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微水无波

25、第 25 章

　　谁也没想到，陆哲半夜会发起烧来。天气热，空调温度本来很合适，睡到半夜顾言还是被热醒了，开始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凉被盖厚了，伸手一摸才发现凉被早就被踢开了，两个人光溜溜抱在一起，画面倒是好看的很。

　　顾言被缠得紧。陆哲就像一只八抓鱼，双手环抱着顾言的颈肩，头抵在他的脑后，呼出的热气全都吹在他的脖子上，顾言感觉都氲出了一滩水汽。腿也不安分，一只贴着顾言的，另一只搭在他腰下，360度全方位无遗漏。

　　难怪做梦被山压。

　　顾言呲牙扭动身体想要摆脱八抓鱼的束缚，可身上的陆哲就像是失去了意识一样，除了顾言动作太大的时候发出一点含混不清的呢哝，全程毫无反应。

　　这不正常。

　　完全清醒过来的顾言先是感觉到陆哲身上过高的体温，确定这并不是因为肉挨肉造成的温度，自己的动作已经不算小了，都还吵不醒他，这才意识到他发烧了。

　　至于原因，来不及想。顾言用力掀开陆哲，开了灯跳下床翻出了医药箱，再次感谢自己有备无患的意识，先给陆哲量了体温，再喂了退烧药，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定住吹风口不让冷风直接吹在陆哲身上，拉过凉被给他盖得严严实实。折腾半天也就全无睡意了。

　　看看时间，凌晨五点，本来也是一个可睡可不睡的时间了。

　　掀开窗帘，外面的天空已经微微泛蓝，仔细听，有些早起的人家已经有了动静。顾言放下窗帘躺回到床上，斜靠在床头。

　　认识陆哲快一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生病。额头上贴着退烧贴，也吃了退烧药，药效没有那么快见效，温度还没有降下来。陆哲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可能是高温造成的不舒服，眉头轻轻蹙着。

　　“出息。”趁着陆哲不能反驳，顾言点着他的鼻头浅笑。顾言听说过，有些人长期过于紧张之后，身体会不适应突然的放松，心悸，发烧，甚至昏迷，都是一种身体的自行调整。他不清楚陆哲的发烧是不是也属于这一类的调整。

　　不过，这一场烧倒像是一种仪式，象征了陆哲高中生身份的结束，也象征了他们关系的变化。

　　现在回想，顾言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和陆哲做了。24小时之间他们还是正经的师生关系——好吧，或许不是那么正经，但至少他们之间并没有实质的越界，可现在，顾言再也不能继续自欺欺人了。

　　他喜欢这个比他小6岁的大男孩，喜欢他的阳光，他的热情，他的体贴，虽然想来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下一段感情会是和自己的学生有关，但心动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预兆，没办法防范。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他也不打算强迫自己非不承认，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上一场恋爱那么殷切期待未来，他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在他眼中陆哲就是一个刚刚开窍的孩子，以前因为对gay的胆怯一直禁锢自己，现在卸下了枷锁，他对喜欢对爱的定义会不会发生变化，谁也不知道。更何况他们马上就会面临分别，分开之后，各自都会有新的生活，他会长大，会成熟，会认识结交更多更优秀的人，自己在他眼中将不再有吸引力。

　　就像那个人一样。

　　反正睡不着，顾言索性来到客房，打开电脑，找出了那个文件夹。前男友是个和陆哲完全不一样的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他带着金属边框的眼睛，一看就是那种斯斯文文的男人，可相处熟了就知道他骨子里的固执，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这也是当初他说要出国时顾言并没有一句挽留的原因之一，因为他知道自己说再多也留不住他。而另一个原因，也是主要的原因，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顾言是知道的，因为跟他一起出国的还有一个同班女生，家里挺有钱，在国内读大学只不过是父母担心她年龄太小出去了不能照顾好自己。

