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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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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柯把手机的闹铃一关,双眼盯着木质的天花板看了半天。
总算是把昨天从打架到被家里赶出来,最后翻进了自己舅舅家里最后晚上还砸碎了他家里的几个玉瓶的事弄清楚了。
他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
还是那种味道,他百分百确定了,这不是什么用来给客人留宿的客房。
顾柯猜得没错,时琼自己不会收拾房间,所以他十分简单粗暴地挪了自己的床。
自己抱着羊毛毯子在那边的书房地上随便铺了一张床。
等到顾柯从房里默默地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向那个木架子。
昨晚被那番惨烈地对待过,今天竟然还完好无损般地被扶了起来,只是上面空空如也。
因为做了坏事,他总归是有一点心虚,只是在厅堂里转悠了半天,也没看到时琼的影子。
只有看到了桌子上的一个玻璃杯,里面是充满奶香的牛奶,热乎乎的。
他心想时琼的手难怪那么嫩,看起来水滑水滑的,原来生活这么有讲究。
他对着那杯玻璃杯左看右看,像是研究什么一般,最后摆了摆手。
充满闲散之意地双手插兜里,向着门外走了出去:“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一言不发地倒转回来,在玻璃杯下压了一样东西。
等到时琼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纸条。
上面的字迹潦草,有着少年的轻狂,因为几个字间的间隔不一,所以显得有些别扭和滑稽。
“我去学校了。”
时琼看了一下大门,才恍然对“这里有人来了”有了一个实际的感知。
这个点门卫是不会放他进去的,他娴熟地翻了一个墙,然后看起来十分风轻云淡地宛如世外高人一般地拍了拍手,健步如飞地向教学楼走过去了。
昨天晚上在后院看到的花,到底是什么呢?
桃花?不不不,现在才二月份,桃花的花期还没到。
他就这样想着,然后趁老师扭头在黑板写字的时候大摇大摆地从教室后门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胡净从前面扭过头来,压低声音问道:“你昨天怎么样了?没被你爸收拾吧。”
然后以一种“是我对不起你,任打任骂都随你的”的表情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在顾柯身上钻个窟窿。
顾柯毫不留情地把他肩膀给板正,让他面朝黑板,避免让老师注意到他溜进来了。
语气平淡:“还行吧。”就是和两箱行李一起被扔了出来,然后在自己舅舅家出了一个糗。
课间的时候,他耳里塞着耳机,身上还有淡淡的红花油的味道。
他一手搁在垒起来的课本上,头枕在上面,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似乎一切都和以往一样,别人丝毫不能在他身上看出任何异常之处来。
周围班上的同学早就习惯这位二世祖的格格不入,除了有几位女生悄悄地看他之外。其他人就只是自己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写着模拟卷。
教室里是笔尖和纸接触的刷刷刷的声音,卷子折叠的杂乱声。
这是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候,至少对于他们来说是这样,后面的那个倒计时的字迹变成了鲜红的九十九。
班主任在上面交代回去要做什么什么的时候,前面又传来几张卷子。
胡净怕打扰他,就帮他把卷子折好之后,端正地摆在了他的左手旁边。
顾柯醒了,用手散漫地抓了一下那几张卷子,思绪飘到老远。
顾忙人连着一天都没有消息,看样子已经是铁了心不要让他这个只会混日子的儿子。
时琼那边估计还能收留自己几天。
他这样想着,不知道心里受到了什么驱使,他在教室最后面坐起身来。
拉开自己衣领,低下头,鼻尖轻轻动了一下。
那股好闻的茶香味不平不淡地席卷过来,轻缓而柔和地抚平了他心里不知名的焦躁。
今天顾柯放学走得比谁都快,胡净连他的衣角都没摸上,人就已经一溜烟地跑了。
胡净对着后面已经空了的课桌始终摸不着头脑:“怎么着,今天是转性了吗?”
顾柯伸手拉开车门,坐上车的一瞬间如释重负般地呼了一口气。
报地名的时候,他都没发现自己的语调竟然有一点轻快和一丝隐秘的欢喜。
他看着窗外缓缓向后移动的风景,想着是不是现在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回家,等着他一起吃饭。
他就这样想着,嘴角轻轻勾起一点幅度,还十分反常态地把揉成一团的卷子从包里拿出来。
把边边角角都给抚平,在折叠地方方正正地放进去。
时琼不会做饭,每天就是定时定点散步到隔壁街道的一家湘菜馆,时烟跟那家老板打好过招呼,订好每天的一日三餐,要不是时琼穿的端端正正,面容清淡俊秀,看起来是个文化人,餐馆里吃饭的人都快以为他是什么要靠好心人救助才能活过来的可怜人。
时琼也不会做家务,是之后顾柯看到他洗自己的衣服的时候推断出来的。
除了会搞学术跟着教授到处飞做研究,他这舅舅小于等于一个生活白痴。
而且不说其他的,他生活节奏慢得就跟龟爬似的。
不对,那乌龟爬的速度都比他快。
有时候顾柯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他在下棋,棋局是那个样子。
中午回来的时候,时琼还是原来的那个坐姿,分毫未变,棋局上面一个子也没多一个子也没少。
看的顾柯真是眼里心里干着急,恨不得自己拖着他往前走。
日常生活就是写写研究报告,养养花种种草。
跟个老年人的退休生活就差个喂鸟了。
有时候顾柯出门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他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看书,看那种全英文的书,
顾柯想着,什么人能无聊成这样?是不是没朋友,这也太惨烈了吧。
这人活了二十几年了,每天这样不腻吗?
