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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什么?你住顾仙儿家里了?”任飞吃惊到几乎要把整杯奶茶塞进嘴巴里。“怎么回事啊?”

      他这个人就是爱大惊小怪,陆哲已经见惯不怪了。“我爸妈工作忙,今年回不来了,所以我就住他家去了。”

      任飞狐疑地看着陆哲,“你这个因果关系根本就不成立吧?你爸妈回不来,你可以住我家啊,咱俩啥关系,你跟顾仙儿又是啥关系,你怎么就能住到他家呢?”关键是,这件事情他现在才知道,这就有点说不通了吧。

      事情不能细细琢磨,越琢磨越不能理解。

      “我,我也是刚好想起来他也是一个人住,正好我们两个可以搭个伴嘛。”陆哲嘬一口奶茶,包了两颗珍珠在嘴里嚼。

      任飞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这话怎么听着像是你俩要搭伙过日子了啊?”

      嘴里的珍珠卡了喉咙,陆哲呛得咳嗽。“乱说什么呢?”

      “我说啥了你就这么激动?”任飞这句话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搭伙过日子,本来也没有指定是什么关系的人搭伙,可是陆哲就是听着别扭,说不出的介意。

      看陆哲脸色是真的不好,任飞也觉得自己玩笑开过头,悻悻然收敛了些,不过陆哲有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想到他,这让任飞始终无法释怀。如果换做是他,家里有什么事情,他肯定会立刻马上联系陆哲,才不会想到其他人呢。

      粗线条的任飞没有尝过父母不在身边的滋味,自然体会不到陆哲的感受,更不会明白陆哲会刻意瞒着他的想法。

      “不过,顾仙儿能同意跟你住,我倒是真的很意外。你们两个以前不认识吧?他刚来一个学期,也没见你们多亲近啊,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可以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关系了?”

      陆哲对任飞时而存在时而消失的敏锐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也还好吧。”自己当时也是趁他不备连出三招才能得偿所愿。第一招,拖行李直接出现在他面前,杀了他个措手不及。第二招,直接让他跟老妈通话,晕头转向不好意思拒绝。第三招,在他还在打电话的时候就微信转账生活费,无缝衔接不给他留下拒绝的时间。

      “哲儿,你也太损了吧?他家是皇宫吗?你是有多想住他家啊?”任飞听得一愣一愣的,叼着吸管连奶茶都忘了喝。

      “谁说我想了?”陆哲死都不会承认。“我再说一遍,我是因为知道他也是一个人,才好心要跟他住在一起的。”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根本就说不通。任飞只能呵呵了。

      “那,跟我说说,顾仙儿这个人在家里是个什么样子?跟在学校的时候一样吗?有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其实还想问问能不能拍几张生图,放“天妃”群里说不定能引起轰动。

      陆哲嚅了嚅嘴。他能告诉任飞那个人没日没夜睡了三天,昨天才苏醒过来,自己跟他真正相处的时间还没超过一个小时吗?说出来都没人相信吧。特别不同的地方当然有,自己第一天就见到了顾言堪称邋遢的样子,不过,那样的顾言只有自己见过吧,陆哲想到这里突然就不想告诉别人了。

      任飞也不行。

      打着买习题集的幌子,两个人在街上晃荡了半天,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去书店买了习题集用来证明自己没有耗费青春,最后在街边吃了麻辣烫才分道扬镳。陆哲故意慢悠悠走了几步,回头见任飞已经没了影子才又返回到店里打包了一份带走。

      “我给你带了麻辣烫,一会儿就回来,你别点外卖了。”他惦记着家里还有一个人呢。

      刚才有任飞在,他没好意思直接打包,怕那小子又一惊一乍再说出些什么离奇古怪的话来,下午一句“搭伙过日子”就已经让他怎么都忽略不了了,现在想起来还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他自认为问心无愧,两个人孤零零的人凑在一起过个年有什么不行?何况顾言还是他的老师,不说天经地义,至少也顺理成章吧。

      可被任飞那家伙一说,怎么就觉得有点,有点……暧昧呢?这个词蹦出脑海的时候,陆哲自己吓了一跳。是自己敏感了吗?陆哲觉得不是,应该是自己神经了才对。

      “有病吧,陆哲。”陆哲又小声自言自语。

      回到家,房间里黑黢黢的,陆哲开了灯,只有萌萌摇着尾巴围了过来。狗就是这点好,亲近人,几天的功夫就和陆哲混熟了,常常追在他脚边,各种求抱求撸求投喂,得了好处就撒娇卖萌摇尾巴。比某人热情多了。

