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上天的木头》高意简

3、流浪儿（一）

　　见人走了，石尚喝掉最后一口茶，看着空荡荡的店面，习惯性的点了根烟出神。
　　这男人他不认识，却莫名总是让他忍不住多看两眼，板板正正，坐有坐姿，站有站相，挺拔却也和谐。有几次和他对视竟然有些心慌，那种英气的眼神下露出来的温柔让他情不自禁为之动容。
　　他说不出来原因，他也很少去关注别人，骨子里自带得冷漠，可以封住他对所有人的热情，“不关我事”是他活到现在理解和执行的最到位得一句大道理。
　　吴志斌送走了客人，舒了口气进屋坐在收银台上继续捣鼓他那个刚刚雕了一半的工艺品。眼瞅着石尚在那抽烟走神，禁不住刚才的好奇。
　　“可以啊，”他嘿嘿笑了声。
　　石尚回过神弹了弹烟灰，“什么可以？”
　　吴志斌继续笑着不说话。
　　“我最近比较缺钱…”石尚低着头没有看他。大概觉得吴志斌是因为刚才给那人打了折扣。
　　“嚯，像你这种人也有向金钱低头的时候，什么时候腐败的？”吴志斌拿着刻刀小心扣着雕像的弧线。“不过腐败了好…腐败了我这就有买卖了，你空有一身好手艺也有用武之地了。”
　　石尚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我确实缺钱…”
　　“打住，谁问你这个了，认识这么久我还头一回见你给陌生人沏茶，咋地？男人你也感兴趣？”
　　“感你大爷！”石尚掐灭烟头，站了起来不想理他。
　　“我操？在我跟前装什么傲娇？”吴志斌的脸似乎就没停止过嬉笑，导致他面部肌肉有了记忆长时间保持这幅德性。
　　“回头把那木马的坯抠出来，你手里那个玩意儿别整了，半个月了不知道的以为你用牙啃的。”
　　“日了，这不都是你教的吗？合着来回话都让你说了？”吴志斌这才收起了笑容，一脸不服。
　　“是我教的，可我没教你半个月整成这个样子。”
　　一听这话吴志斌像是更生气了，嗓门拉高了一个调说：“卧槽，那您老人家倒是亲手指导指导我啊？让我一个人在这啃。”
　　“我没时间。”石尚满不在乎，站在门口看向外边儿。
　　吴志斌灰心的放下手里的半成品：“哎，要我说我这一把年纪了实在是学东西跟不上趟了，力不从心。”
　　“你没那个命，好好的卖你的工艺品就成了。”
　　“操，谁有这命，能得到你的真传？门口在这偷看了小半年的那位吗？”吴志斌指了指对面拐角处一直偷偷露出半张脸，全身脏的像个原始人一样的小男孩。“都什么世道了，你说这里怎么还会有流浪儿？”
　　石尚顺着看了看那小孩，大概是看到石尚看他，吓得赶紧把那半张脸收了回去。
　　“我们不一样吗？”
　　“什么一样吗？”
　　“我们不也是流浪儿吗？”石尚扭过脸认真看着吴志斌说道。
　　“操，让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很惭愧…”吴志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话说这小子从春天一直在这里待到了秋天到底干嘛的，眼看要入冬了，啧啧…”
　　石尚没说话。
　　“你早晨是不是又给他买早饭了？不然他不会来。”
　　石尚还是没说话。
　　“你也是够活菩萨的，这小孩明显的沾上你了。”
　　石尚依旧没搭理他。
　　“这样下去叫什么事，你自己得有点分寸，他不是动物，他是个人，你别到时候跟人家说不清道不明的这不吃力不讨好吗？”
　　石尚听完走回屋内坐在茶盘前，“你有何高见？”
　　“我有什么高见？”吴志斌叹了口气，“立刻停止你愚蠢的做法。”
　　石尚这次少有的笑了笑：“我刚才听到一个屁！”
　　“操，好心没好报，活该孤独终老！”吴志斌又拿起手里的雕像，看了一眼本该是个微笑表情的美少女，让他生生雕成了面部抽筋一副玻尿酸打多了的模样，叹了口气又扔回桌子上。
　　“我说，你房子找着没？”吴志斌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
