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怜卿心》木木金鱼

1、初见

　　三月的天气还有些许凉意，沈凌溪跪在沈府后院偏堂里，庭院里的柳树已悄悄的染了一丝绿。
　　“呜呜呜……”耳边传来的啜泣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沈府女眷们都在她身前或身后跪着，此时此刻无论是尊贵的沈府老夫人还是粗使丫头现在的身份都一样，都是通敌叛国的逆臣沈之焕府上待发配的女眷。
　　沈凌溪跪在沈老夫人身侧，沈家老来得女，姐妹都已出嫁，如今留在府里的小姐就她一个。沈凌溪的娘在她出生后没几年就去世了，所以自小就养在老夫人身边，现下府上遭了难姨太太、少夫人们都不敢跪在前面推推搡搡的把老夫人和小姐挤到前面，其他女眷都在她们身后低着头跪着，不敢发出声音又忍不住为前途担忧，时不时小声哭泣。
　　“你，抬起头来让咱家瞧瞧。”负责清点发配的太监刘公公指着沈溪月说。
　　这通敌叛国本是诛九族的死罪，但是沈家大公子可是当朝驸马，娶的还是最得圣宠的华莲公主，要是诛了九族怕是公主要成了寡妇，于是圣上“开恩”只赐死沈之焕一人，沈家男丁流放充军女眷发卖为奴，就连驸马也免不了要去戍边三年改姓赎罪。
　　而这刘公公便掌管着这沈府女眷分配权，刚刚经他挑选已经把几个有姿色的姨娘发卖到官妓院，弄得跪着的女眷都把头低的更低生怕被他注意。
　　“说你呢，把头抬起来！”刘公公不耐烦，说完上来了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按着沈凌月的肩抬起她的下巴。“呦，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你叫什么名字？”刘公公目光在沈凌月脸上身上来回打量，她年纪虽小但胜在肤白，这几日虽然没有好好梳洗也难以掩盖她皮肤的透亮，一抬头一双乌黑含泪的眼配合着瘦弱的身形倒显出几分病态美来。
　　“小……小女……叫沈……沈溪月。”下巴被人掐着说起话来有些别扭，毕竟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没这样落魄过，但心里还是很惧怕的，想故作镇静可是身体却骗不了人控制不住得开始颤抖。
　　“沈溪月，罪臣沈之焕嫡三女，十三岁。”刘公公对照着名册“先送到我府里。”
　　一句话就安排了她的命运，说完押着她的小太监马上准备把沈溪月带走。
　　“不可！”沈老夫人打断“刘公公，沈家也算皇亲国戚，把妾室发配到妓馆也罢，溪月是嫡出之女为奴为婢也要到正经官宦人家，断是没有发配到你府上的道理！”
　　这个刘公公如今深得皇上偏爱，这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是执念什么，仗着得宠刘公公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经常搜罗美人往自己府里送，说是为皇上甄选女婢，实际上最后送到宫里的没几个莫名其妙
　　发病死了被抬出去的倒是不少。把孙女送进太监府里会有什么遭遇沈老夫人心知肚明，即便身不由己受制于人也要阻拦。
　　“沈老夫人，咱家知道小姐身份尊贵，自是不会随意给小姐安排去处的，定是要送到大户人家。不过嘛……”刘公公走上前伸手在沈溪月的脸上摸了一下“这丫头年纪小不会伺候人，现在送进去了冲撞了贵人小命怕是都难保，沈家对咱家也是多有照拂，所以咱家才要把她带到府上好好培养，日后送到贵人府里才能伺候好主子。”
　　“可是……”沈老夫人还要继续劝阻被刘公公打断。
　　“圣上的旨意是沈家女眷为奴为婢入了贱籍，不过沈老夫人娘家安国公府派了人来要领您回去，说是做奴婢也要做安国公府的。您要再阻碍咱家公办怕是安国公府的人要空手而归了。”
　　“母亲，让小妹去吧，您也心疼心疼妾身肚子里的孩子，他爹还不知在何处，顺了公公的安排您和孩子才能有活路呀。”长孙媳妇在沈老夫人身后轻声劝说，她也是安国公的血脉沈老夫人还是她的表姑妈，这次来领人多半也能把她一起带走，这是她眼下唯一的出路了。“小妹机灵，定不会有事的。”
　　“把人带走。”沈老夫人还在怀孕的孙儿媳和孙女之间犹豫，沈溪月就已经被刘公公的人带走了，看着孙女的背影沈老夫人这个执掌了沈家大权数十年的主母第一次体会到无力和绝望，这个家终究还是散了。“放心吧，咱家会好好照顾沈家小姐的。”刘公公眼睛又盯上了一个大丫鬟“这个也一起送到我府里。”
　　沈溪月跟着小太监出府上了马车，车里已经有一些了女眷。
　　“小姐，小姐！”沈溪月抬头，贴身侍女小春桃靠了过来“小姐您怎么也到了这里，他们……他们怎么能……”小春桃从看到小姐的欣喜转到联想到接下来命运的悲伤，情绪控制不住，泪水汹涌而出。