　　貌似他出国的费用也是女生家里出的。

　　直到分手的时候顾言也没有跟他说过自己家里的情况，两个人还同居了两年，他也从来没有问过顾言，一直单方面以为顾言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一点也是分开之后顾言才知道的，可笑的是顾言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那个人拿他跟女生对比，企图洗白自己选择女生而放弃顾言的行为。

　　顾言当时听到的时候觉得好笑，却没有想过要纠正他。其实都不重要了，顾言也早就看开了，爱的时候义无反顾，分开之后绝不留恋。他感谢前一段感情带给他的美好，也感谢际遇让他早早看清楚了前男友的为人。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如果说顾言以前留着这些照片是纪念曾经的心动，那现在他觉得已经不需要了。他现在已经没有闲暇再去回忆过往了，而且他也不希望陆哲再看到这些照片。

　　一张一张勾选删除，顾言最后一次浏览了这一段感情，开始的时候也是那么甜蜜，相拥的时候也是那么幸福……和现在没有什么不同。那结局呢？

　　顾言删除了最后一张照片，至此和过去彻底告别。

　　退出的时候他看到那个存了小电影的文件夹，想了想还是没动它就关了电脑。

　　回到卧室，陆哲还在睡，脸上的红褪去了，眉头松开了，顾言摸摸他的身上，潮呼呼一身的汗，重新量了体温，果然已经降了下来。

　　顾言去卫生间拧了湿毛巾给他擦身子，期间陆哲醒过来一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疑惑，顾言知道他还没有清醒，拍了拍他的脸。“没事，再睡会儿吧。”

　　陆哲迷迷瞪瞪的抬起手臂，在空中扑棱了两下，顾言放下手里的湿毛巾，挨着他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压下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这下陆哲才满意，闭着眼朝他拱拱，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有节奏的呼吸能催眠，顾言本来只是想陪着他躺会儿，没想到听着他的呼吸声竟然也睡着了。再醒来都快中午了。

　　饿醒的。

　　这时候陆哲已经完全退烧了，精神百倍的看不出昨晚上烧到了快39度，缠着顾言腻腻歪歪，要不是两个人的肚子争先恐后排队似得交替叫唤破坏了气氛，顾言觉得还得要两个小时他才能离开床。

　　顾言已经很久没有早饭连着午饭一起吃了，第一口饭下肚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昨天的晚饭好像也没有吃。

　　好家伙，饱暖思□□，他们还没解决温饱呢，只顾着欲了。都怪陆哲！

　　尝到肉滋味的狼崽子收不住嘴，两天的时间愣是没让顾言出门，看书做饭看电视都恨不得把自己缝在顾言身上，嘴上说着“亲一亲抱一抱就好”，然后变成“蹭一蹭摸一摸就好”，可最后无一例外还是会变成一场全垒打。气得顾言把狗绳往他手里一塞，撵他出去遛狗，半个小时还不到人就牵着萌萌回来。

　　“萌萌嫌外面太热，不想玩了。”

　　顾言直翻白眼：我信你个鬼！

　　幸好到了第三天，老天爷派了任飞来解救他，他刚想着终于能清闲一晚上了，马上就被陆哲无情击碎了幻想。

　　“晚上这顿饭不只是毕业的聚餐，也是兑现那场篮球赛的赌约。你也是参与者之一，所以也必须去。”这个理由牵强得又有点道理，顾言的反驳都被陆哲一一堵住，只好眼睁睁看着陆哲贼笑。

　　人多就适合吃火锅，很大的场子五张大桌拼在一起，看起来阵仗不小，火锅店老板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毕业季都会有几场狂欢，反正最后有人结账就行。

