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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如死灰不相伴 ...

  •   隔天我就离开了别墅,不顾苏誉北的阻拦,除了一些贴身衣物,也不带走屋里的任何一样东西。
      那些都是他的东西,现在已经与我无关。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阳光明媚却刺眼,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除了苏誉北除了陆铭,竟然没有多一个值得投奔的朋友。
      真可笑,原来从十二年前起,我早已身无长物,孤身一人;真可悲,原来这十二年来,我的一切都靠着苏誉北。
      我想,当务之急不是在这车水马龙里伤春悲秋,我该先找一个容身之所;本是可以暂时借住陆铭的公寓,可他家中有事,我没有劳烦他的心思。
      于是我独自一人提着个小藤箱,兜兜转转一整天,想着寻一个合适的房子租下,无奈身上余钱不多,最后只有在城西的福乐巷里租到一间房。
      房子不大,没有窗户,里面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再无其他。
      床上只铺着几块木板,连棕垫也没有;墙上到处都是发黄的脏污;屋里唯一的光源是一盏昏暗的旧式台灯,那本不明亮的光线时不时还会闪烁,仿佛随时有报废的可能......
      很破旧,但我手上的钱连租这样的房间都很勉强,交了房租,连下一顿饭怎么办都成问题。
      屋外夜色渐浓,巷子里时不时会传来醉汉边辱骂边砸碎酒瓶的声音。
      我将房门锁好,又把桌子移到门后抵住——房东是个很世故的中年妇女,见我是个女子又独身一人,离开的时候便提醒过我,这条巷子偏僻,牛鬼蛇神什么人都有,平日里要多注意一些。
      这样的环境下,我实在是不敢睡着,坐在床头靠着,眼睁睁到了天亮。
      为了活下去,我开始四处找事做,现在的我无比后悔当时陆铭教我做账的时候没有用心学。但好在还是找到一份抄写员的工作,不管吃住,从上午做到下午,只有一块,有时还会被恶意克扣,一个月下来竟不过十五块的收入。
      这些钱节省再节省,也堪堪只够半个月的生活费,还没有算上下个月的房租......
      为了赚钱维持生计,我又在舞厅里当起了服务生,这份工是在晚上,刚好和白天的抄写员工作错开时间,而且舞厅的服务生有得小费的机会,一晚上下来,就够好几天的花销。
      就这样昼夜不歇,拼命工作赚钱,我的生活终于有了点起色。虽然还换不起环境好一些的出租屋,但每月的房租总还是能按时付上了;一日三餐常是简单的白面馒头或者清汤素面,也没花多少钱。
      省下来的钱我给屋子添置了基本生活所需,还额外买了一把小刀,随身带着,因为舞厅下班时间常在深夜,回去的时候我总还是担心的。
      不知不觉,我离开苏誉北,已经两个多月,这段日子我过得并不好,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我只知道他也许没有找我,因为如果他想找,便不会找不到。
      我现在常梦见九岁那年跪在灵堂的自己,也梦见替我赶走债主带我回家的十三岁的苏誉北......可恍惚间,我又觉得现在的自己像是回到了九岁那年的孤立无援,不同的是,我知道这一次,再等不来护我周全带我回家的人......
      每天的工作填满我的生活,似乎除了梦里,我再无暇去想有关苏誉北的任何事。反倒是在做抄写员收工的傍晚,意外在路上遇到许久不见的陆铭。
      他见到我时,惊喜又诧异。惊喜于再次相见,诧异于我现在竟过得这样艰难。
      他本想邀请我去饭店酒楼坐一坐,可我婉拒他的好意,说我早已不习惯去那样的地方,不如就去之前遇到过的江边面摊好了。
      到那里点了两碗面,他便像之前一样替我擦拭筷子,他告诉我,一个月前他父亲因病去世,苏誉北携宋齐欢前去吊唁时他未见我到场,便觉异样;处理完家父后事,某日终于得空亲自登门致谢,却依然未见我。
      待酒过三巡,询问之下苏誉北向他吐露前因后果,方才知晓我早已搬走许久。
      他说他试过找我,但均无果,他甚至以为我已经离开这个伤心之地,远走他乡。
      “我也想走,可我连车票钱也不够啊!”我故作轻松地和他开着玩笑,却不知自己的笑在他眼中看来分外苦涩。
      “我不知道誉北会对你这样绝情。”
      “无关于他,是我自己什么也不带走的。”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福乐巷,城西那边,你可能也没听过。”
      “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我还约了朋友见面,也不会这么早回去的。”
      我想起晚上还要去做服务生,随便编了个借口搪塞他,他闻言后则变得沉默,恰巧此时面已上桌,我们各自吃着,也并不觉十分尴尬。
      在与陆铭作别后,我一路小跑着到舞厅才没迟了时间,换上工作服,我投入今晚的工作。
      相较刚来的时候,我现在端着酒瓶酒杯在舞池里穿梭稳当了许多,不会撞到旋转的客人,也不会被他们的舞步绊倒。
      只是我仍然不够圆滑,难免会遇上一些刁难,就像今晚这样。
      我送上新开的洋酒时,这桌的客人已经喝得上头,见我替他们倒酒,便强拉着我要喝一杯。我并不如旁人那般能说会道,以耽误工作为由直接拒绝了客人的要求,谁知便引来不快,一整杯
      酒泼在我的脸上,紧随其来是几张崭新的钞票和“装什么清高”的羞辱。
      周围都是看笑话的人,笑我这不知好歹的服务生。当然这不是我第一次这样狼狈,所以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
      我擦了把脸,正准备弯腰去捡落在地上已被酒水润湿的钞票,下一秒便被人扼住手腕。
      我抬头看去,竟是陆铭,还未及想他怎么会在这里,便被他不由分说拉走。
      舞厅门口人来人往,他带着我转入旁边的小巷,避开这暗夜里的霓虹和目光。
      他似乎是在生气,因为我见他胸口起伏,表情严肃。
      “这就是你要见的朋友?”
      “你怎么会来?”
      我们几乎是同时问出各自的疑虑,话一出口,便僵持在那里。最终,还是他先开口回答我的问题。
      “我只是想看看你住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所以才跟来的,本想你与朋友会面时,就远远等着你,谁知你竟来了这里......”
      “我来这里,是自食其力,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你在苏家娇养那么些年,怎么会做得下去这受人闲气的工作?”
      “你刚刚也看到了,我不是做了吗?何况,我梁清洛本不该是千金小姐的命。”
      我说的是实话,陆铭显然也明白,他隐忍着皱了皱眉,心疼地看着我:“你多久下班,我等你。”
      “我说了不必......”
      “我看你才是不必!”他强势打断我:“都已经现在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好瞒的?”
      是啊,他已经看到我如今这般狼狈的样子,就算让他知道我住在那样破落的出租屋里,又能怎么样呢,只会令他对我窘迫的处境多看清几分罢了。
      陆铭确实一直等我到深夜,然后陪我回到住处:他在黑暗的巷子里握紧我的手,在简陋的屋舍中皱紧了眉头。
      意料之中,他提出要帮我搬到好一些的房子里——如果我不愿借住他的公寓。
      但我依然拒绝,我告诉他,能选择走出这一步,往后便只有我自己,所以无论心酸困苦与否,我只想靠我自己。
      庇护常有,想要永久却是难得。
      我离开苏誉北之后,时常这样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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