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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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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竟又是一个没什么暖意的晴天,赵澜京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刚走下楼,就看见温饱饱一脸愁容地走近客栈,对正用着早饭的二人抱怨没雇着马车。
大白天的,客堂里除了他们竟没别的客人了,赵澜京走近,十分自然地加入到了桌边的早饭行列。跑堂的非常有眼力见地为他添了副碗箸,便听他冷不丁插了句:“雇不到马车可是件好事。”
温饱饱瞥了他一眼,本来在这穷乡僻壤里寻了大早上已经颇为郁闷,正要还嘴,赵澜京又道:“我以为吃过一次亏,便不会再走山路了,你们倒是乐于求索。”
这一句将温饱饱的话都堵了回去,她愣了片刻,果然不说话了。一旁的褔扇闻言放下筷子,忙问道:“赵大哥,多亏了你我们才能下山。你快说说,这山里是不是真的有鬼啊。”
“看来你们还不算太笨。”
赵澜京瞧着面前的清粥小菜,有些无从下筷,索性放下了碗,慢吞吞道:“鬼倒是没有。”
“那有什么?”
对面的裴行止头也不抬,吐出来俩字:“瘴气。”
没想到他也会抢话堵人了,赵澜京抬眸望了他一眼。
“啊?”褔扇蹙眉,颇为疑惑,“我只知道通常在盛夏时节,雨后密林中会散发大量瘴气,但并没有什么迷乱人心的效果呀,且眼下都入冬了,何来瘴气呢?”
“你说的只是其中一种罢了。”赵澜京又重新拾起筷子,“你们知道苗疆有一分支,叫做黑苗吗?”
两个女孩俱是摇头,他若有所指地看了眼裴行止,道:“跟十年前黑苗荼毒中原武林的手段如出一辙,纵使穆擒云把这次群英大会设在这么冷的天里,还是照样没能躲过。”
褔扇好奇道:“连武林盟主都这么忌惮,那黑苗竟然这样厉害?”
“苗人善用蛊,而那蛊虫中的蛊王就是蛊苗,这黑苗一族,便善制蛊苗。”
赵澜京尝着这小菜竟觉得味道不错,便多了几分耐心同他们解释。见裴行止不语,他继续道:“十年前黑苗一族曾现身中原,我听闻这些人是被苗疆神巫驱逐出境,他们无力对抗神巫,便想在中原占领一席之地。”
温饱饱道:“十年前……难道是武林大会的时候吗?”
赵澜京点点头:“他们在通往镜州的各个必经之地,包括苍州和附近的州郡,都散布了苗人特制的瘴毒,途径山林的人中了这瘴气并不会被毒害,只是会心神渐乱,走不出去罢了。”
温饱饱一拍手掌,恍然道:“所以他们的目的就是阻拦江湖各路人士去镜州参选武林盟主?”
赵澜京喝了口粥,赞同道:“不错。”
褔扇想了想,昨日丰年所说的鬼琴似乎与赵澜京夜里吹奏的笛声相和应,对他又生了几分崇拜:“赵大哥,你不会一早便知道了吧?”
赵澜京当然没有这么神通,他上山之前虽不是没有想过有这层可能,但那毕竟是打听来的,是十年前的事,他带琴却是另有目的。直到上山后发现这些“熟人”都在绕路,才猜到了几分。
于是他轻笑了一声,回道:“当然不是。”
褔扇还想说什么,便听裴行止道:“去打听下能不能走水路吧。”
温饱饱点了点头,十分赞同,这次能靠赵澜京化解,下次大家就分开走了。想到公子的打算也许是在避免同行,她对于和赵澜京分别的激动竟不似昨日那般笃定了。
温饱饱喝了会儿茶,正准备重新出门,楼上就传来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沈疾川还没跑下楼,慌乱中便对着几人喊道:“二位公子,两位姑娘,你们看见若羽了吗?”
几人都望着他,褔扇立刻站了起来,问道:“若羽姑娘不见了吗?”