　　顾言的出现引起了一阵欢呼，本来在学生中的人缘就不错，两轮酒过后更没有人介意他的身份，喊顾言的也有，喊顾仙儿的也有，就是没人好好喊一声顾老师。

　　顾言啧啧嘴，这算是混得好还是混得不好？

　　都是一群憋疯了的少年，好容易熬到了解放，个个铆足了劲撒欢儿，像是要把前十八年没有喝过的酒统统灌进肚子里，一顿饭才吃到一半就已经有人钻到桌子底下了。

　　火锅店老板细心，早就准备了蜂蜜水，结账的时候一人给端了一杯。有意识不清的端着杯子喊着“干”，一仰脑袋，喝下去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出了火锅店，陆陆续续散了一大半，留下来的十几个人意犹未尽，又叫嚷着进了KTV。顾言也喝了不少，吃饭的时候被没大没小的学生争先恐后打着感谢的名义灌酒，这会儿脑袋晕晕乎乎的。陆哲比他喝得还多，走路都不太稳了，顾言想早点回家洗洗睡。

　　“去吧去吧，你要是不去，哲儿那小子肯定也不去，那多没意思啊。”

　　在门口墨迹了一会儿，等他们进包房的时候，里面已经唱开了，震耳的音响直接让顾言听力下降。

　　陆哲非常喜欢这样的环境。昏暗的灯光，和顾言窝在沙发上，借着醉意靠在一起，搞点小动作也没人看见，看见了也不会在意。高分贝噪音，正好方便他贴到顾言耳边说悄悄话，绝对不会被别人听见。

　　“顾言，我喜欢你。”

　　顾言比陆哲清醒，就算一样是窝着也比陆哲规矩，人多眼杂，他不敢太放纵自己，时刻还得提防着陆哲做出过分的举动，人一靠得太近他就下意识躲开一点，陆哲的话他也就听了个大概，只当是喝醉酒的人说了句醉话，没放在心上，嘴上嗯嗯两声表示听见了。

　　“你不去唱歌啊？”顾言打算转移一下陆哲的注意力。

　　“仙儿你不知道，哲儿从来不唱歌，每回出来就是喝点酒就走了，我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了，除了音乐课，从来没有听他唱过歌。”突然插进来的嚷嚷吓了顾言一跳，注意力都放在陆哲身上了，没留意任飞什么时候坐到了他另一边。

　　不过还好是任飞，就算是听到了陆哲说的话也不会多想。

　　“为什么呢？他五音不全？”少年人脸皮薄，五音不全的话会羞于在人前唱歌也是可以理解的。可任飞却说不是。

　　“音乐课上听过他唱歌，还行，谁知道为什么呢。”任飞酒量不错，吃饭的时候喝了好几瓶，现在又开了一瓶，没人跟他碰也能直接吹瓶子，看得顾言自愧不如。

　　可能是不满意任飞抢了顾言的注意，陆哲突然坐直了身子，大了嗓门儿喊：“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顾言被他的一惊一乍弄得心跳加速，生怕他下一个动作就是扑过来抱着他啃，连忙比了一个请的动作，让陆哲赶紧去点歌。被任飞那么一说，他反倒是有些期待了。

　　“顾仙儿，说实话我真的挺嫉妒你的。”顾言收回追着陆哲的目光，转头看向任飞，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我和哲儿，铁了六年，你没来的时候，我们俩最亲近，他有啥事都会跟我说，放假也会去我家，连我妈都说他像是我的半个儿子……不是，是我妈的半个儿子。”

　　顾言额头竖了三根黑线。还以为他没事，原来也只是表面上不显而已。

　　“可是你一出现，他就跟你好了，天天住在你家，对我都爱搭不理的。我不服气，不服气啊！”

　　顾言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想：放心吧，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有人扯着嗓子吼起Beyond的《光辉岁月》，任飞像是打了鸡血似得挥着酒瓶站起来跟着嚎，顾言怕他伤到人，抢了酒瓶放在桌子上，这才想起来陆哲去点歌还没回来，再看点歌台，没有人。

　　若是平时也就算了，喝醉酒的陆哲让顾言很担心，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包房里连角落都没有陆哲的身影。顾言慌了神。