　　“春桃别哭，爹爹临走前说让我务必坚强好好活下去，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还好好活着总归还是有希望的。”沈溪月和小春桃抱在一起，劝慰她道，说着说着也觉得悲伤起来，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哭泣。
　　“谁是沈溪月？”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车门口过来了一个彪形大汉冲车里喊。
　　“……这个。沈溪月，你出来！”押送的小太监指着沈溪月朝着大汉谄媚的说“大人放心，刘公公后面都安排妥当了。”
　　沈溪月下了车，跟着大汉上了另一辆马车，本以为车厢内没有人，没曾想车厢里竟坐了一位公子。车厢空间不大，这位公子坐着打量着上车的沈溪月，一张棱角分明的五官在一身素白的衣服的衬托下显出了几分冷俊。想必是意识到盯着男子看有些不妥，但又不知应该进还是退，沈溪月僵立在车门口。
　　“上车吧。”他轻声说“你自是不必害怕，沈大人有恩于我，此次我也是受他所托救你出来。”
　　沈溪月听他这样讲，进了车里，跪坐在他的脚边，车子缓缓驶动。
　　“谢恩公搭救，小女无以为报。”沈溪月跪在车里，想到虽然不知道这位公子什么来头但总比进到太监府里要好，又想到不知他会如何安排她，一个女子如果流落街头想来也不会有好下场，于是又说“小女愿意在公子身边为奴为婢，报答救命之恩。”
　　“为奴为婢倒是不用，我救了你自能护你周全，自会安排好你的去处。你且稍作休息吧。”说完他便拿起了手边的折扇，望向车窗外的风景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人。
　　“大人……小女还有一事相求……”沈溪月打量着他，既然是报恩来的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吧，想着底气也足了一些。
　　公子没做声，转头看向了她，示意她继续。
　　“小春桃是我的贴身婢女，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大人救人救到底能不能把小春桃也救出来？”沈溪月说完抬头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含泪的双眸显着年纪不大的少女分外楚楚可怜。“求求您了。”说完把头低下，沈溪月给公子磕了一个头。
　　“我知道了。”半晌过后，那位公子终于答复，说完也没再理会沈溪月，她跪在那俯着身子也不敢抬起身。
　　就这样，一路上车厢里一个跪着一个坐着，一个低头惴惴不安着一个云淡风轻观赏着风景。
　　沈溪月肩膀突然感觉一热，一双男人的手搭了上来一把把她从车厢里扶了起来。刚起身站稳，发觉她站起来的高度刚刚好对着坐着的公子的脸，一抬眼正对上他那双冷俊的眼，沈溪月赶忙垂下脸避开目光。
　　“呵”一声轻笑，公子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沈溪月目光向下但能觉察自己正在被他审视“看你这柔弱的样子，倒是和沈家出来的人半点不像嘛，以后你就叫沈碧婉吧。”
　　“……是。”沈溪月就这样草草被改了名字，从此以后她也就不再是罪臣之女，高门嫡女的前尘往事也随风飘散。
　　“主子，咱们到了。”马车停下，车帘被驱车的大汉拉开。
　　公子起身下车，他身形并不像习武之人一样壮硕，但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优雅。沈碧婉小心的跟在他身后，偷偷大量他的背影，看他乌黑的头发整齐的盘在头顶，用墨蓝色的丝质冠带系成一个精致的发髻。仔细闻起来，他身上似乎还若隐若现散发着一股木质的香气，真是“仪态万千”沈碧婉在心里想，沈家是行武之家，家中的男子大多粗糙还没从未见过这般精致的男人。
　　“你以后就叫我墨公子。”他转身正对上沈碧婉探究的目光，怔了一下又回过神“我不在的时候，会把秦风留下照顾你。”
　　那彪形大汉听完上前抱拳。“放心吧主子。”
　　“我会给你安排诗书礼乐的学习，吃穿用度和你之前一样。”他们走到院子门口，这宅院门面不大，位置应该较为偏僻，周围不见人只有一片树林“没有我的准许你就待在这院子里不许出门，待风波平息了我自会给你安排。”说完他便踏进了院子里。
　　这是不是也算另一种形式的禁锢？沈碧婉心里暗自想，但现如今哪还半分由得了自己呢？一边想着，一边要迈进大门，不经意地看见院门口的牌匾。
　　“碧婉楼”原来这院子还有这么个名字，难道是他为我准备的？不，应该是我这个名字是他随意照着院名取得。沈碧婉想着，跟着前面的主仆进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