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微水无波

46、第 46 章

　　大二的课业一下变得紧张起来，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有一大堆的条文需要背，幸好陆哲从上个学期就开始用功，整个暑假也没有完全放松自己，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顾言亲亲热热，其他大多数时间都用在备战司考上，有时候累了乏了还会拉上顾言让他帮忙抽背之类的。

　　因为奖励很丰厚，所以效果很理想。

　　所以和班上多数同学不一样，陆哲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学习节奏。大二上学期期末考试居然考了全班第一，还拿了奖学金。这可把他高兴坏了，寒假的时候在顾言面前狠狠的耀武扬威了一番。

　　唯一让他遗憾的是这一年过年他还是没能如愿和顾言一起过，其实他都已经跟父母商量好了，理由就是以前顾言糊弄他的那个理由，家离得远不方便回去，只不过陆哲更具体一点，直接把顾言的“家”安排在了国外。

　　陆爸陆妈常年在国外打工，对这种情形再了解不过了，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但顾言还是拒绝了，多做多错，他真的担心自己或者是陆哲在陆爸陆妈面前会露出马脚。依然是那句话，在陆哲大学毕业之前，他不想节外生枝。

　　不过除夕夜的年夜饭他是在陆哲家吃的。陆哲事先没有和他商量，下午三四点钟直接跑到家里来接他，还说家里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他，还威胁他要是不去自己也不回去了，就留在这里陪他。顾言觉得陆哲浑起来真能干出这种事，无奈之下笑着举手投降。

　　那个时间商场还没有关门，他们逛了一个多小时买了礼物才去陆哲家。这一次给陆爸的礼物是一款电动剃须刀，给陆妈的是真丝丝巾。陆妈私下悄悄问陆哲两样礼物贵不贵，花了多少钱，陆哲随便编了个数字搪塞，即便如此还是挨了陆妈两巴掌，说他不劝着，让人家破费。陆哲冤枉，心想幸好小县城没有大城市里才有的奢侈品，要不然顾言绝对会更加“破费”。

　　吃过饭顾言坚持要回家，陆哲了解他，也清楚他心里在忌惮什么，没有强求，穿上外套送他回家。然后名正言顺在顾言家的沙发上窝到半夜。

　　“其实你不必如此，像去年那样聊视频也挺好的，万一你爸妈起疑心了就麻烦了。”顾言头靠在陆哲的颈窝里，极轻的说话声音也能传到陆哲耳里。更方便的是，陆哲一低头就能亲吻到他的额头。

　　“我去年就说过，以后每一个年都要和你一起过，男人怎么能食言呢？”他忘不了去年除夕在姑姑家给顾言视频的时候，从手机屏幕另一端感受到的那种孤单和寂寞，也忘不了自己当时揪心的疼。

　　只是他并不知道，在和他相爱的日子里，孤单和寂寞这两个词语从来没有出现在顾言的生活中，哪怕是只能凭借着手机保持联系的时候。

　　三月份开学没多久发生了一件事情。

　　这天陆哲从图书馆回到寝室，刚一进门就看见叶小川在哭，章程和朱振北陪在旁边，谁都没说话。

　　他们认识一年多了，叶小川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都是乐观开朗的形象，也跟人凶过，骂过，输得再惨也没见他哭过。陆哲皱了皱眉，料定是出了大事。他想问，可是这样的气氛让他不好张口，正在这时吴旻笙从背后拉了他一把。

　　吴旻笙对他摆摆头，两个人前后脚来到楼梯口。

　　“怎么回事？”陆哲问。

　　“他们寝室的，要赶，他走。”

　　“为什么？”

　　吴旻笙谨慎地左右张望，见四周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叶小川，是gay。”

　　陆哲脑子闪白了一下，“叶小川是gay”这句话在耳边回荡，就像回声一样。他一时片刻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更惊讶这个事实，还是更惶恐这个词，僵硬着身子半天没有反应。

　　吴旻笙奇怪地碰了他一下。“喂，你不会，不会也……”

　　陆哲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觉得下一秒他的秘密就要被曝光了，盯着吴旻笙一错不错，有一度他简直想直接接过吴旻笙的话承认——没错，我也是。