　　“过两天搬。”石尚把腿放在刚才莫忱坐的那张椅子上，后背靠在椅背上，闭了眼。
　　“卧槽？这事你效率倒是挺高…赶紧走吧，我这可容不下你了。”
　　“不帮我搬家吗？”
　　“搬你妹，你能收拾出来俩包裹我就帮你搬一个。”
　　石尚闭着眼仰躺着嘴角勾了下没搭理他。
　　吴志斌早就习惯他惜字如金一句废话不说的性子，“在哪啊？”
　　“离这三公里。”
　　“那不远啊？在哪个小区？你怎么租到的？”
　　“就那边的老年养老公寓，房主去世了，他女儿把房子挂出来刚巧被我看到。”
　　“操，也就你能住这种地儿。”
　　“清净，唯一不好的就是晚上老有救护车来。”
　　“哈哈，操！”
　　“你要搬来陪我吗？”石尚睁开眼，冷不丁的看了吴志斌一眼。
　　“日，要死你一个人死去，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我看你这幅身子板儿，活几年难度挺大！”
　　“操，你特么一说我就来气了，我身子板儿弱也是你弄得，早饭你和外头那小子吃了都没事我特么就蹿了稀。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吴志雄说完就听肚子很争气的咕噜一声，连躺在椅子上的石尚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没吃，你肠胃不好怨得着我吗？”
　　“哎呦…我操，不行了不行了…一说就又来了。”吴志斌说完蹭的站了起来，捂着腚就要往后院跑。边跑还不忘扭头再骂一句石尚，“这特么都是你害的。”
　　石尚没理他，躺着眯着眼看他那身衣服跑起来鼓囊囊的心里一阵好笑。
　　门外的小子一直盯着屋内，离得不远他能听见俩人的对话，看到了屋里的一幕，也跟着突然笑出声儿来，笑声咯咯的满是小孩子的稚嫩声，石尚听到后坐了起来看了他一眼，那小子看到石尚总是板的跟扑克一样的脸似乎天生克他一样吓得赶紧又躲回藏身的角落里。许久之后才缓缓的又露出那半张脏的已经看不出肉色的小脸。
　　石尚叹了口气，一直盯着他藏身的地方，等他像个蜗牛一样再次露出脸冲他摆了摆手。
　　那小子见到石尚冲他招手，先是吓得赶紧躲了回去，之后似乎觉得石尚并没有凶他的意思，又缓缓的露出了脑袋，这次不是半个，是整个。
　　“过来。”这么长时间了，石尚第一次冲着这小孩儿说话。
　　小男孩穿着身脏的都已经成板的衣服，扭扭捏捏像是下了很大勇气挪了两步，他脏的不成样子，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长的盖住了大部分脸，只有两颗乌溜溜的瞪眼睛透出几分鲜活的生气。
　　过了很久，这小孩一步两步的仔仔细细走到了吴志斌的店门口，内心的恐惧让他依旧和石尚保持着一段距离。
　　“多大了？”石尚等他走近之后，让自己的声音尽量的带着点感情。
　　小男孩扣着自己的手小声回说：“四岁。”
　　“你知道…有父母吗？”石尚顿了顿，话说得有些不通顺。
　　小男孩摇了摇头。
　　“你是男孩子？”石尚又问。
　　小男孩夹了夹□□，点了点头。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又躲着我？”
　　“哥哥吓人，哥哥对我好。”声音稚嫩又怯懦。
　　石尚皱了皱眉头，“你应该叫我…叔叔…”
　　“叔叔吓人，叔叔对我好。”
　　“你有名字吗？”
　　“他们都叫我老八…”
　　秘制小汉堡吗？一段神奇的旋律在石尚脑子里过了一遍。
　　“天气冷了，有住的地方吗？”
　　老八摇了摇头。
　　“想找个住的地方吗？”
　　老八点了点头。感觉这孩子比他话还少。
　　“那我教你怎么做，你就会有住得地方了。”
　　吴志斌蹲了大概一刻钟，再出来的时候脸色蜡黄，捂着肚子再配上他那副电线杆子身板儿，远远看去像是蚂蚱成精了。等他走近屋门口的时候，就听见屋子里“啪啦”一声，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