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社死一杀 ...
-
“脱裤子。”
“什么？”
“脱裤子，两腿分开站，臀部抬起。”
“这……不合适吧。”
蒋繁抽了抽眼角，捂着小腹的右手，缓缓下滑至皮带扣的位置，拨拉了几次卡扣，就是不肯解开。
“哦？有什么不合适的？”
坐在斜前方的男人，眉峰一挑，向蒋繁投来审视的一瞥。
“哪、哪里都不合适。”蒋繁咽了口唾沫，直视对方的眼睛。
男人眉心攒聚，手指捏着竿银色钢笔，点了点桌上的病历本，象征着他的耐心即将告罄。
浅蓝色的口罩上方，一双狭长眼睛微微眯起，眼尾一点泪痣凝结，秋露般摇摇欲坠。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男人说。
“我……” 蒋繁一噎，白皙的面皮一阵红一阵青，最终放弃了挣扎，“你是。”
蒋繁想，世上大概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操/蛋的巧合了。
腹痛不可怕。
腹痛来医院检查不可怕。
腹痛需要做肛拭子也不可怕。
可怕就可怕在，对面坐着的那名医生，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前冤家，是他蒋繁暗恋过的高中男神，也是十年前与他壮烈分手的前男友。
尽管魏希尧一张脸被口罩遮了大半，然而凭借着那一双出色的眉眼、眼尾泪痣，以及那说一不二气死人不偿命的臭屁说话语调，蒋繁还是在进门第一眼时，成功认出了他。
“噗嗤……”
一旁整理试剂管的小护士，没绷住，一下笑出了鹅叫声，随即，便接收到了来自魏医生的一记眼刀。
“很好笑吗？” 魏希尧冷淡地开口。
小护士两肩一抖，急忙摆手：“不、不好笑……”
“一点也不好笑！”还不忘着重强调。
魏希尧伸手，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从分析仪旁边的试管架掠过，抽出了一管还没有开封过的红盖子的试剂管。
“想起来，有份需要签字的文件落在了三楼科室的桌上，可以麻烦孙护士去取一下吗？”魏希尧说，边说边捻着根比手掌还长的棉签棒，慢条斯理地用生理盐水濡湿。
“没问题的，魏医生。”
小护士点头，临出门前，还不忘向蒋繁投来同情的眼神
不大的化验室，转眼就只剩下他们俩了。
蒋繁已经尴尬到脚趾蜷曲，恨不能找个地洞，把脑袋埋进去装鸵鸟。
现实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
短暂的沉默后，魏希尧开口：“不脱吗？她已经走了。”
“啊？”
“不是因为有女生在场，所以才不好意思的吗？”
“不你……”蒋繁舌头打结。
他眨眨眼，眼神闪躲，没想过魏希尧会没有认出自己。
然而转念一嘀咕，又觉得对方认不出也正常。
十年了，可以改变的东西有很多。
比如同□□情在十年前，还属于小众圈里被歧视的群体，去年却已经通过立法，保障其合法性。
再比如蒋繁自己，十年时间，不仅样貌、声音成熟了。
包括身份信息、名字和年龄……五年前出道时，都曾被经纪公司篡改过。
更何况，对于曾经的魏希尧来说，大概巴不得蒋繁从没有闯入过他的生活。
“还是说……你想我帮你脱？”
魏希尧屈指敲了敲桌子，口吻升级为了不耐烦。
蒋繁回神。
不管怎样，魏希尧没认出自己，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同手同脚地转过身，背对着魏希尧，解开了皮带扣。
眼一闭，心一横，刷地拉下裤子……
“腿别抖，还有，手不要提裤子，自己掰开……”来自身后魏医生的谆谆指导，火星般蹦进了蒋繁耳朵里，烫的他脸颊都烧了起来。
棉棒怼来的瞬间，蒋繁甚至庆幸魏希尧没认出自己，否则现在，他当场社会性死亡，都不用走流程，尸体已经可以拉出去火化了。
……
推开化验室的门出来，脸还在烧。
虽然检测过程10秒不到，然而两股间的异样感，怎么都挥之不去。
报告结果要等两小时，蒋繁提前后悔了，不准备去拿化验单子
——让他再面对魏希尧一次，不如掐死他算了！
感谢魏希尧带来的惊吓，腹痛都和缓许多，不像之前一样难忍了。
扶着墙，蒋繁心事重重地往医院大门口走。
就在这时，过道尽头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让让，都让一让啊——！”
一名扎马尾的年轻女医生一路狂奔，挥手示意过道里的病人让开路。
人流往左右两边分开。
一架活动病床，上面躺着一名半身浴血的中年男人，被几名穿蓝褂子的男护士簇拥着前进，率先冲了过来。
钢质脚轮在大理石地板上辘辘滚过，摩擦出尖锐的嗡鸣。
血腥味扑鼻，蒋繁一僵，快速地背身看墙。
等混乱的人群远去以后，他才吐出一口浊气，虚握了两把手心，抹去脑门的冷汗。
“魏医生呢？”
扎马尾的女医生这时去而复返，扑到咨询台，询问那里坐着的一名小护士。
“三楼化验室给李主任代班呢。”
“先不管这个，叫他来一躺中央急诊室。”
“好……”