　　“你不会，也恐，同吧？”吴旻笙一句话断了几截，陆哲的心脏就漏跳了几拍。

　　说话间，朱振北也走了过来，人高马大的东北大汉最见不得人哭，况且还是个同龄的大小伙子，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要多委屈就多委屈，他心里发毛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实在忍不下去就溜了出来。

　　“真看不出来，他居然是个同性恋。”

　　陆哲和吴旻笙不约而同地瞪了他一样。

　　“瞪我干嘛，我不恐同。”朱振北先摆明立场。“我就是感叹一下，你们说都认识这么久了，平时也没觉得有啥不一样的地方。”

　　能有什么不一样？陆哲想起顾言曾经跟他说过，他们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除去喜欢男人这一点。

　　“那他现在有什么打算？”

　　“还能怎么打算，找房子搬出去呗。”

　　“凭，什么啊？”

　　是啊，凭什么啊？他又没有做错事情，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性向和别人不一样就要被驱赶被歧视吗？陆哲气不过，他和叶小川是同一类人，比其他人更觉得应该站出来为他发声，也是为自己发声。

　　他阴沉着脸往叶小川的寝室走去，朱振北和吴旻笙对视一眼，赶紧跟在后面。

　　推开门，只有一个人在里面正在打游戏。他们不是一个班的，所以陆哲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外号叫春子。

　　吴旻笙贴在陆哲脑后小声说：“就是他，闹得，最凶。”

　　陆哲眯缝了眼，走过去一句话不说直接关了春子电脑的电源。

　　“我艹，你他妈有病吧？”春子的游戏正打得兴起，突然黑屏什么都没有了，他跳起来冲着陆哲嚷嚷，看到他脸色难看，再看到朱振北吴旻笙都在，心里大概也有数了。“怎么，这是给人来出头了？”

　　叶小川人缘不错，同楼层的男生寝室都有熟识的人，最经常串门的就是陆哲他们寝室，跟他们的关系有时候比跟自己寝室的人还要好，刚才他骂完叶小川，叶小川就跑出了，没过多会儿陆哲他们就来了，这明显是来给叶小川出头的。

　　不过他才不怕呢。

　　“叶小川做错了什么你要赶他走？”现在的陆哲不再是中学时候叛逆的毛头小子，知道什么时候要克制自己的情绪，而不是一上来就动手。

　　“他是gay。”

　　“这不是他的错，校规里没有写gay不能正常住在寝室里。”

　　春子不屑地嗤笑一声，拉开凳子坐了下来。“我不管，反正他住在这里我嫌他恶心。”

　　陆哲捏紧了拳头，可惜春子没有看到。“你说什么？”

　　“我说我嫌他恶心。”春子又重复了一遍。“他一天天看着我们走来走去，谁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龌蹉事情？妈的想起跟这个死gay在一起住了一年多我就忍不住想吐，要我说这种变态就没资格来上大学，死了都不足惜。”

　　话音刚落，陆哲的拳头都砸在了他的脸上，咣当一声连人带凳子全都滚在地上。

　　“你他妈有毛病吧？”陆哲没有在学校打过人，所以春子不知道陆哲的厉害，挨了一拳只认为是自己没有预防，一边起身一边骂。

　　陆哲当然不会给他起身的时间，跟着又是一脚踹在春子肚子上。春子顿时骂不出声了，捂着肚子蜷在地上，眼泪鼻涕和汗水一起往外冒。

　　陆哲最听不了别人骂“死gay”“变态”这样的词语，他觉得春子骂叶小川的每一句恶毒的言语其实都在骂他，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动过怒了，但不代表他不会动怒。

　　朱振北在他出手打第一拳的时候还在心里叫好，可看到他跟着出了第二脚就没那么淡定了，这里毕竟是学校，事情万一闹大了，被宿管知道了，搞不好会背一个处分。他冲上去牢牢抱住正打算踹第三脚的陆哲，凭着蛮力把他拖到远离春子的安全地带。