      刚想到某人,某人就打开门走了出来,眼尾余光有意无意扫过,轻飘飘一句”回来啦“就当是打过招呼了。莫名有一种非常熟稔的错觉,好像两个人从小就住在一起似得。

      “顾老师,你是不是有病啊?总也睡不醒。我还没见过有谁像你这么贪睡。”

      顾言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离他的最高纪录还差得远,因为陆哲住在这里,不想让自己的颓废慵懒影响到他,才会破了习惯迁就他。冬天就是要窝在被窝里睡觉才是人生真谛。

      不过和陆哲住在一起也有好处,至少不用为了每天吃什么而操心,这小子似乎天生就爱管事,每次点外卖都不会忘了他。顾言抽抽鼻子就闻到了麻辣烫的香味,肚子咕噜噜提醒他一天没有进食了。

      “其实吧,这件事我没跟任何人说。”顾言接过陆哲手中的袋子往餐桌走。“医生说我这病就是会让人嗜睡,要是哪天我一睡不起,你也别太惊讶……筷子呢?没装筷子回来?”袋子里没有筷子,估计是店家忘了装,顾言只好走进厨房去拿了双筷子。别看他天天吃外卖,厨房里锅碗瓢盆该有的都有,还很齐全。

      “到时候也不用联系我的家人,120也好,110也好,直接通知火葬场把我拉走就是了,我这屋子里的东西你要是有看得上眼的就拿走留着用,至于萌萌,你要是想养就养着,不想养就给它找个好人家,千万别把它丢了不管。”

      顾言一本正经好像是在交代遗言,拿了筷子走出厨房,一眼就看到陆哲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脸色极其难看。顾言心里咯噔一下:遭了,这小子不会是把他的玩笑话当真了吧?
       顾言赶紧住声,不敢再继续胡诌。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他猜得没有错,陆哲真的当真了。

      “不是,我开玩笑的。”

      “什么?”

      “开玩笑,我只是开玩笑,你……”

      刺激太大了,顾言的话还没有说完,陆哲就爆了。“你他妈有病吧!”

      说我有病的是你,开不起玩笑的也是你。顾言搞不懂陆哲的哪个开关被戳到了,从来没见他生这么大气,瞪着眼全是凶狠的光,牙齿咬着嘴唇仿佛那是顾言的肉,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骨头被捏得咔咔的响。有那么几秒钟顾言以为他的拳头会揍在自己身上。

      僵持到最后,陆哲也没有动手,带着一身气愤跑回卧室里,重重关上了房门。

      顾言的头发丝都颤动了几根。

      嘶,这小子又发什么疯了?顾言盯了一会儿房门,又看了一会儿桌子上的麻辣烫,一点胃口都没有了。放下筷子,抱着双臂半靠在餐桌上回想刚才的话,怎么想都不过是自己开了个玩笑而已,他不是个小气的人,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

      那是因为顾言不了解陆哲。

      每个人都有禁忌,平常怎么玩笑怎么闹都无所谓,但绝对不能触碰禁忌。顾言不了解陆哲所以不知道,要是换做任飞,他一定会郑重其事地告诉人:在陆哲面前千万不要拿生死开玩笑。

      死亡,或许每个人都会介意,但是陆哲属于特别忌讳的那种。他此前十八年的年月里经历过两次死亡,每一次都给他带来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一次是奶奶的死。

      陆哲从小是奶奶带大的,典型的隔辈亲。奶奶文化不高,普普通通的农村老太太,对陆哲这个自出生就带在身边的孙子疼爱有加,几乎是要风给风要雨给雨,谁要是让陆哲皱一下眉头,她能不依不饶跟人吵上半天。陆哲在她眼里就是天下最聪明最懂事最完美的孙子,考试得一次100分,够她乐呵好久,逢人就夸。

      亲情两个字,陆哲最先是从奶奶身上体会到的。

      上初中后,住校的陆哲见奶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去奶奶都拉着陆哲的手问东问西,问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身上的钱够不够用,有没有被人欺负,絮絮叨叨的话能说上好久,却没有一句是关于自己的。

      最多也只有一句:我很好,不要惦念我。

      陆哲想过长大了要好好孝敬奶奶,给她买好吃的,给她买新衣服,让她住大房子,带她去各地旅游……可是奶奶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人有生老病死,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人能提前预料。陆哲最无法接受的是,他连奶奶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从奶奶家到县城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虽然陆哲一接到姑姑的电话就跟老师请假往奶奶家赶,可是等车赶车再耽搁些时间,他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姑姑哭着说奶奶一直拖着最后一口气念着他的名字,就想着能再看一眼,还是没能如愿。