对,时琼今年只有二十五岁,看他那张脸简直是违背时间生长定律。
拖出去说是自己同学都有人信。
而且他对他没有其他要求,四舍五入等于根本没要求。
他原本想的一系列作弄的方法全部没使上,因为那人既不管他晚上什么时候回来,也不会管他不要玩游戏,不会问他作业有没有什么不会写的,每次随堂测验也不会问他考了多少分。
他考好了,卷子想要大摇大摆的放在书桌上希望等来一句夸奖。
可是那人只是在门外敲了一下门,告诉他要吃饭了,然后就走了,根本就不会进来。
“......”
就像是只是保证他活着,其他什么都不管。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一下,但事实是他非常无聊。
等到时琼终于提了一个要求,每天放学了和他在堂前坐一个小时。
于是每天时琼就在那看书,他就在旁边一会消消乐一会王者荣耀,声音开到最大。
但是对旁边的人一点影响也没有,那人眼皮都不抬一下的继续看着他的书。
他面无表情地在网上搜出了一个黄色网站,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那些极具有冲击力的白花花的画面。
然后转过头看了一下自己坐在旁边看书的舅舅。
时琼一向很安静,时间好像在他身上静止了一样。
那张脸干净素白,精致地不像男人,顾柯时常怀疑他莫不是女人投错了胎。
那人一点也没察觉到自己旁边的他想要做什么。
他最后啧了一声删掉了页面,十分不耐烦。
最后他打游戏打到无聊,会动一下笔,他发现写作业的时候时间变得快了些。
于是最后演变成他和他朝一个方向坐着,他在一边看书,他在一边写卷子。
理综卷子竖起来能有半人高,写着写着就不注意就侵占了那人的位置,那人会用在他看来十分好看地清瘦的手帮他细心的折叠好卷子,然后放在他手边。
今天他在贴吧上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神神秘秘地把自己的书包往旁边一放。
从时琼拿起书到坐在自己仅隔一个桌子坐下的一整个动作,顾柯的目光都没从他身上移开。
时琼把自己的书放下,和顾柯对视了片刻。
“怎么?”
“舅舅,你信命吗?”
“......我不信。”
他对面充满朝气的少年继续追问:“那你信佛吗?”
“不信。”
“耶稣呢?”
“不信。”
时琼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不信宗教。”
顾柯听起来好像很没趣地摆了摆手,语气里明显带着些许地遗憾:“我看你每天打坐,无欲无求跟个神仙似的,还以为你在进行什么诡异的宗教活动。”
时琼对自己的寡淡的生活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
他动了动薄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重新打开书,低头补了一句:“信耶稣的偏重于祈祷、布道和研究《圣经》,清净苦修的是东方的宗教。”
顾柯眼底起了一丝玩味,视线突然落在了时琼持书的那只手的手腕上。
那手腕处静静地躺着一根细细的红绳,靠近看还能看到缠绕起来的红线。
而时琼的手腕白皙玉洁,和那艳丽的颜色相衬,竟然多了几丝旖旎之感。
他伸出手,轻轻地抓住了时琼的那只手的手腕,掌心感受着红绳带来的忐忑不平之感。
“我今天学到个有趣的东西,想给你看看。”
时琼抬起头来看起少年眸子里一闪而过的作弄,没有动弹。
就任由自己的手这样被顾柯轻易地抓过去,大片大片的书页因为失去了重量的压制哗啦哗啦地向一边翻去。
顾柯早就发现自己这位舅舅反射弧长到不可思议,对于肢体接触这一方面也表现地像个呆子。
他双手握着时琼那只有些冰凉的手,温热的指腹在那光滑的手背上不规矩地磨蹭了几下。
“我帮你看个手相吧。”
感受着自己的指尖都因为这种滑滑的感觉而发痒以至于快要微微颤抖起来了,顾柯才作势用大拇指抚平了时琼的掌心,他低下头看着那美到不可思议的手。
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然后伸出修长的食指沿着时琼手掌上的几条线缓缓地勾勒。
时琼被他抓着手,另一只手堪堪压着书。
他这个视角看过去,能看到少年柔软的头发和认真的眉眼。
“这是生命线,看来因为你生活作息不错,上天有心让你多活几年。”
“只是事业线,看样子是一帆风顺前路无阻。”
到了感情线的时候,他的指尖从中指和食指间的缝向下滑,然后转了一个弯。
时琼的感情线深细,按贴吧上说的应该算是感情比较细腻的那种人。
但是顾柯本来的意图就是为了讨他玩,可信度没有几分。
他放开他的手,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看了感情线,你终生孤寡,看样子是没救了。”
根据事实推测,这个空有脑子和美色、属性是生活白痴的舅舅,能不能在茫茫人海中寻到愿意陪他过中老年人生活的一个灵魂伴侣、一个舅妈,还真不好说。
时琼看了一下刚才被顾柯抓着的手,手上还残留着少年手掌心的余热。
再听到他这么说,忽然笑了。
时琼笑了,很温柔,如春风细雨,如十里桃花。
顾柯脑子里有一瞬间短路了,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时琼的场景。
他鬼使神差地让人捉摸不着头脑地问了一句:“那庭园里面是什么花?”
他拍过照,百度识物怎么加载都是桃花或者是梨花,但是他不信。
如今突然就想知道答案,从这个人口中。
“是杏花。”
他们两人在庭园延伸出的大板台上相对而坐,微风吹拂,被吹散的杏花穿过两人。
就像某种需要沸腾,需要细细品会的东西静静地流淌在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