　　“陆哲，冷静点，为了这种人不值得！”陆哲还挣扎着不肯罢休，奈何朱振北力气太大，一双手铁钳一样紧紧箍住了他，让他挣不脱。

　　“冷静点，别冲动。”吴旻笙也跟着劝。

　　这边闹得动静太大了，其他寝室的好多人都围了过来，章程和叶小川也站在了寝室门口。陆哲的视线和叶小川的对上的那一刻，他浑身一震，滞住了。

　　叶小川哭得眼睛都肿了，眼神也浑浊，可是那一瞬间陆哲在他的眼神里读到里很多东西，有惊讶，有害怕，有伤心，有感谢，还有……同情，他觉得叶小川在同情他，他觉得叶小川知道了他的秘密。

　　陆哲迷迷瞪瞪的被朱振北带回了寝室，烂摊子留给了章程来收拾，章程独自一人进去，关上门和春子不知道聊了些什么，总之这件事情最后被压了下来，没有闹到宿管那里去。

　　学校宿舍叶小川肯定不会再住了，虽然很多人都劝他没有必要因为几个蟑螂搬出去，就连叶小川寝室也有人来劝他，可他铁了心要搬出去住。找房子不是难事，学校附近多的是出租屋，只是匆忙之间没有时间好好挑选，陆哲看着环境条件都不算很好的屋子不免有些担心。

　　“要不再选选？”就算是出来住，至少也要选一个住起来舒服一点的房子吧。

　　叶小川笑了笑，笑容很勉强。“不用了，这儿挺好的，我也不想再占着你的床让你睡凳子了。”

　　前脚刚找到房子后脚紧跟着搬家，叶小川多一分钟都不想继续留在宿舍，陆哲他们帮他一起搬东西，大家一人拿一些跑一趟就够了。叶小川寝室人也不全都像春子一样讨厌，有两三个劝过他不需要搬出去住，搬家的时候也尽心尽力的帮忙。春子可能是被陆哲那两下打怕了，对叶小川的态度收敛了些，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看到陆哲都会不自禁发抖，能躲多远躲多远。

　　搬完东西，叶小川表示要请大家吃饭，大家没有客气，推搡着往楼下走。陆哲故意磨磨蹭蹭留在最后，他有话想跟叶小川说。

　　“我，我……”

　　叶小川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猜到他想说的大概会是什么，只是现在不是合适的聊天的时机。

　　“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再聊吧。”他说。

　　陆哲站在原地心里不是滋味，他一想到叶小川的遭遇就难受，以前他只是知道他们这个群体会被人歧视和反感，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这种无奈和恐慌，他也是第一次真正明白顾言的忌惮是多么的真实。

　　再次回头看看略显简陋的出租屋，紧闭的大门似乎都在诉说叶小川的身不由己，不，不仅是他，还有顾言。陆哲突然想起来，顾言大学时也是在外面租房子住，他一直觉得那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此刻，他很难不产生联想。

　　顾言为什么不住宿舍？为什么要一个人住？他是不是……是不是也像叶小川一样受到过别人的恶毒谩骂？是不是也像叶小川一样哭到眼睛红肿？不会的，顾言和叶小川不一样，至少叶小川身边还有他们这群朋友包容他帮助他，而顾言呢？顾言说他没有朋友。

　　陆哲仿佛看到简陋的出租房里，稚嫩的顾言蜷缩着抱着腿哭得伤心。

　　陆哲心疼得不能呼吸，回过神的时候手机已经拨通了顾言的电话。

　　“喂，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电话那头，顾言的声音混在一片嘈杂声里，依旧能让陆哲心神一震，清冽了许多。

　　“顾言，你当初，大学的时候为什么不住宿舍？”

　　顾言没有马上回答他，他只听得出来嘈杂声慢慢变小，似乎顾言走进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然后才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我没有太复杂的原因，主要是不习惯和陌生人住在一个房间里，那让我觉得非常没有安全感。”

　　“真的吗？你没有瞒我？”

　　“当然，我没有必要瞒你。”

　　哪怕是谎言，哪怕只是为了安慰他当然编织的谎言，也让陆哲心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他并不完全相信顾言的话，他觉得顾言一定是有隐瞒的，他一定经历过比叶小川还要残忍的事情，才会让他直到现在还心有忌惮，一提到公开他们的关系就诚惶诚恐。