女医生的步伐带风，蒋繁与之擦肩而过时，忍不住转身驻足，望着女医生匆忙奔走的身影，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时空错位感。
仿佛自己与对方之间，划出了一道阴阳分明的界线，一头连着魏希尧的过去，一头连着魏希尧的现在，而不断拉远距离，则代表着他们两人分开之后空白的那十年。
女医生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仿佛也提醒着他，必须离开了。
出医院时，打了一辆出租，预备去附近的药店随便买些治胃痛的药，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先响了。
蒋繁接起，属于经纪人赵珂的声音，咆哮道：“我说蒋繁，你把冯老板拉黑了？！”
蒋繁语气无辜：“啊？什么拉黑啊？没有啊，赵哥……”
“你少给我装！”
赵珂打断他的表演：“没有拉黑？没有拉黑，你不给他回消息，电话也打不通！”
将手机拿远了些，掏了掏耳朵，翻了个白眼。
蒋繁又继续辩解：“真没有啊赵哥！我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吗。这不，刚在医院看了胃病，手机一直静音，所以没注意啊。”
他这话真假掺半，也不知赵珂信没信。
过了一会儿，他听赵珂叹了口气：“蒋繁，你已经拒绝了冯老板三次了，再拒绝面子上过不去。我的好少爷，我现在也不求你攀附哪个权贵了，你起码别给我得罪人行不行！”
蒋繁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赵珂从蒋繁出道起就是他经纪人了，平时爱干些皮条客的勾当。
尽管赵珂看不上蒋繁，认为他所谓的“洁身自好”，纯粹属于“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虚伪。
但从没有逼迫过蒋繁什么。
蒋繁不红，十八线也算不上。
眼看要奔三了，到现在还是圈内的一名路人甲，除了在几部大热剧里混了不少小配角，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三十对于演员来说，是道分水岭。
它意味着，人要是再火不起来，那很大可能就一辈子止步于此了。
“这样吧。你总躲他不是办法，今晚冯老板生日，在龙泉酒店举办晚会，请了不少明星暖场，他让我顺道叫上你和米杨。你要真不想跟他，就当面说清楚，该赔罪的赔罪，该有的谦卑啊礼数啊做到位。人家好歹是个企业家，又不是什么流氓地痞。你好好赔罪，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蒋繁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摁下车窗。
初秋的凉风灌了进来，吹开他额前细碎的刘海。
他就在风中，遥望着马路对面。
市政医院高大的门诊部大楼，已经淹没在其他建筑物后面，楼顶醒目的红十字标识，若隐若现的。
“好啊，我去。” 蒋繁咧嘴，笑得有些没心没肺，“放心啊赵哥，我会处理好冯老板的事，不让你操心的。”
“你要是真懂事……”
赵珂还在喋喋不休，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敷衍地“嗯嗯”应和。
等挂了电话后，蒋繁才臭着脸，将冯争的名字从黑名单中拖了出来。
—
晚上八点，龙泉酒店。
出租车抵达时，门廊前，已经横了十几辆轿车了。
身穿制服、戴着白手套的门童，正打着手势，引导交通秩序。
蒋繁下来后，整了整西服外套，然后掏出手机，先给米杨发了条短信。
米杨是从公司直接坐商务专车来的，比他提前了半个小时。
这里没有邀请函不给进，他只能等米杨来门口接自己。
杵在景观喷泉前，点开了一局两分钟的“狗熊切水果”，在第三次连击失败，错砍了炸弹后，蒋繁忍不住“啧”了一声，正打算重玩一局，就听到有人甜腻腻地喊自己名字：“伊凡哥！”
“蒋伊凡”是赵珂给他取的艺名，他到现在还没听习惯。
反应了两秒，蒋繁才撇撇嘴，收了手机，寻声望去，就见米杨穿着身酒红色的丝绒小西装，打着蝴蝶领结，站在门童旁，朝自己挥手。
“伊凡哥，你今天怎么不回冯总消息啊，你知不知道他刚才没见到你，脸色有多难看。”米杨蹦下两级台阶，踩着带跟的皮鞋，“哒哒哒”地小跑至他面前。
一缕幽香袭来，蒋繁挺着狗熊鼻子嗅了嗅，辨认出那是一款去年很火的某大牌女士香水，名字似乎叫“迷迭”，龙涎香型，尾调绵长，据说很适合用来吸引熟男，令其对自己念念不忘。
蒋繁瞟米扬一眼，边走边回答：“吃坏了东西，请假去了趟医院，检查一下肠胃。”
“难怪啊，”米杨弯着眼角，脸颊两边漾起了浅浅的小酒窝，衬在一张娃娃脸上讨喜又清纯，“我说今早公司表演课，怎么没看到你人。平常这种课，很少见你迟到。”
蒋繁喉间“唔”了一声，不太习惯应付这种过于热情的夸赞。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社死一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