      陆哲在奶奶的灵堂前跪了三天三夜。

      后来任飞回忆,那半年,陆哲都没有真正的笑过。

      如果说奶奶的死带给陆哲的是“悲”,那另外一次经历带给陆哲的就是“惧”。

      那是陆哲很小时候的事情了,大概是5、6岁的时候。几个小伙伴扎堆儿一起玩泥巴,身旁有一个水塘。谁也没注意到那个小女孩是怎么掉下去的,听到声响几个孩子才抬头张望,看到扑腾的水花和隐约的头顶,小点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大点的孩子跑去找了大人来。

      陆哲当时太小,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小女孩被大人抱上岸的时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多久有女人跑来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还有男人蹲在一旁抱着头。

      小陆哲在奶奶的怀里瑟瑟发抖,小手揣在兜里紧紧攥着一块水果糖,那是小女孩给他的,明明刚才还笑得开心,转眼间就再做不出任何表情,小陆哲当时不懂什么叫死亡,但这个词带来的恐惧深刻烙印在他心里。

      如果顾言知道他的这两次经历,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萌萌在陆哲大声吼顾言的时候就夹着尾巴溜回到自己窝里,蜷缩着任凭顾言怎么招呼都不出来,害他想跟狗商量一下都没办法。

      “顾言啊顾言,活该你没朋友。”顾言懊恼地垂下头。

      他没有朋友,是真的。从小到大,他的生活中只有学习是被允许的,交朋友是一种奢望。在上大学之前,他没有在课余时间跟同学打过篮球,没有逛过街,没有任何私下的交往。他与人相处的全部经验除了老师父母,就只有弟弟顾行。

      可是,他上大学离开家,也离开了弟弟,若说他对自己的选择有过一点点的歉疚,那也只有对顾行了。那个时候,顾行也是高中生,跟此时的陆哲差不多的年纪,或许很多个重要时刻他都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在身边给予他一些帮助和鼓励,然而自己没有做到。

      所以,他才会对陆哲特别上心,即使陆哲不请自来闯进了他的私人领域,他也没有真的气恼,或许是在潜意识里把他当成了顾行,想在他身上填补一些当初想做却又没能做到的遗憾,或许单纯的只是一种自我安慰。

      但现在看来,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叹一口气,顾言走到陆哲的房门前,抬手敲了几下。“陆哲,出来聊聊呗。”

      陆哲没有回话,也没有开门。

      顾言只好继续敲门。“陆哲,你把门开开,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清楚。”

      还是没有动静,顾言纠结着还要不要继续,小孩子火气挺大,脾气也不算好,一直敲下去说不定会火上浇油让人更加烦躁。要不先冷静一下?睡一觉也许明天会好一些?自我感觉挺有道理的顾言放下手,准备回自己房间。

      刚转身,卧室门呼啦一声被大力拉开。

      “你就不能多点诚意,多敲几下啊?”

      还站在门口没有走的顾言愣了愣,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一笑,正好缓解了两个人之间尴尬的气氛,陆哲也挠挠头,把自己的窘态遮掩了过去。

      “怎么不生气啦?”顾言明显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才还因为惹人生气而懊恼,现在又不知死活地逗人,也不怕别人恼羞成怒再也哄不好。

      陆哲哼一声不跟他一般见识。“我这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顾言听他的语气,应该是真不生气了,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那说说呗,你还有哪些不能碰的点需要我注意的?我们毕竟还要在一起呆一个月,我可不想你隔三差五就吼我一次。”

      “你以为我是你啊,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问的。”

      顾言一噎。他没想到自己之前几次回避全被陆哲放在了心上,现在把这话拿出来怼他,他还真的连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那行,你问,你想知道什么?”

      “不想问。”

      顾言啧啧嘴。

      “我又不是要查你的户口,一天到晚惦记你的私事干嘛,只不过有时候聊天聊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每一次你都岔开话题不愿意说,这让人很难不在意吧。”陆哲也知道不是每一个人每一个件事情都愿意拿出来说,就像他忌讳死亡,但也不会逢人就跟人解释缘由。只不过像顾言这样遮掩躲避,次数多了,难免让他觉得气结,总有一种被人往外推的感觉。

      他可是决定了要做顾言朋友的人,不了解他怎么行?

      顾言不知道陆哲心里还存着这样的念头,不过他的话多少也有道理。自己的事情有些能说有些的确不能说,如何区分和把握,顾言并不是很熟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有意无意不去谈论,到目前为止,也只有陆哲这个毛头小子不知轻重地试探过几次。成人社会早就形成了许许多多约定俗成,相互之间不会刨根问底。

      他是忘了,陆哲还是个未成年。

      看来与人相处真的是一门非常复杂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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