　　不过，他同样不打算刨根究底，无论顾言以前都经历过什么，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顾言的现在和未来都由他来守护，他不会再让他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他发誓。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顾言可不会觉得他是突然想起来了。

　　陆哲想了想，还是选择告诉他。“叶小川，他和我们一样。”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是吗？”明明是问句，可陆哲觉得他似乎并没有多惊讶，完全不像他刚知道时那么震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哲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讲给顾言听，自动略去了他给叶小川出头打人的那一段。

　　“嗯，搬出来也好。”顾言的声音总是那么淡淡的，有一种“这都不是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豁达，陆哲被他传染，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本来还想多说几句，可陆哲透过电话听到熟悉的上课铃声，他这才意识到他这通电话恰巧是选在了下课时间。

　　“先不说了，我要去上课了。”顾言说完，但没有马上挂断电话。“你，你多陪陪叶小川吧，他现在应该需要朋友安慰。”

　　通话结束后，陆哲还在回味，他总觉得顾言说话的语气有一点怪怪的。

　　吃饭的时候气氛不是很好，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情，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卖力表演，一个个假装很自然，很兴奋，有说有笑就像一场朋友间普通的饭局，可是尴尬和悲伤自始自终都横梗在热闹之中，令每一个人都不舒服。

　　吃过饭，大家都借口有事散了，唯有陆哲说自己有东西落在了出租屋，跟着叶小川回到了出租屋。

　　“行了，你想说什么？”叶小川抱着手靠在墙上。其实他知道陆哲欲言又止是想问什么，他只是在犹豫要不要跟他挑明。

　　最终他还是有了决定。

　　“你是想跟我谈同性恋的话题？”叶小川开门见山，话说的很直白。“想谈你？还是想谈我？”

　　陆哲顿时睁大眼睛，他的感觉没有错，叶小川果然知道他的秘密。

　　“你都知道？”

　　叶小川笑了笑，低头玩手机，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陆哲，其实我曾经喜欢过你。”果不其然，陆哲一脸懵逼的样子在他的意料之中。“大一刚开学没多久，我就看出来了，咱俩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还想过追你。可我这边使出浑身解数就差没明说了，你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也许你其实就是个直男呢？直到我见到顾言才明白。”

　　一提到顾言，陆哲不自觉绷紧了神经，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挺好，没想到早就被人看穿了，不仅是他，就连顾言也被看穿了，虽然这么长时间叶小川都没有泄露出去，但他还是不免有些担心，相较于自己，他更担心会影响到顾言。

　　“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会放弃你吗？”

　　“……”

　　“你还记得去年我们给你铁子出头那次吗？顾言也来了。”陆哲当然不会忘。“最后那天，在机场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你如果对我有一丁点儿兴趣，就能看出我在追你。”叶小川苦笑着，当时顾言说这话时，自信得让他无地自容，等他琢磨透了也就彻底明白了，陆哲眼里心里只有顾言一个人，别人再说什么做什么都引不起他的注意，就算站在他面前跟他明说，也只会得到一句不容置疑的拒绝。

　　想清楚了，他也没必要再辛苦自己了。说句真心话，他没想过有一天会把这些话讲出来，要不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是打算埋在心底的。因为没有必要。

　　陆哲头晕，一般人听到有人对自己告白，不管自己有没有想法，情绪都会有点小波澜，然而毫不夸张的说，陆哲转瞬就把叶小川喜欢过他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让他就抓住不放的只有一件事。

　　“你是说顾言那个时候就知道你是？”

　　叶小川翻了个白眼，庆幸自己及时止损真的是个明智的决定。“何止，你们家那位还看出来我对你别有居心，那几天天天防着我跟我斗。”他咬咬牙，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不甘心。“你真以为你们两个天天睡一张床我都不知道吗？”

　　那几天真的是窝火，狗粮也好酸醋也好绿茶也好，都被喂的够够的。

　　“当然，我斗不过他，所以我认输，放弃了。”

　　虽然叶小川说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但从他嘴里说出来陆哲怎么听都觉得陌生，换一个角度一切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成为了一个旁观者才恍然大悟。

　　难怪那一次觉得他特别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