哪怕是天王老子，死后需得踏我冥洲之土，黎姬那老相好没了，她应该高兴才是啊。他下来了他们便不再是人鬼殊途，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啊。她怎么哭成那样子？莫非叶邢又背着她有了别的相好？”

　　风冥早已习惯了他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毛病，淡声道:“那些害他的人，将他丢进了猫儿岭。黑无常赶到的时候，他的魂魄都叫‘那些东西’给吸食干净了，一丝一缕都不剩，更别提下黄泉来见她。”

　　封文菟蹙眉道:“是说那住着邪祟的猫儿岭？那些东西可是食人魂魄的噬兽？”风冥颔首不语，默认了他所言。

　　“他娘的，好一伙歹毒心肠的贼人，真是下了好狠的手，还要赶尽杀绝。那小子哪儿得罪他们了，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封文菟恶狠狠道。

　　风冥嗤笑一声，语气十分不屑:“不过是些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罢了。”她顿了顿，又道:“至于第一个被黎姬给做掉的那个贱种，一早便被白无常掐着脖子给打散成了一团青烟。那样的东西，不配入轮回。”

　　言毕，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呢？”她问的是他为什么去了趟阳间这件事。

　　封文菟眯起眼睛:“我今儿在街上碰见个小美人，十分有趣。只可惜黎姊那档子事，不偏不巧就发生在我们身边，所以，那小美人就走了，大概是回师门禀报去了吧。”

　　云子辰前脚刚回到昆靖派，见到掌门萧靖还未开口，顾渊后脚便走了进来:“师尊。徒儿已经将那具尸体处理好了。”云子辰略微诧异地看着他，心道好快的动作。萧靖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又转向云子辰:“子辰，你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云子辰拱手作揖道:“那名女子身亡时，弟子正巧在附近。由她指尖蛇牙留下的印记和眼珠上发紫的血丝断定，那人应当是被蝎尾蛇姬所害。弟子这才急忙赶回来禀告师父。”

　　闻言，萧靖神色严肃，道:“子辰，做得好。”听见萧靖夸赞云子辰，顾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明不白的光芒，呼吸稍急促了一下，却无人注意到他微妙的变化。

　　萧靖的眉毛都快拧成了一团疙瘩，他继续说道:“前几日为师与你们师叔去了一趟箐南，桃迹坞和凌昭门的两位掌门匆匆找了我们去，说是昭潭与箐南两地也有邪祟闹事，都是冥洲邪物所为。”
　　说到这里，萧靖看向云子辰，道:“子辰你放心，师父听你师兄说了淬仙掌之事，师父和师叔一定会替你找到解药的，你不要担忧。”

　　云子辰对着萧靖恭恭敬敬拜了一下，道:“多谢师父。”

　　顾渊重重地咳了一声，道:“师尊，那冥界的幽魂恶鬼怎会接二连三跑到了阳间作祟？阴魂入世，恐有变故。”

　　萧靖叹气道:“此事非同小可，薛掌门已经将这件事告知了各大门派与仙门世家。那冥界的鬼魂若都跑到人间来作恶，岂不天下大乱！？你们听好，若再有恶鬼现世，必要竭尽全力斩杀！维护江湖大义！你们也不能置身事外，记住了吗？”

　　云子辰与顾渊同时说道:“是。弟子/徒儿知道了。”话虽如此，可他们心里都明白。萧靖只是说了几句漂亮话而已，并没有真的叫他们拼命。若他们真碰上了恶鬼，且不说能不能打得过，能保住自己的命就很不错了。所谓的竭尽全力斩杀，只是针对那些他们能打得过的小鬼罢了。

　　萧靖背着手转过身去，吩咐道:“子辰，过几日在宛都有一场仙门大会，各家门徒都会前去，你过会儿去挑几十个师兄弟，今日便带着他们前往宛都玄阳派赴邀。你们小辈切磋，我这讨人嫌的老骨头就不跟去了，他们问起就说我抱病了。渊儿，到时你跟着子辰去，他身上有伤，记得照顾着你师弟一些。”

　　听到萧靖的安排，顾渊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毕恭毕敬地应下了。二人向萧靖告退之后，便召集师兄弟即刻动身前往宛都了。

　　宛都。

　　几艘小船停靠在宛都的码头边，每艘船的甲板上都站着或坐着两三个少年少女，船舱里大抵也有一些人。那些人清一色身着烫着金边的烟罗紫斗篷，从脖子到脚被斗篷遮的严严实实。

　　最靠近码头的那艘船上，有一高一矮两个少年站在船头。高的那个俊美，矮一些的那个面容秀气，让女子都自愧不如，一双桃花眼充满灵气，浑身气度不凡。

　　这一行人乃是凌昭门派来参加仙门大会的弟子，凌昭门掌门也同样没来，来者都是同辈的师兄弟，就连年纪大他们一些的大弟子圣怜都没来。可见凌昭门对于此次仙门大会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俊美少年正是凌昭门二弟子白笙，此刻他闭着眼，感受清风拂过面庞的感觉丝丝凉意。秀气少年乃是凌昭门九弟子墨无邪，二人并肩而立，皆是沉默无言。

　　正在此时，有几个少女沿着海岸，一路嬉笑打闹了过来。她们平日里常到这里玩耍，经常看见有船停在岸边，什么样的人都有，见得多了便习惯了。对于停在码头边的白笙一行人并不在意。

　　有个姑娘不经意间瞥见了墨无邪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情不自禁叫出声来。引得她的小姐妹们和好几个凌昭门弟子用怪异的眼神看向她。那姑娘闹了个大红脸，被众人看的不好意思了，忙捂着脸藏到了一个少女身后。

　　墨无邪转过头看向她们，叫姑娘们看了个清楚——好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公子。一群小姑娘便驻足海岸边迈不动腿了，有的用手帕挡在面前作一副羞怯样；有的用袖子遮住自己，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小鹿似的盯着他看；有的捧着脸痴醉地看着墨无邪，一脸的花痴样。一群俊俏的小姑娘全对着船上的墨无邪摆出一副娇羞模样。

　　倒不是其他人长得丑，而是墨无邪的容貌叫所有人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就连面容较好的白笙也被他比了下去，使得那些姑娘眼里只瞧的见墨无邪一个人。

　　墨无邪被她们那样看着依旧悠然自得，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们在做什么，扭扭捏捏地看着你干什么？你脸上长花了？”说罢还神色认真的回首看了一眼白笙:“我没瞧见啊。”那些姑娘炽热的目光尽数扎在他身上从未移开过一分一毫，他却像浑然不知一样。

　　白笙轻笑一声，好笑的看着他，道:“你可别调侃我了，好看的是你，她们是在看你，这里哪有我的事。”他撇着嘴，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委屈。

　　墨无邪闻言，挑起一边柳叶眉道:“哦？”随后转过身正脸面对那几个姑娘。那张原先冷的像被冻住的脸上，下一刻便眉眼弯弯绽开一个勾人心魄的笑容，又对着姑娘们抛了个媚眼。惹的她们又是一阵尖叫。

　　有几个脸皮薄的姑娘羞红了脸，三三两两的沿着海岸跑走了。只剩下两三个颇为大胆的少女，娇滴滴地冲他挥着手帕子喊道:“小公子～你下来呀！别总待在那船上呀！下来和我们说说话呀～”

　　白笙连连“啧啧啧”了好几声，怪声怪气道:“人家姑娘喊你下船上岸呢，我们无邪怕不是要跟人家姑娘私奔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