　　他先去检查包房里的卫生间，里面没有人，他慌里慌张拉开了门，刚一出去就愣住了。

　　走廊上，陆哲靠在门边的墙上，林霖站在他对面，两个人只隔了不到一人宽的距离。顾言开门出来的动静惊扰到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扭头看着他，林霖的脸红得不像话，顾言知道那绝不仅仅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他觉得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

　　“嗯，那个……”不知道现在再进去还来得及不。

　　林霖暗恋陆哲这件事，在同学之间不是什么秘密，传来传去都传到办公室里了，班主任吴老师把他俩当成重点盯防对象之一，久了不见动静又变成重点八卦对象，闲来无事还调侃两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顾言也听他八卦过，那个时候他对陆哲还没有不对劲的心思，跟着办公室的老师一起吃瓜。此时此刻突然见到这一幕，他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小情敌的存在。

　　不过他实在没办法吃他们两个人的醋。

　　瓜都被他啃得只剩下皮了，哪里还有醋可吃？

　　“我有喜欢的人了。”陆哲有点大舌头，可说出来的话不含糊，至少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林霖和顾言都变了脸色。

　　林霖当然会变脸色。暗恋了很久的男生，明里暗里地示好，她相信陆哲心里有数，虽然也猜到了他的态度，可她心里还是存了侥幸：万一他只是一心学习，无暇其他呢？毕竟他长久以来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并没有真正拒绝过。于是她还是一如既往，她愿意等，等他放下书本看一看她。

　　可是，等到高考结束，等到毕业在即，再等下去就是各奔东西了，她不想再等下去了，又不甘心放弃，鼓足了勇气向他告白，却听到他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原来，真的只是她的侥幸。

　　顾言当然也会变了脸色。陆哲不顾女孩子脸皮薄，直愣愣地拒绝也就算了，他怕陆哲一时口快说溜了嘴，泄露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个人无所谓，可他不想让陆哲经历他经历过的。

　　抢在他抱过来之前顾言就摁住了他蠢蠢欲动的双手，将一切安排成一个站不稳一个去扶的假象，嘴上还念叨着“小心”，硬生生打断了这场失败的告白。

　　直到林霖失魂落魄地进了包房，顾言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回过头再看向陆哲，他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速度太快顾言没有看清楚。

　　“我有喜欢的人了。”他重复了一句，这一次他是看着顾言说的。“顾言，我喜欢你。”

　　KTV的走廊，虽然也有从各个包房里溢出来的无法形容的噪音，还有系统播放的背景音乐，可到底还是比包房里面安静一些，陆哲的声音一点都不收敛，还当自己坐在包房里的沙发上，这要是有过路人，一定不会听错。

　　顾言紧张得左顾右盼，祈祷没人经过。

　　“顾言，我喜欢你。”

　　“我知道啊，你都说了很多遍了。”不光是在这里，在家里陆哲也对他说过很多次，特别是做的时候，顾言都数不清他一共说过多少遍“我喜欢你”了。

　　“可是你一遍都没有对我说过。”

　　陆哲黯淡了神色，垂下眼帘盯着地面。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字字都在顾言耳边爆炸开来。

　　顾言怔住了。

　　“我喜欢你”，“我爱你”，这一类的话他从来没有刻意想过说或者不说，他觉得顺其自然就好，气氛到了自然就会说，没必要特意为了说而说。所以他多少也有些不太理解陆哲把这句话当成这两天的口头禅，翻来覆去说个没完的行为，还以为是小孩子随口说来逗自己开心，没想到他记挂着自己没有回覆。

　　就好像电话接通后，自己“喂”了半天，对方都没有回音。

　　顾言顿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感到愧疚。

　　“傻瓜。”他手绕到陆哲后面，温柔地捏着他的脖子，靠近他，近到陆哲都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傻瓜，我都让你上了，还不是喜欢你？”