“我以为她还在睡觉,便没有去打扰她,但房里又一直没动静,刚刚实在忍不住推门进去,才发现她留了张字条,人已经不在了。”
褔扇回忆了一下道:“我们在楼下有好一会儿了,没看见她下来,她必然是很早就走了。”
沈疾川闻言着急忙慌地在原地踱步,想到梁若羽很可能已经孤身一人不知往哪个方向走远了,便顾不得其他,只想去追赶。正欲离去时,他又想起了什么,转身从腰间取下一枚小小的令牌放到褔扇手上:“救命之恩他日疾川必定相报,姑娘有任何事都可持此令牌去魁星派找我……找我爹帮忙。”
言罢对着众人拱手庄重地鞠了一躬,慌乱中不失礼数。他直起身子,又多看了褔扇一眼,最后道:“多谢各位,褔扇姑娘……后会有期。”
不等她有所反应,便转身夺门而去了。
褔扇立在原地,也是一筹莫展,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令牌收了起来,不解地问道:“若羽姑娘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赵澜京喝完最后一口粥,接着她的话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还没见过有谁把离家出走弄得跟逃命似的。”
裴行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想到昨夜梁若羽下车后如避蛇蝎般的失态,便觉得赵澜京这句话说得十分微妙。
温饱饱自然不懂在这生意惨淡的时节里,打探任何消息都是需要“诚意”的,无论询问多么寻常的事情都要以银钱作为交谈的前提,因此打探未果,一行人便留在客栈多过了一夜。
不同于白日里的好天气,夜晚的严寒加重,几下颇有规律的叩门声轻巧地隐藏在肆虐的风声之下,赵澜京起身点了灯,客房的窗户便从外面被打开了,一个身形利落的黑衣男人片刻间从窗外进了屋内。
他毕恭毕敬道:“少爷。”
“青羽?”赵澜京吹灭了火折子,有些意外,“东西找到了?”
青羽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短小的画轴递给他,“我只查到最后护送他出城的人是无藤大师,这东西可能在少林寺。”
赵澜京闻言竟露出欣喜之色,毕竟这难得的线索他寻了好些年,他抬眸道:“所以,他当年也许并没有死?”
青羽立在原地,不置可否。片刻后赵澜京就已经收好了那画,准备收拾东西动身了。青羽看着他急急忙忙的模样,欲言又止。
“少爷,我发现还有一帮人也在找这东西。”
赵澜京开门的手顿住,回头看着他。他接着道:“好像……有朝廷的人,我也不清楚,要不要告诉老爷?”
“朝廷的人找这东西干嘛?”赵澜京转过身,“或者说,是和朝廷有关系的人?南岳派?”
青羽摇摇头,“镜州的人一直盯着,不像是南岳派。”
赵澜京道:“那你自己小心些。”
青羽点点头,又听他道:“你去查查他们昨夜捡回来那人,还有那飞来镖局背后到底是谁。”
“那老爷那边……”
赵澜京再次收回手,瞥了他一眼:“我爹养着你们不相当于我养着你们,我不算你半个主子吗,你怎么什么事都听他的。”
青羽在窗边立了半晌,才愣愣地回道:“是,我知道了。”
裴行止的房间又黑又静,赵澜京在门外顿了顿脚步,只作了片刻停留。他下了楼,发现褔扇一个人还守在后厨里熬药,她拿着把蒲扇昏昏欲睡,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火。
赵澜京略一犹豫,还是走近拍了拍她,她立马回过头来,恍恍惚惚地道:“赵大哥,你还没睡啊?”
“我要走了,他们都睡了,给你道个别。”
褔扇闻言完全清醒过来,眨着眼睛问道:“这么快啊……你要去哪里呀?”
“去找我寻了许久的东西,若是此行顺利,我便不回来了。若是没找到,咱们说不定还会再见。”
她的眼睛在火苗的晃动下显得亮晶晶的,她微微瘪了嘴,好像有些不高兴,末了还是认真对他道:“那祝你此行顺利。”
赵澜京抬手摸了摸她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埋头在包裹里翻找一阵,掏出一个做工颇为精致的发簪,簪头是块质量上乘的青玉雕成的玉扇,十分小巧。
“我看这簪子跟你的名字颇为有缘,送你了。”
赵澜京将簪子递到她手上,褔扇拿起簪子放在光下摩挲打量,发现这簪子上还有几个毫不起眼的凸起,像是什么细小的机关。
片刻后她抬起头,眼眶竟有些发红:“你救了我们,我都还没有报答呢,你还送这么好的东西给我……”
赵澜京拿过簪子别在她的发髻上,笑着对她道:“想报答也不难,我问你个问题,你只要如实回答咱们就扯平了。”
褔扇重重点头,又发觉这买卖对赵澜京来说实在太亏,又飞快摇了摇头。
“你们家公子可是易容了?”
“当然没有!”褔扇想也没想便坚定地否认。
“那他可是……整骨了?”
这下褔扇却没这么坚定了,她抬头朝楼上的客房看了一眼,片刻后又埋下头,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什么也不打算回答。
赵澜京见状已有了思量,他也不追问,又重新系好了包裹。丰年已经牵着马在外头等了一阵,此刻正探头朝里头张望,褔扇这才轻声道:“赵大哥,就当咱们没有扯平吧。”
赵澜京低声笑了,他点点头,轻声道:“那你以后可别什么人都相信。”
褔扇望着他离去的洒脱背影,心中竟有些空落落的,又把那簪子取下握在手心,最后小心翼翼地贴身保管起来。
风声还响,门外的人影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